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紅梅映雪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般般如畫字數:2148更新時間:24/07/01 00:57:31
    曹鹿雲表情侷促,上前幾步,道:“實在抱歉,是我平日御下無方,竟縱得他們這般說三道四,污言濁語,屬實是我的過錯,還請樑姬原諒。”

    她誠心誠意,說着擡手齊眉,俯下身深深一禮。

    樑婠不開口,她便不起身。

    尋常妾室那是要跟奴婢似的,整日伺候正室,不說頂撞,就連大聲說話都是不許的。

    這倒好,不說進門後端茶倒水,就連每日問安都不見,如今竟還要讓正室行着禮,給一個妾室道歉,真真是反了天了!

    猖狂,簡直猖狂至極!

    僕婦一見,膝行上前,連忙磕頭道歉:“此事與夫人無關,都是奴婢們的錯,樑姬想要如何處置奴婢,就算要殺要剮,奴婢都認,只是莫要再遷怒於夫人,她性子柔順,又不會耍手段——”

    “嫁到太師府,她心裏就夠苦的,整日不爭不搶,坐着冷板凳,樑姬要再因奴婢們的過錯記恨夫人,那夫人往後在這府上就真沒活路了!”

    說完,在地上磕着頭,砰砰直響,明顯比方纔賣力。

    是忠心護主的。

    樑婠彷彿沒看見,只將視線投向庭院中央,一片素白,極爲寡淡。

    白露與霜降誰也沒說話,安靜站在一邊。

    曹鹿雲掬着禮,僕婦們磕着頭。

    除了腦袋砸在地面的響動,再不聞其他。

    樑婠看着雪景出神。

    說實話,這些言語委實不算什麼。

    論高級,不如那些文人才子,用筆墨文縐縐地寫些讓人面紅耳赤的話,各種編排意淫,甚至還會以她爲原型繪製各種春宮圖。

    論低級,不如坊間,也不用特意去茶肆說書的地方,只需站去街邊聽聽,盡是尖酸刻薄、不堪入耳……

    若不是親身經歷,她也不會想到,這世上的人,竟會對一個與他們根本沒有交集的人,產生這麼大的惡意。

    好像語言上的攻擊、辱罵、貶低,會叫他們收穫從別處尋求不到的滿足與快感。

    好像將一朵過於亮眼的花,揉碎撕爛,再踩進泥坑,是在替天行道、是在爲民除害。

    酒足飯飽後,他們心安理得睡去,卻不知道,有人因他們,備受煎熬,自尋短見。

    重活一世,她早已不在乎旁人如何說,期盼最好還能學成陸修那樣,當着面說,有說得不對的地方,再出言矯正。

    指出哪裏畫得不好看,哪處措辭不夠綺麗……

    沒來由,想到那場面,樑婠就想笑,也是滑稽。

    “樑姬?”

    白露小聲喚她。

    樑婠回過神,重新看向眼前。

    所有人目光怪異。

    曹鹿雲掬着禮,面色難看。磕頭的幾人,羞憤交加。白露與霜降是疑惑不解。

    也是,這樣的場合,她的笑聲是多麼刺耳。

    樑婠抿了抿脣,正色。

    跪着的人像是受到奇恥大辱,也不再忍辱負重,站起身破口大罵。

    “你也不過是個賤妾,就是個下賤玩意,是夫人有教養、氣量大,才容忍你在這裏耀武揚威,說白了,你與我們沒有區別,都是下人,都是奴婢,你還真以爲自己算個什麼東西——讓夫人這般低三下四、忍氣吞聲!”

    那僕婦也是個有氣性兒的,一口氣不停說着,吐沫橫飛。

    旁邊的人也被她突然的舉動一驚,反應過來急忙扯住她的胳膊,一邊阻攔,一邊使眼色。

    “休要再胡說!”曹鹿雲失了色,更是急紅了眼。

    她呵斥完,轉過身,比方纔姿態還低,兩隻眼睛紅通通的,汪着眼淚,飲泣吞聲。

    哽了哽,才道:“樑姬莫要誤會,我……有些實情,他們不知,所以,誤會了,他們如此放肆也是,爲我鳴不平,只是——”

    屈辱與悲慼叫她有些語無倫次。

    樑婠懂。

    雖不知陸修是如何跟曹氏談的,但這件事,想來曹氏是不會讓其他人知曉。

    曹鹿雲本身沒錯,甚至還很無辜。

    “夫人!”那僕婦怒其不爭,都被人騎到脖子上了,竟還……

    “別說了,給樑姬道歉!”

    主子僕人皆是委委屈屈、悲悲慼戚。

    樑婠垂眸,脣角微微翹起,“道歉就不必了,我向來不喜歡什麼不痛不癢、輕輕揭過。”

    曹鹿雲掛淚的臉一怔。

    樑婠明明在笑,曹鹿雲卻覺得寒氣森森。

    過府已有些日子,兩人在一處的機會,少之又少,常日也見不到樑婠幾回,不是屋子裏待着,就是出門訪客,頂多在太師住處碰到,可也都是寡言少語、笑容不多。

    外面的風言風語,她也聽到過,什麼妖里妖氣、煙視媚行,可壓根與眼前的人毫無關系,也從未見她如何勾引大人,倒是大人……

    曹鹿雲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實在不是滋味兒,亦是看不懂,除了樣貌過人,其它並不比她差,學識氣度還更勝一籌,爲何自己就這般不入人眼?

    曹鹿雲心中酸楚:“樑姬想要如何?”

    樑婠擡起眼,望向遠處,涼涼開了口:“冬日的院落,銀裝素裹,顏色寡淡,不如讓她們給這漫長嚴寒增添點色彩?”

    “是何意?”曹鹿雲看着那雙黑如濃墨的眼,後脊一陣寒。

    幾個僕婦也戰戰兢兢。

    白露與霜降低下頭。

    樑婠瞥他們一眼:“曹娘子說得不錯,你確實對他們管教得太鬆散,太師府中從未聽過這樣的話,萬不可讓他們帶來歪風邪氣。”

    曹鹿雲顫着脣。

    樑婠聲音平淡如水:“每個人各打二十板子,在庭院中跪着,天黑之前若是沒斷氣,遣送回相府,太師府不需要這樣的人。”

    話音一落,幾個僕婦臉色大變,先前那個更是瘋了一般要衝上來,手還沒伸到面前,冷不防被人一腳踹到廊外。

    緊接着,有侍衛上前拖着幾個僕婦往庭院中間去,頓時,滿院子的哭嚎聲,殺豬一般。

    樑婠:“三十板子。”

    曹鹿雲似是凍僵。

    樑婠看眼霜降:“陪曹娘子回屋休息吧。”

    霜降應了一聲。

    樑婠繞過曹鹿雲,目不斜視往前院去。

    白露跟上。

    站了許久,耳朵尖凍得生疼。

    樑婠伸出手捂了捂,她是可以不用在乎,可太師府不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