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靈卷 第二百四十九章 重逢

    那道身影快若閃電，不論是蕭祺還是秦護法等人都沒反應過來。但秦護法不愧擔得上護法之位階，他在僅有的片刻時間內，迅速變換手印，身上電蛇攢動，聚成一道光柱，自上而下地轟然砸落，目標正是那道閃亮的身影。

    雷鳴之下，那道藍白色的身影似乎湮滅其中，如破碎燃盡的火星，黯淡下去。秦護法喘着粗氣，緩緩落下。電光火石間，他拼力施展法術，不免有些吃不消。

    他警惕着那道身影，可很快，耳畔傳來陣陣破空聲。他猛然回頭，頭頂已是密密麻麻是風刃，雖然他看不見，卻能感知到濃郁的能量波動和風刃上蘊含的寒意。左雲衣瞧準了他下落的時間，數以千計的風刃已將其籠罩其中。

    秦護法來不及多想，手印再次變換，周身再次出現電光，聚成一道屏障護在他四周。風刃與雨點般砸落，在雷光的屏障上發出叮噹的聲響。

    待到最後一道風刃撞在雷光上化爲烏有，秦護法的屏障早已搖搖欲墜，甚至有些破口。雷光散去，他身上已有兩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觸目驚心。

    “秦護法！”其他三人一聲驚呼，連忙朝他的方向跑去，也不管眼前的蕭祺。蕭祺猶豫着要不要追上去，卻只見前方不遠處如同燃起煙火，無數的藍白色的火花從根部向外蔓延，不多時便匯聚成羽翼的形狀，卻是四翼，呈現一個不規則的十字形。

    這對羽翼豁然展開，潑灑下片片的藍白色火星宛如羽毛，落向秦護法等人的方向。此時蕭祺與那道身影距離並不遠，他已經認清了來人。

    他於是快步邁上，手中金毒薔劃過一道殘影，拖拽着身後的人迅速逼近，比藍白色的火星晚了一步，帶到火星落地炸裂後，他才挺槍而出，一槍刺穿了一人的胸膛。

    “留他一命。”左雲衣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蕭祺愣了一下，一向殺伐果斷的左雲衣竟會說出這種話，不過他猶疑地望了望槍尖上的那個人，不知左雲衣口中的“他”是不是此人，因爲他眼看已經沒了氣息。

    另外兩人有些狼狽地施法抵擋了從天而落的藍白色火星，還未反應，便見一名同伴被一槍穿膛，不由得大驚失色。二人錯愕之間，蕭祺猶豫着沒有進一步動作，只聽聞一道破空聲響起，又一人應聲倒下，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涌出的鮮血堵塞了他的喉管。

    此時，除了重傷半跪在地上的秦護法，凌法閣一方只剩下一人。

    左雲衣緩緩走近，注視着那個倖存的人，輕聲說道：“當日我離開凌法閣時，你放過我一手，今日我便還給你。”

    蕭祺有些詫異地望向那人。這似乎就是當時破解左雲衣法術的那人，叫做朱凜。

    朱凜苦笑着搖了搖頭：“當日，我可沒想到還會與你遇上。”他說着，似乎不自覺地將目光掃向蕭祺身後，那個靜默的身影。

    “既然有人要還人情，那我不妨再放過你一次。那我欠你的，便也還盡了。”是蕭祺熟悉的那個聲音。

    朱凜似乎對這種施捨般的倖存並沒有絲毫欣喜。兩次存活，都是靠別人手下留情，這與他無異於羞辱。但他此時還有事情要做，還不能死。

    “二位姑娘，多謝了。下次相逢，我仍不會留手，也請二位，不必再可憐我這條命。”他說着，扶起地上連話也說不出，只能橫着眼睛瞪他的秦護法，緩緩向遠處走去。

    “那個護法爲什麼不殺？”蕭祺輕聲問左雲衣。

    “若護法死了，他也活不成。”

    蕭祺點點頭。待到朱凜二人遠去，蕭祺才轉過身來。此時藍白色的光翼已消失不見，站在那裏的，是蕭祺自沙疆城後便再未見過的柳清雪。

    “好久不見。”他輕輕揮手。

    柳清雪垂着眼瞼不看蕭祺，淡淡說道：“我還以爲你死了呢。如今看來，倒是今非昔比了。”

    “你也不簡單。”蕭祺輕輕點頭，剛剛那璀璨奪目的光翼彷彿仍在眼前。

    左雲衣看了看蕭祺，又看了看柳清雪，咧嘴笑着說：“這又是你的老相好麼？怎麼會有凌法閣失落許久的遠古法印‘風神翼’？”

    柳清雪聞言，擡眼望向蕭祺，她面對質詢，並未解釋，也未對詢問左雲衣的身份，而是看着蕭祺，微微挑眉。

    “又？”

    蕭祺愣住了，他倒是習慣了左雲衣不時冒出幾句難以招架的話，卻是沒料到柳清雪此時的語氣神情與左雲衣頗爲相似。

    他於是只得給左雲衣簡單介紹了柳清雪，然後將從沙疆城之後的事情大致告訴了柳清雪。他覺得其中有些複雜，索性將霞隱門、凌法閣、峪中十六川，包括左雲衣的來歷全都告訴了她。

    柳清雪靜靜聽完，輕輕點頭：“這麼說當日在沙疆城救下你的，便是這位姑娘吧。”

    “這位姑娘便是顧姑娘提到的那位柳姐姐吧？”左雲衣笑靨如花，其實她和顧婉伊總共也沒說過幾句話，卻表現得和顧婉伊十分熟絡一般，“只是姑娘這風神翼，從何得來？”她笑眼裏，閃動着精光。

    柳清雪聞言，露出些異樣的神情，望向蕭祺，“剛好這件事，我也需要告訴你。”於是她將在清水間內遇到顧虞、獲得風神翼以及顧虞身死的事情全盤托出。

    蕭祺愕然的神情寫到了臉上。他沉默着如同在整理着腦海裏的思緒，半晌後，他才開口道：“沒想到當日劫難後，顧族長還活着，讓這風神翼得以傳承，或許真是命數使然吧。這件事如果可以，暫時還是不要告訴顧姑娘。”

    “我明白。”柳清雪一早想到。一個早就“死去”的人的死訊，不過是揭開舊的傷疤，並無多少意義。

    “那你這風神翼，果真附着在脊柱之上？”蕭祺皺着眉頭，猶豫了片刻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他打量着柳清雪，只覺得此刻的她與之前，似乎並無不同。

    “不僅於此，傳聞風神翼的本體近乎於寄生蟲，寄食於脊柱，以人骨血爲食，姑娘這麼楚楚動人，想起被吸食得皮包骨頭的模樣，真是心疼吶。”左雲衣插話道，露出一副不忍卒睹的神情。

    蕭祺瞪了左雲衣一眼，只聽柳清雪冷冷說道：“這一點我早有意料。在這一天來臨之前，我會自我了斷，把這東西帶到無人可以尋到的地方。”

    她語氣中的一陣戾氣，讓蕭祺都感到有些動容。左雲衣只是聳了聳肩，仍掛着她招牌的笑容，喜怒未知，善惡難辨。

    蕭祺想說總有辦法取下來的，但以左雲衣的性情，必定會大大駁斥這一說法。蕭祺索性不提，問道：“既然凌法閣在追殺你，那我們也是同路人。你要和我們同行麼？”

    柳清雪未答，只是擡頭看了左雲衣一眼。

    蕭祺乾脆走出幾步外，離地上的屍體遠一些，隨意臥倒：“若我明日睜眼，你還在這裏，我便當作你同意了。”

    他閉上眼，卻還側耳聽着身後的動靜，忽然他又感到有個柔軟的身體貼上自己。

    “誒……”不知道是誰發出了一個怪異的聲音，蕭祺如反射般翻身坐起，只見柳清雪神情頗爲怪異，那種表情實在難以描述，蕭祺從未見柳清雪有過如此表情。柳清雪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蕭祺，又扭頭看了看左雲衣。

    蕭祺神情複雜地看着身後的左雲衣，問道：“你幹什麼？”

    “往日不都是如此麼？”左雲衣側臥在地上，神情語氣頗爲撩人。往日裏即便她靠上來，二人也從來只是背靠背而臥，左雲衣也從未有過逾矩的事情，看着眼前挑逗似的左雲衣，蕭祺十分確信此刻她是故意做給柳清雪看的。

    “往日可從未如此。”蕭祺皺了皺眉頭，看向柳清雪解釋道：“不用理她，她總愛開些不合時宜的玩笑。”

    柳清雪的神情終於緩緩恢復如常，即便她望向蕭祺的目光仍有些怪異。她微微點頭，也向一旁走出幾步，特意與蕭祺二人靠近些，就地找了一棵樹，倚靠着樹幹坐下，將手裏的劍橫放在膝上。她的意思已明了，蕭祺也不再多問。他爲了提防左雲衣，也和柳清雪一樣，在一棵樹下落座，腦袋後仰靠着樹幹，閉上眼睛。

    左雲衣慢悠悠地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她看了看逃到一旁的蕭祺，又掃了一眼另一邊把玩着佩劍的柳清雪，忽然露出一個淡淡的、釋然的笑容。

    “就是她麼？”

    她獨自走到一邊，自顧自地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