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靈卷 第二百三十六章 風語

    樑莽提着刀，遠望着對面的風牙寨，露出猙獰的笑，配合他原本就陰詭的眉宇，顯得尤爲瘮人。

    這個寨子遲早落於自己手中，只是靠着猛虎寨的援軍，才苟延殘喘到現在。現在他按兵不動，只是因爲有其他顧慮。

    他耀武揚威一般將手中的刀在空中劈砍兩刀，確信被寨頭的守衛們看見之後，他才獰笑着轉身。

    還不等樑莽走會自己駐軍的營帳，便有屬下迎了上來。這是毒蛇寨中的第三號人物郭鑑義，秦行虎身死的消息正是他造訪猛虎寨後帶回來的。

    “大頭領，羣狼寨那邊果然有貓膩，據說他們趁着我們這邊動兵的時候與虎頭寨那幫雜碎取得聯系，甚至他們的領頭人還前往羣狼主寨密談。之前關於虎頭寨那邊的傳言貌似不假了。”

    “就是那個什麼霞隱門麼？”

    “正是。當日在猛虎寨，在場之人傳得甚是邪乎，彷彿有天神降臨，以一己之力，讓猛虎寨損失慘重，這個人，據說就和霞隱門有莫大的關聯。我也吩咐人四處打聽了，有些以前走南闖北的兄弟聽聞過這個名字，即便謠傳有誇張的成分，霞隱門的勢力，必定不可小覷。”

    樑莽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虎頭寨那邊，已經商定了麼？”

    “還沒有確切消息，不過八九不離十了，我們的人注意到羣狼寨的王潛這幾日經常出入虎頭寨，想必是在共同籌謀。”郭鑑義低聲道，忍不住擡頭看一眼樑莽，生怕他突然發飆。

    樑莽陰沉着臉，窄窄的眉毛幾乎擠到一塊。他咬着牙說道：“這塊肥肉不能讓羣狼寨吃了。即便搶不過，我也要給他扒下一層皮！”

    “這……不過是幾單生意，咱們手頭幾家商隊來往的過路費金額也不少，聽聞這個霞隱門勢力還不小，何必硬要冒這個險呢？”郭鑑義有些爲難地說道。

    “你懂個屁！”樑莽罵道：“如今猛虎寨沒了秦行虎，眼下風牙寨也要歸於我手，已不足爲患，剩下的爭奪，存在於我們與羣狼寨之間。現在我們與他們或許還勢均力敵，如此一大塊肥肉，若讓悉數吞下，借由霞隱門的助力，難免不對打破此間的平衡。”

    “是！”郭鑑義連連點頭，“只是木已成舟，該怎麼做……”

    樑莽徑直打斷他，露出冷笑道：“既然是做生意，那自然得要有客戶了！”

    樑莽將手中的刀拋給一旁的屬下，任由那人手忙腳亂地避開刀鋒將其勉強接住。他大邁步往前而去：“給我點幾個人，隨我去虎頭寨走一趟！”

    ……

    廢墟之上，閃動着的是白色的幻影和橙紅色的火光。

    白色在急速的舞動之下，牽扯出一陣陣的殘影，整個身形都融入到尖鋒的寒光裏。而在此間，同有一個燃燒的影子，揮舞出片片火焰，屹立不倒。

    伴隨着陣陣的破空呼嘯之聲，還夾雜着金戈碰撞的聲音，兩道人影倏的分開。

    張晟撐着金毒薔站立，汗水溼透了他身上穿着的短衫，勾勒出結實的線條。

    “蕭兄弟果然厲害啊，我這些日子受孟姑娘頗多指點，還不是蕭兄弟對手，倒是有些丟老師的面子啊。”他笑着，朝在樹梢陰影中的孟琳點頭致意。

    孟琳掩嘴輕笑着：“還有關老前輩在指導蕭兄弟呢，我自然是比不上的。”

    關百河和何韞站在不遠處，他靜默地望着場中，充耳不聞，彷彿在思索，倒是何韞一臉的崇拜，似乎剛剛的交手讓他頗爲震撼。

    張晟早也習慣關百河的脾性，於是扭過頭來看着蕭祺繼續道：“實際上我依靠金毒薔還是討了些巧，那股強大的衝勁被其緩衝了不少，可惜蕭兄弟沒有趁手的兵刃，否則我更是過不了幾招了。”

    蕭祺手裏是已然斷成兩截的長槍，他信手拋到一邊，淡淡道：“張大哥過謙了。”說完他便向關百河的方向走去。

    關百河總能看出他在戰鬥中內力調用、調息方面的問題。即便他只是在一旁看着蕭祺與張晟動手，然後在結束後給蕭祺潑上幾瓢冷水，蕭祺從他那甚是冷漠嚴苛的評價中也受益匪淺。恰好自從大鬧猛虎寨以後，孟琳似乎經過一番考量，最終還是決定將暗羽之法悉數教授給張晟。

    二人於是經常切磋，近些日子已不下十次，蕭祺贏多輸少，大多是依仗雄渾的空焰訣內力克敵，但有時還是會被張晟詭異的步伐和精巧的沉燕槍訣逼得有些窘迫。張晟果然天賦異稟，暗羽的靈巧與沉燕槍訣的力量被他巧妙結合，雖然暗羽之道尚未學全，威力已不容小覷。

    關百河一如既往地輕鬆點出蕭祺切磋時的破綻，蕭祺只是輕輕點着頭。自從他從羣狼寨回來，經常有些心不在焉，但關百河交代的東西他也從未含糊，關百河便也不管他。

    蕭祺照着關百河的指示將內力運行了一個週期，關百河確認無誤後，才朝他一拂寬鬆的袖袍，示意今日的功課到此結束，然後和何韞一道走開了。何韞每日的修習，也都被他一手包辦。

    蕭祺於是自顧自地走開，在一片樹蔭下席地而坐。此時已近夏日，午後的陽光格外地毒辣。

    張晟沒有修習，而是繼續練習着孟琳傳授的暗羽之道。他對場地幾乎毫無要求，樹林、廢墟，都是理想的修習之地，只留下一道道掠過天空的殘影。

    蕭祺看着張晟的方向，只是雙目無神，另有心事。

    “嘿，”忽然有一個輕輕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又發呆呢？”

    蕭祺扭過頭去，是顧婉伊。他微微點頭。他忽然意識到，自從在這裏重逢之後，他與顧婉伊獨處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次再見的顧婉伊，也比以前有了很大變化，比如她原本喜歡挽成一個髮髻，丸子般扎在腦後的一頭青絲，被剪短了，隨意地垂在肩頭；比如，她向來折起、害怕被人見到的一對白羽，如今只要空間管夠，幾乎大部分時候都放肆地展開，白色耀目如在發光：再比如，一言不合就要提槍動手的性子也收斂了不少，她與翼族少年們的相處頗爲融洽，頗有大姐頭的風範。

    如今的她，比以前更自信，更成熟。這是蕭祺此時看着顧婉伊，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

    “你從羣狼寨回來就這樣，像有什麼心事，是他們說了什麼威脅你麼？”顧婉伊倚靠在旁邊一棵樹上，問道。

    “沒有。”蕭祺淡淡答道。

    兩人間，是一陣沉默，所幸微風吹過，吹得樹葉吱吱作響，填補了這個空檔。

    “晟哥哥說，你們當日在闖入猛虎寨之前，曾……曾提到過我？”顧婉伊打破沉默，她的臉頰悄然映上一層緋紅。

    “是。”蕭祺移開視線。也只有在談論起張晟的時候，她才會露出這般神情。

    顧婉伊輕咬着脣，臉頰的緋紅彌久不散，思索着應該怎麼措辭。

    蕭祺卻忽然開口道：“我勸他不要說什麼‘公平競爭’的蠢話，我不需要他這般憐憫。這對你，對我都不公平。你是想要問這個麼？”

    顧婉伊愣了片刻，旋即緋紅的臉上綻放出笑意，宛如花朵嬌豔欲滴。

    “我好像還沒有正式和你說過謝謝呢。”她歪着頭對蕭祺笑道。

    “承蒙照顧啊。”顧婉伊努力克服了羞赧和尷尬的情緒，正視着蕭祺雙眸，小聲卻清晰地說道，“你的心意……我也只有抱歉啦……”

    “不必。”蕭祺扭過頭，與顧婉伊四目對視。波瀾之後，已是一片平靜。

    “張大哥值得託付。”他微微點頭，嘴角罕見地揚起，是個靜謐的微笑。

    顧婉伊綻開笑顏，有些困擾了很久、以爲有多難以啓齒的話一說出來，便也不再掛懷，就像醉人的酒，吐露出來，酒氣便也漸漸消散在風裏。之前拘束羞赧的神情漸漸褪去，又是那個活潑好動的少女。

    “你日後定能遇到更好的姑娘哦！我看你小子的桃花運一向都很好。”她狡黠地衝蕭祺眨眨眼。

    “比張大哥找到的姑娘還好麼？”蕭祺望向遠方，淡然一笑。

    “那怕是還要差那麼一丁點兒。”顧婉伊故作思索地說道。

    她的目光落向破廟方向，莞爾一笑：“比如，我覺得這位就不錯。”

    話音剛落，一道無形的風刃便已襲來，扎在蕭祺頭頂上方的樹幹上，整棵樹如遭重擊，樹葉紛紛飄落。左雲衣緩緩走近，手中捏着法訣，雖臉色掛着笑，卻一副不太好惹的樣子。

    顧婉伊壓低了聲音對蕭祺輕笑道：“不過吧，我還是覺得柳姐姐和你更加合適。”

    說完，她便嬉笑着跑開了。

    左雲衣走近，掃了顧婉伊的背影一眼，笑道：“顧姑娘和你說悄悄話麼？不怕那位吃醋？”

    蕭祺不答，問道：“你的傷好了麼？”

    “那真是承蒙你惦記了，好的差不多了。不然即便如此，那小子敢使喚我，我也是沒想到的……”

    “誰？”

    “就那個翼族小子，仗着自己給我送了幾日的飯，也敢使喚起我來了。”

    “你還是來了不是麼？”蕭祺知道那是洛小羽，他自告奮勇地巡視着虎頭寨周邊的情況。

    “吃人家嘴短嘛。”左雲衣風情萬種地笑，“何況這可是件大事，你一定感興趣。”

    “毒蛇寨寨頭樑莽，只帶着三五手下，前來拜訪。”

    蕭祺皺起眉，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