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刑場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海樓字數:3037更新時間:24/07/01 00:22:07
    蕭祺安置好曉汐之後,只得在市集中消磨時間,終於等到夜色深沉,他才開始向侯府別苑的方向移動。

    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他潛行得格外謹慎,走到外牆外,還特意留心裏面的動靜。按照上次嚴宸所展現出的實力,這般距離應該足以發現自己,若被發現留在外頭也好逃脫。只是他等了片刻,裏面仍是毫無動靜,蕭祺這才敢緩緩地攀牆而上。

    從屋檐上往下探望,依舊有零星的幾個人挑着夜燈在院落裏來回踱步,像是無力飛行的螢火蟲,顯得甚是無聊,也沒心思朝蕭祺這方向看上一眼。而讓蕭祺十分忌憚的淡黃色光團,卻始終沒有升起。

    蕭祺輕輕地邁開步子,安然向那棟兩層的房屋前進。沒有了嚴宸,剩餘的人對蕭祺幾乎構不成威脅,他在黑夜裏隱藏蹤跡,十分輕鬆地從一處窗戶翻入,昏黃的燈火裏,衛伯瑜拿着書,似在仔細閱讀。

    蕭祺輕咳一聲,衛伯瑜才注意到蕭祺的到來,他笑着將書卷放下,招呼蕭祺走近。

    只是燈火掩映下,他的臉色仍然有些蒼白,素色的衣袍隨意地展開,露出裏面纏滿了繃帶的胸膛,在左胸附近,還滲透出些微的血跡。

    “你對自己都這麼狠。”蕭祺默然片刻後,才開口道,“你怎麼確信能夠重傷而又不致命呢?”

    “在下學過醫術,勉強算得通曉醫理,只是少有機會能對自己動刀罷了。不過重傷總比丟了命好。”衛伯瑜咳嗽兩聲,胸口劇烈地起伏着,血色鮮紅驚心動魄。

    蕭祺不免皺起眉頭問:“你這般模樣,真的可以嗎?”

    衛伯瑜擺着手說道:“不礙事。這些日子狄侯爺只想着背叛他的妻兒,一時也不願去管城中還有在下這麼一個撿回一條命的外人,因此那嚴宸暫時也不在此處,許是滿城搜捕去了。要與閣下見面,只有這不可多得的數日而已。”

    “那書齋的魯元鵠始終警惕,即便只有我們兩人時,仍然扮演着掌櫃的角色。這兜來兜去暗示半天,不如一兩句話淺顯易懂。是狄淵有所防範?”

    衛伯瑜露出淺淺的笑意:“閣下覺得書中的玄機不好解麼?”

    “我本以爲你這麼一副書呆子模樣,線索應該更生澀難懂些,不想卻這麼簡單幼稚。”想起那淺顯直白得有些突兀的暗示,蕭祺頗爲自傲地冷笑。

    衛伯瑜仍是笑着,微微搖頭道:“那是爲了讓閣下看懂,才特意設計的。閣下不屑於聖賢之論,天人之道,古史之鑑,若複雜了,豈不難倒了閣下?”

    蕭祺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衛伯瑜繼續說道:“狄侯爺疑心深沉,而在下經常在書齋購書,送書之人經常出入在下住所,他在其中佈置眼線也是能預料到的。”

    他擡起頭,認真地注視着蕭祺:“這也是在下冒險將閣下找來的緣故。日後書齋怕是不能再用。”

    “是暗羽的事麼?”蕭祺早有預料。

    “不錯。如今狄侯爺手握暗羽和漠狼營兩大利器,對我們,對隆元,都是極大的威脅。”

    蕭祺眼中露出戲謔的神情:“如你所言,隆元貪腐積重難返,大勢已去。誰來終結又有何區別?還是你只容得下你老子坐上權位呢?”

    “非也。關鍵不在於權位之上是何人,而是在於統御十一州之人,不該是個如狄侯爺一般嗜殺而多疑之人。或許閣下認爲家父難當大任,但這位置上,終究不能是狄侯爺。否則又將有一場腥風血雨。在下自知才學粗陋,但也不可坐視不理。”

    蕭祺皺着眉頭,反覆咀嚼着衛伯瑜的話。不知爲何,他居然開始覺得衛伯瑜說得有些道理。他說得謙遜而大義凜然,難道他果真沒有私心麼?

    書呆子果然都會洗腦。蕭祺在心中暗罵一聲。

    他開口問道:“如今在此地的雲州之人,只有你一人而已。你又當如何?”

    “暗羽自然是不需在下操心的。相信閣下和同伴們自會料理。這與狄侯爺無關,與隆元無關,僅關乎一人而已。閣下認定的事,無需在下拜託懇求,終究會要做的。”衛伯瑜微微頷首。

    蕭祺不動聲色,示意衛伯瑜繼續說。

    “至於漠狼營,在下尚無打算。不過還有半數的漠狼營遠在東境,領軍的還是不爲狄侯爺所容的鎮原侯府大公子。這倒不失爲一個好機會。你我一人料理一個,失了臂助的狄侯爺,威脅也將大不如前。”

    “你倒是想得清楚。只你孤身一人,如何奈何得了漠狼營?”

    衛伯瑜端坐在書桌前,燈火搖曳,他的身影卻如同屹立不倒。他蒼白的臉上露出微笑:“盡力而爲。”

    話音剛落,兩人臉上同時露出了異樣的神情。蕭祺反應很是迅速,輕盈地躍起,隱身於衛伯瑜身後的書櫃陰影中。衛伯瑜則氣定神閒地拿起一本書卷。

    片刻之後,有人推門而入。看清來人之後,兩人都輕輕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嚴宸,否則蕭祺必然躲不開他的眼睛,敗露的衛伯瑜也難逃一死。

    進門來的是兩個尋常士兵,他們略顯粗暴地推開門,向衛伯瑜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世子,侯爺有請,麻煩世子移駕刑場。”

    衛伯瑜微微皺眉:“刑場?現在麼?”

    “是。”

    衛伯瑜勉力地扶着桌子站起身,輕嘆了一口氣,跟在士兵身後走了出去。直到他們的腳步聲微不可聞,蕭祺才翻身而出。此事想來與自己無關,蕭祺本應該置身事外才最明智,但那兩個士兵說的地方讓他很是在意。

    大晚上的,在刑場能有何事?蕭祺想起孤身一人的衛伯瑜的背影,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於是伏低了身子,向着衛伯瑜消失的方向追去。

    衛伯瑜強忍着胸口隨着邁步而帶來的疼痛感,緩步跟在士兵身後,走得可謂極慢。好在兩個士兵也沒有催促的意思,卻也提前離去,時刻守在衛伯瑜身邊。

    衛伯瑜回想着自己是否有把柄落在了狄淵手上,卻一無所獲。印象裏所有的事情都辦得乾淨。大晚上的刑場,難道是爲自己準備的?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拋卻了這些猜想。無論如何,到了就會明白了。

    等到一行人到達刑場的時候,衛伯瑜一眼就看見了狄淵坐在主刑官的位置上,身後幾個提斧站立的劊子手,卻沒見到嚴宸的身影。

    最讓衛伯瑜詫異的是,這深更半夜的,刑場的圍欄外,還擠着上百個人,似乎都是居民,很多還揉着惺忪的睡眼,像是被人生生從被窩裏拽出來的。

    看到衛伯瑜靠近,狄淵衝他微笑致意,示意他在自己身邊坐下。衛伯瑜隱隱猜到了些,扭頭看向刑臺的正上方。那裏跪着一個蓬頭散發的中年人,衣衫破爛,被鬍鬚頭髮遮住了臉,看不清樣貌。也不知他是睡是醒,跪着的身子一動不動。

    “伯瑜不太明白,侯爺這是?”

    狄淵笑着說:“世子可知這是何人?”

    衛伯瑜搖了搖頭。狄淵卻突然站起身,洪亮的聲音緩緩傳出,讓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這是當今皇帝葉暮山!”

    圍觀的人羣頓時喧鬧起來,都很是好奇地打量着那個人影,都流露出將信將疑的目光。估計這個傢伙,和高高在上的皇帝差別也太大了。

    “就是他!任由貪官當道,尸位素餐,致使隆元王朝日益頹敗,民生艱苦,戰火紛飛。此人,當負罪以告天下!因此今日將諸位招來,親眼目睹此人伏誅於此!”狄淵繼續大聲說。

    那個所謂的葉暮山仍然毫不動彈,像是睡着了,又像是一具屍體。

    “敢問侯爺,這皇帝,爲何會出現在沙疆城呢?”衛伯瑜好奇地問。

    “這可都是犬子的功勞啊。沒想到那小子,揹着我幹了這麼多事情。”狄淵露出冷笑,聲音也小了下去,只有附近的衛伯瑜等人能夠聽見。

    衛伯瑜皺眉思索着,狄淵突然對他說道:“今日剛好雲州世子在此。沙疆城偏遠,對遠客招待或有不周,不如這誅殺罪人的榮耀,就交由世子,如何?”

    他的聲音再次大了起來,圍觀的人們都打量着他,想看看雲州世子是何方神聖。衛伯瑜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僵硬:“侯爺,伯瑜自幼手無縛雞之力,又重傷初愈,怕是擔不起這大任。”

    狄淵熟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聲如洪鐘地笑道:“世子謙虛了,對敵人仁慈可不是件好事,早晚會引火自焚吶,何況這葉暮山被邦得結結實實,只用輕輕一刀,便送他往生極樂。請!”他伸手向刑臺一指,卻是連推脫的機會都沒有留給衛伯瑜,“可別讓外人說雲州世子是個連刀也不敢拿的怯懦之輩啊!”

    話裏威脅的意味呼之欲出,圍觀者逐漸發出起鬨的熱鬧的聲音。衛伯瑜確實從小到大都不曾拿刀,這於他而言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但狄淵連同圍觀者都沒有心思聽他解釋。狄淵身後的劊子手甚至貼心地給他遞上了一枚匕首,像是怕他揮舞不動斬頭刀。衛伯瑜陰沉着臉,情形之下,似乎不容他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