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擦肩而過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般般如畫字數:2246更新時間:24/07/01 00:57:31
    幾步開外,有人正正望着她。

    斧鑿刀刻般的臉上,眼眸深邃明澈,眉宇間的英氣,經過風霜歷練,不顯滄桑頹然,反而愈加剛毅沉穩。

    只是此時,微紅的眼眶,眸光涌動。

    是王庭樾。

    樑婠直起身,與他遙遙相對,動了動脣,嗓子有些說不出話。

    “我回來了。”聲音沙啞。

    樑婠低下頭,抿起脣角,點頭。

    “別哭。”他想上前,不過邁出一步,便被護衛攔住。

    樑婠點點頭,“好。”

    說着不哭,眼淚卻止不住。

    她也不懂爲何要哭,明明他們都好好活着,可她心裏卻酸澀得難受,眼底的溫熱就是不受控制。

    那年,她被趕出家門,王庭樾來找她,她自覺無顏見面,只與他一門之隔。

    門外他站了許久。

    說,阿兄無能,沒有護住你。

    她躲在門內,死死咬着手臂,不敢吱聲,更不敢見他。

    她怕自己會再也忍不住,打開門,撲上去,抱着他嚎啕大哭。

    曾幾何時,他拉着她一路往前跑,躲避追趕的丫鬟僕婦。

    那時他們年幼無知、無憂無慮,可以無所顧忌。

    可現下,她已成爲樑府的恥辱,成爲晉鄴城的笑話,又如何再拉着他一起揹負罵名?

    她也不知這麼一內一外僵持着過了多久。

    只知兩腿痠痛得再也支撐不住,背靠着門緩緩坐在地上,眼淚也似流盡,再也流不出一滴。

    或許天也黑了吧,只記得屋子裏的光線,也變得昏昏暗暗的。

    許是知道無論如何她也不會開門。

    王庭樾只啞着嗓子,說了兩個字,便離開了。

    後來,只聽說他去了軍營,先是戍邊,又是浡州郡叛亂……大大小小的戰場上了無數次。

    刀劍無眼、病痛無數,她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扛過來的。

    再次見面,他就如這般,站在幾步開外,正正望着她。

    彼時,他已軍功在身,被封了虎賁中郎,而她不過是街邊兜售叫賣的落魄婦人。

    再後來,暴君給她灌下媚藥,扒了她的衣服,意欲觀賞她如何與人喪失理智……

    他爲了救她,一個本該保護皇帝的人,卻違抗皇命硬闖宮殿,被暴君提着劍,一劍穿心,死在她面前。

    他滿手是血,吃力爬到她跟前,赤着眼,不停地跟她道歉。

    他說如果可以,下輩子能不能等等他,能不能嫁給他……

    她衣衫不整,披頭散髮,抱着他的屍體,痛得肝腸寸斷,哭得哽咽不止。

    暴君在一旁卻覺有趣,大笑不止。

    她在他屍體旁受盡凌辱。

    暴君仍覺不夠過癮,生生將他的屍體大卸八塊,才肯罷休。

    那世上肯義無反顧相信她、堅定選擇她的人,再也沒有了。

    自此,她的餘生只剩在泥沼中掙扎、在黑暗中苟活。

    樑婠緩緩吸了口氣,一點點抹幹眼淚。

    如今,他們都好好活着,應該笑,不該哭。

    再擡頭,她衝他笑,“回來就好。”

    說完,樑婠直往犢車跟前走,再不看他一眼。

    重活一世,她能做的就是遠離他,別再將厄運帶給他。

    饒是這般想,不是依然將他害得家破人亡嗎?

    樑婠只替他不值。

    長檐車上路,透過吹起的簾帳,她仍然能看到那個站在巷口的身影,本該英挺筆直,卻有了不該出現的彎曲,似是太過沉重,叫他喘不上氣。

    樑婠別開眼。

    直到藥店門口,樑婠也收拾好心情,下了車。

    還沒進去,便聽得宋檀說話聲。

    樑婠同往常一般踏了進去。

    宋檀抱臂站在一邊,店裏的夥計與掌櫃,正翻箱倒櫃,看樣子應是在給他找什麼藥材。

    看到樑婠也不算太意外。

    “今天怎麼有時間過來?”

    樑婠笑笑:“自然有消息帶給你。”

    一說消息,宋檀斂了笑容。

    樑婠跟着宋檀去了後院,小院清清靜靜,雖比不得他在堂邑侯府的住處,但也算雅緻小巧。

    護衛在房門口止步,宋檀也是見怪不怪。

    有小丫鬟奉上茶水,便退出門外。

    樑婠也不拐彎抹角,“聽說他是被帶去了沐將軍府上。”

    “沐將軍?”

    樑婠點頭:“沐遙。”

    宋檀亮起的眸光一暗:“但那沐遙將軍早就獲罪被抄家了,如此一來,就真是生死難料了。”

    樑婠:“親屬家眷應是充軍流放,而府中奴婢下人,是要被官府一一清查的,或繼續爲奴,或同發配。”

    宋檀沉默。

    樑婠道:“問題是,不論是斬首的名單,還是發配流放的記錄裏都沒有宋棉的名字。”

    宋檀蹙眉,“那會不會不在將軍府?”

    樑婠搖頭:“起初我也這麼想,但是經過反覆覈對,同赴宴的只有沐將軍帶走一人,應是錯不了的。”

    樑婠想了想,又道:“我猜想,我們從前之所以一直查不到他的消息,會不會,他已經改了名字?”

    宋檀凝眸不語。

    樑婠:“已經叫人繼續順着這條線往下查了,那年齡相仿的人也不算多,過些時日就有消息了,再等等。”

    宋檀鄭重:“大恩不言謝。”

    樑婠搖頭笑笑:“你當初沒怪我就算好的。”

    宋檀挑眉,佯裝生氣:“我雖是乞兒,但不是刁民,並非善惡不分。若不是你和樑大人,我也早死了,更別提還能坐在這裏,麻煩你幫我找兄長。”

    樑婠扯着嘴角笑笑。

    宋檀嘆口氣,頗有些惆悵。

    忽地,憶起一事。

    他坐直身子道:“前些日子,店裏來了個客人,婦人打扮,聽夥計講看穿着打扮倒是有身份的,奇怪的是,帷帽遮面,還獨身一人,更奇怪的是,來買滑胎藥。”

    樑婠不以爲意:“這是藥店,買啥藥都正常。何況,滑胎藥那種東西,自然要偷偷摸摸的。”

    “你別打岔啊!”宋檀嘶了一聲,很是不滿。

    樑婠失笑,方纔還擔心他兄長,這會兒又起了是非的心。

    “你說你說。”

    宋檀這才繼續道:“咱們店鋪是開了一段時間,可斷沒有行跡這般古怪的,掌櫃的正好不在,夥計見她衣飾華貴,不敢隨便抓藥,便來找我,誰知等我再出去,那婦人竟走了。”

    “可我遠遠瞧着,那背影分明是馮傾月!”

    樑婠的笑僵在脣邊。

    抱歉抱歉,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