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即心是佛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般般如畫字數:2247更新時間:24/07/01 00:57:31
    正是餘暉醉黃昏之時,天邊霞色豔紫妖紅,玉樓金闕毫不遲疑地褪去白日不近人情的森冷鎧甲,迫不及待披上嬌女郎惑人的羅綺柔紗。

    這是大齊皇宮一日之中,最嫵媚多情的時刻。

    樑婠一下車,就看到宮門前垂頭靜立的宮人內侍,看情形應是等候多時。

    甫一得知陸修身死、北周止戰的消息,高潛便立刻派人等在嶼陽,迎她回宮。

    即便未將冊封聖旨公之於衆,她被皇帝收入後宮,已是人盡皆知。

    至於爲何沒將聖旨公之於衆,是她要求的。

    說她自欺欺人也好,掩耳盜鈴也罷,私心裏,她是不想與高潛扯上一星半點兒的關係。

    “夫人。”

    才一走近,宮人內侍俯首行禮。

    樑婠眉頭微微一蹙。

    有宮人出列,低頭恭敬道:“由奴婢給夫人帶路。”

    樑婠點頭,側過臉看一眼跟着的人,吩咐:“將這些東西先送去含光殿。”

    伺候的人睜大眼睛,難道現在不是去含光殿嗎?

    心存疑惑,卻不敢問出口,只輕輕應了聲。

    旁邊宮人垂下的眉眼有絲意外,“夫人請吧。”

    樑婠跟着她從容不迫走着。

    仁壽殿。

    宮人沒有通報,帶着她直接入內。

    此時的仁壽殿內光線微暗,晚霞映照的緣故,襯得殿內陳設都失了原有的色彩,就連置身其中的人,也一同失了真。

    去的並不是往日常去的正殿,而是偏殿的佛堂。

    樑婠進去的時候,太后正手持木魚,跪在蒲團墊上,閉眼誦經,好不虔誠。

    樑婠只看了一眼,便只盯着腳下的磚石。

    旖旎之色配上戒斷佛堂,莫名荒誕怪異。

    宮人將她帶到,便轉身出去。

    就在樑婠以爲太后又要讓她等候許久時,竟出聲指了下身側的另一個蒲團墊。

    “和哀家一起拜一拜吧。”

    樑婠上前跪下,掌心合十,恭恭敬敬。

    往日,她從不信奉這些,可現在,她還真希望漫天神佛能睜開眼瞧一瞧。

    太后手裏的木魚,未停下,不疾不徐、聲聲入耳。

    半晌,她嘆息一聲:“他是如何去的?”

    樑婠拜完,直起身,“是心灰意冷自盡,亦是被我所殺。”

    太后:“哦?”

    樑婠眼圈發紅:“無論是誰,受到最信賴的人背刺,都會受不住吧,何況他那樣驕傲的人——”

    木魚聲停了一停。

    “倒是哀家小瞧你了,真是不費一兵一卒。”

    說罷木魚又繼續敲了起來。

    陸修自盡於三軍前一事,被陸氏大肆渲染,加以傳揚。

    只道陸氏一門忠烈,先有車騎將軍保家衛國、命喪戰場,後又有大司馬不堪忍受惡意污衊,以死明志。

    人已死,戰也停,兩國又重新達成交好協議,陸氏一連損失兩名大將,而婁氏卻兵不血刃,白撈了一個大將軍的頭銜。

    如何不叫人嘆惋唏噓?

    朝堂上再提血書諸事,口風也變成了冤情未明,至於大司馬屍身葬在屏州與葉陽交界,稱遵從遺願,生前未能守住屏州,死後又有何顏面再回晉鄴。

    樑婠默默注視着上頭供奉的金燦佛像。

    不得不說,太師的棄車保帥,的確是一步好棋。

    以一人之死,換一族太平,怎麼不值呢?

    至於婁氏……

    樑婠垂下眼,靜待後續吧。

    “妾亦是無可奈何之舉,世上安得兩全法,既然選擇了不負如來,那便只能負了卿。”

    太后這才放下手中的木魚,側過臉瞧她。

    她一身素服,面上不施脂粉,發間亦無珠翠,入窗而落的霞色,是身上唯一的顏色。

    太后凝着眸:“爲何不將他的屍體帶回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太后不信她。

    樑婠只想冷笑,事到如今,她還真希望他能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這陰差陽錯只是一個玩笑!

    她擡眼看過去,沒有太大的表情:“不瞞太后,去屏州的路上,經過嶼陽時,我去探望過二兄的遺體,實在是——”

    她頓了下,“您應該知道他向來重儀容,定不喜那般面目示人。”

    太后不知憶起什麼,“你有心了。”

    樑婠眼睛盯着地面:“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太后輕笑了一聲:“哀家聽說皇帝已經冊封你爲左昭儀?還賜你含光殿?”

    裝模作樣?虛僞?

    樑婠點頭:“是。”

    太后拾起木魚,閉上眼,又開始敲起來,一下又一下。

    “現後宮之中,除皇后之外,唯有三夫人品級最高,而你一入宮便凌駕於她們三人之上,僅次皇后一人,看樣子,皇帝果然愛重你!”

    樑婠低眉順眼:“妾無甚特長,只是貼心知意,更願不遺餘力爲太后與主上分憂。”

    太后冷哼一聲,道:“既然你這次差事辦得不錯,哀家又怎會薄待了你?”

    樑婠垂下頭,聲音不大:“妾不敢貪得無厭,只求太后賜予妾解藥。”

    太后睨她一眼:“來人。”

    話音一落,有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腳步聲在她身後停下,她還未來得及轉身,兩隻胳膊已牢牢反剪於背後。

    兩名宮人死死按住她。

    樑婠動彈不了,脖上一涼,有冰涼絲滑之物纏了上去。

    太后閉上眼,笑了笑:“這便是哀家賞你的解藥,一勞永逸。”

    樑婠被押跪在地,不甘咬牙:“太后爲何如此?”

    太后放下木魚,起身面向她站着,目光落在她的頭頂,居高臨下,神情悲憫。

    像一尊高高在上、俯瞰衆生的神佛。

    她細細打量了樑婠一番,才慢慢開口。

    “不瞞你說,你同哀家很像。正因爲像,哀家非常清楚你的所思所想及所念。可這大齊的皇宮裏,像哀家這樣的人,有一個就足夠了。你既然對他有情,哀家不如成全你,成全你下去陪他。也不枉他生前那般疼愛你!”

    她說到最後聲音冷到極致,已然背過身,面對供奉的佛像。

    “還不動手!”

    宮人手上用力一扯,鬆弛軟塌的白綾瞬間繃得緊緊的。

    樑婠呼吸不上,暴着眼珠,眼淚往下流,整個臉漲得紫紅。

    恍惚之中,她聽到太后說。

    “是哀家讓他做那麼危險的事,如今,總該對他有點補償才是……”

    說罷,重新跪在佛像面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