第450章 不作不死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般般如畫字數:2334更新時間:24/07/01 00:57:31
    外面的天早就黑了,月光毫不吝嗇地灑下霜色清輝,落在岸邊、映在水面。

    船艙裏的案頭上燭火輕搖,水浪拍打船舷之聲不絕於耳。

    空氣裏是苦澀而濃郁的藥膏味兒。

    陳德春一面將眼前的瓶瓶罐罐收進箱子,一面不算刻意地瞅一眼神色清冷靜坐的人。

    “殿下這些時日憂思過甚,實在不利於傷口癒合,若長此以往,只恐……”

    說到此處,他撫着小鬍子,斟酌着該怎麼措辭才能聽起來不那麼刺耳。

    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只恐不能長久。”

    他說完掀起眸,但見宇文玦盯着跳動的燭火出神,壓根沒聽他的話。

    陳德春搖搖頭,重重嘆了口氣,才說不能憂思,這……

    他有些疑惑地扭頭看向旁邊的侍衛,新來的侍衛倒是比先前那個淵好相處,至少願意搭理人。

    暮山面露難色。

    陳德春這大半輩子什麼沒見過,只這麼欲言又止的神情,心下也就明白幾分,想來能讓殿下這般傷神的,定然與夫人有關。

    陳德春微微有些感慨,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覺得殿下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難怪宇文珂千方百計要將夫人擄去,也怨不得上皇帝臨終前五申三令,決不許梁氏入門。

    倘若沒有這根軟肋,那定是席捲天下、併吞八荒。

    陳德春默默一嘆,心中感概萬千,世事難兩全,誰人能說到底哪一種更好呢?

    他拎起藥箱躬身退出屋子,與他擦肩而過之人,是一個很生的面孔。

    “齊王殿下。”

    來人低下頭,餘光瞥見案几上擱着那張塗陽城的城防圖。

    他知道這張圖是真的。

    宇文玦從光影裏回過神,移眸看過去:“危月,不,應該喚你淳于北。”

    淳于北堪堪擡眼,正對着的是一張極冷漠的臉:“齊王殿下有何吩咐?”

    “你想回陳國嗎?”

    “陳國?”淳于北一怔,有些許恍惚,隨即又道,“若是殿下的任務,屬下倒是可以一回。”

    宇文玦揚了揚眉:“你並非我的部下。”

    淳于北垂垂眼:“一個人武功再高,總是敵不過權勢。殿下既幫我恢復身份,又幫我報了昔日滅門之仇,北願意一生追隨殿下。”

    說着雙膝跪地,欲指天起誓。

    宇文玦盯着他,雙眼寧靜,如萬年古井:“你不怕我了殺你?”

    淳于北微微蹙眉:“是因爲夫人嗎?”

    宇文玦眉眼一鬆,又盯着燭火瞧,他們之間從來不存在外人。

    淳于北見他沉默,乾脆抽出佩劍,雙手奉上:“既然屬下決定效忠殿下,那麼這條性命便任由殿下處置。”

    伴着燭光,瞧着那視死如歸的模樣,宇文玦恍惚記起,很久以前,她就如這般,爲了報仇,跪在他面前,跟他說什麼奉上性命,還身心皆可……

    宇文玦不易察覺地牽動脣角,眼波微動,再擡頭,淡淡說道:“你願意留便留下吧。”

    淳于北一愣,收起劍,伏地一拜:“謝殿下。”

    他再站起身,又問:“屬下還需去陳國嗎?”

    宇文玦沉下臉,眸光微垂,未置一詞。

    *

    案几上放着幾盤素菜,一碗白粥。

    錢銘看着低頭寫字的人,衝婢女擺擺手,而後勸道:“娘娘,您歇會兒吧,已經寫了一晚上啦,主上醒來看見,會心疼的。”

    樑婠握筆的手一頓,擡頭往門口瞧一眼,果見外頭黑洞洞的,再一轉頭,榻上的人還未醒。

    她蹙了蹙眉,又看錢銘:“可派人去找了?”

    “找了。”

    “可有找到?”

    錢銘垂頭喪氣的,只是搖頭。

    樑婠面上沒什麼表情,找不到是意料之中的事,找到才是見了鬼呢。

    樑婠提着筆,蹙起眉頭往那榻上看一眼,若非局勢尚未穩定,他這麼死了倒也好。

    最可恨的是,自己不想活了,還得拉着無辜人陪葬。

    樑婠氣得直咬牙,如此千辛萬苦配製出來的藥,竟被他就這麼扔了。

    他可知那裏頭的幾味藥材是多麼的稀有。

    還裝模作樣的在他們面前服下。

    真是笑死。

    越想越氣。

    樑婠啪地一聲,將筆重重一摔。

    也罷,自作孽不可活。

    錢銘驚得倒吸口氣,原以爲他們這位皇后娘娘是個與世無爭的淡泊性子,哼,結果那日在太極殿,竟敢無視禁軍,還提着劍跟主上當衆叫板,甚至還要弒君。

    但凡換個人,那不得死上十回才能平息主上的怒氣,也就她能安然無恙。

    何爲一物降一物,也不過說的就是這種吧。

    然事後回想起來,她若爲了家族權勢、個人榮耀、謀權篡位也罷,偏偏她弒君的理由又那麼簡單,僅是看不慣主上殺人如草,竟無半點私心……

    碰上這位,他才算真正懂得啥叫看走眼了。

    再思及昨夜,大敵當前,那臨危不亂的模樣,又叫人打心底的佩服。

    錢銘的視線默默移向牀榻上的人,別說主上喜歡,就連他這個內侍也喜歡啊。

    若是當年先帝給主上定下的是這位,再加上有樑太傅、樑祭酒從旁引導,就算主上沒有豐功偉烈,那也決不會是——

    唉!

    錢銘暗暗嘆氣,可惜可嘆啊!

    他思緒越飛越遠。

    錢銘出神之際,樑婠站起身,走到旁邊銅盆邊去淨手。

    她同宇文玦說好的,只待五日。

    她想過的,與其巴巴在船上等他善後軍中事務,還不如做點有用之事。

    慶川的災後病患至少不缺糧食、不短藥材,又有太醫令帶着一衆太醫救治,並不少她一個。

    但塗陽城就不同了,更需要她幫忙。

    城中的傷兵不少,且不說糧食了,就是藥材也缺這少那的。

    天氣熱了,傷口不及時處理,會越來越嚴重的。

    樑婠盤算着,除了讓宋檀從其他地方調來一些,只怕眼下還是得讓城中的百姓幫忙去尋一些先應急。

    “樑,婠……”

    樑婠剛嚥下一口白粥,聽得那邊昏睡許久的人似乎有了動靜。

    轉過臉一看,高潛睜着眼,迷迷濛濛地看着她。

    樑婠懶得理他,再一偏頭,錢銘愣愣盯着地面瞧,眼睛幾乎要在地上鑽兩個窟窿出來。

    樑婠朝他揚揚下巴:“錢侍中,主上喚你呢!”

    說罷,跟無事的人一般,轉過身繼續就着小菜吃白粥。

    她之所以回來,可不是管高潛死活的。

    錢銘如夢初醒,驟然見到高潛醒了,喜極而泣,忙不迭湊到牀榻邊。

    突然一張圓圓的大臉湊上來,高潛皺着眉頭,一把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