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三個人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海樓字數:3120更新時間:24/07/01 00:22:07
以他手上那點力道,羽箭又並非合手的武器,在狼身上劃了一下,甚至連那層黃白色皮毛都沒有刺破。而奔騰而來的漠原狼轉眼間就已經撲倒了柳濱遠,鋒利的爪子壓在他身上,已經劃破了他的皮膚,滲出血跡來。
被漠原狼壓在身上,柳濱遠動彈不得,眼前的血盆大口裏還滴着腥臭的液體,不知是鮮血還是它自己的口水。
就要死了。這是柳濱遠此刻生出的第一個念頭,他幾乎已經能想象到漠原狼的爪牙劃破自己的咽喉和胸腹時的情景。這種情景自己想象起來,真是分外的血腥。他下意識地向擡起頭看看蕭瀅兒,那丫頭在這般猛獸面前,簡直就是白給。
“嗷嗚!”眼看着漠原狼的狼吻就要落下,它突然怒吼一聲,向後轉身撲去,然後發出低沉的如同痰卡在喉嚨裏的聲音,柳濱遠知道這是它進攻的前兆。
他掙扎着坐起來,彷彿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瞳孔猛地收縮,喃喃道:“真他媽的見鬼了誒……”
蕭瀅兒竟然踉踉蹌蹌地舉着一柄鋼刀緩緩靠近,卻也只能舉到與肩部一般高,握刀的姿勢也很是蹩腳,小臉掙得通紅,似乎是要和漠原狼拼命!只是漠原狼突然轉身,她卻嚇了一跳,停在原地,不敢再往前去。
漠原狼可不知道眼前嬌滴滴的小丫頭純粹是白給的存在,看着她舉刀的架勢,似乎有些忌憚,始終發出那種低沉的聲音,卻不敢躍起進攻。
這兩人不知道的是,漠狼營中的士兵都採用的是類似的兵刃,與蕭瀅兒手中的鋼刀不完全相同,卻形狀相似,漠原狼自然認不清。漠狼營的騎兵,每個人的坐騎都是親自馴服,而他們的兵刃就像是一個馴獸的開關,已經在漠原狼的記憶裏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在它們的潛意識中,這東西往往與疼痛和傷口聯繫在一起。哪怕這只漠原狼的騎兵可能早已經葬身狼腹,但它出於本能,仍然會對相似的東西保持警惕,就像耍猴人會用鑼鉢來控制猴子一樣。
蕭瀅兒也一時愣在了原地,迎着那雙猩紅的眸子,始終是不敢砍下去。她只得與全身緊繃的漠原狼大眼瞪小眼,互相不敢動彈。這場面在柳濱遠看來,還有些好笑。
好在有人終究反應了過來。“咻”的一聲,一枚羽箭沒入了漠原狼的背脊。這麼近的距離,柳濱遠的箭終於傷到了漠原狼。
“嗷嗚!”劇痛徹底激怒了漠原狼,它的面目顯得更加猙獰。蕭瀅兒嚇得腿一軟,往後退了兩步,鋼刀也砸在了地上。漠原狼卻沒有在理會蕭瀅兒和她的鋼刀,轉身向柳濱遠撲去。
柳濱遠已然引弓搭箭,看着眼前的漠原狼迅速地放大。它張開血盆大口,朝着柳濱遠伸直的拿弓的左手咬去。
“當心啊!”蕭瀅兒驚呼道。柳濱遠卻紋絲不動,保持着引弓搭箭的動作。一時之間,整個世界他彷彿只能看見越來越靠近的狼牙,還有弓上羽箭的箭鏃放出的淡淡寒光。
還不是時候。他努力鎮靜地對自己說,努力穩住自己微微顫抖的手臂。
漠原狼的狼口幾乎已經將柳濱遠的左手含住,只要上下兩排牙一咬合,柳濱遠的左手哪怕是骨頭也要被咬得粉碎。
耳邊似乎傳來了蕭瀅兒的哭喊聲,柳濱遠微眯着眼,隱約感到口水滴落在左手上。
就是現在!
柳濱遠捏着箭尾的右手陡然鬆開,弓弦發出沉悶的聲響,卻聽不見風聲。迅疾的羽箭從漠原狼的口中射入,將它整個身子往後帶去。
漠原狼向後滾了丈許,扭着身子似乎想要站起來。柳濱遠已經渾身冷汗,左手上也被倒退的狼牙勾出一道鮮血淋漓的血痕,他發現自己雙手還在止不住地顫抖。在北境打獵這麼多年,除了蠻猿,還從來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他如此感到後怕!
這東西打不死麼!他滿臉驚恐地望着這漠原狼,毫不猶豫地又射出一箭。這次他驚慌之下,還是失了準頭,箭鏃只是射中漠原狼的後腿。
漠原狼又是一聲哀嚎,終於耗盡了所有的生機,頭顱垂在地上,眼中光芒漸漸消散。
柳濱遠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心有餘悸,全身都被冷汗潤溼了,如同被漿糊上了一層。腳步聲由遠及近,是蕭瀅兒提着裙襬快步走近。柳濱遠乾脆直接躺了下去,一陣倦意逐漸席捲而來,恍惚間,在視線遠處,有一個抱劍的人影,半夢半醒間,逐漸向自己靠近。
……
柳濱遠醒轉的時候,感到左手上纏着厚厚的繃帶,映入眼簾的卻是封劍北那張蒼老的臉,淡然的表情裏還隱約有一絲戲謔,讓柳濱遠摸不着頭腦。
他忽然想到什麼,連忙問道:“瀅兒怎麼樣了?”
“那丫頭沒事,在這守了你半天,被她娘給拖回去休息了。倒是你,要是當時你放箭晚個片刻,左手都要被那畜生咬下半條來,原本我還沒看出來你小子還有些膽量。”封劍北淡然一笑。
柳濱遠笑着露出潔白的牙齒:“那還是封將軍看得準啊,當時我也是真的快被嚇得屁滾尿流了,只不過運氣好罷了。”
“那下次沒有這般好運,你又如何?”
“那只得等死唄。”柳濱遠聳了聳肩。
“若是那丫頭隨你一起,你也由她同你一起死了?”
柳濱遠被封劍北問得一愣,低頭沉吟着。封劍北繼續道:“你覺得如果你姐姐在,那頭畜生會這麼難纏麼?”
“封將軍還是不死心,要我學劍術吧?”柳濱遠有些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封劍北鄭重其事地說:“你將來是要坐上柳家家主之位的,家傳劍法怎能不學?手裏有劍,才護得住相守之人。”
“這可不像封將軍會說的話啊。封將軍什麼時候會說父親那番說辭了?”
往事在封劍北眼中漸漸浮現出來,他一時有些失神,眼中有些奇怪的神情一閃而過,柳濱遠有些意外,他還從未在封劍北眼中看見過這般神色。而且他還驚訝地發現,封劍北那張老臉上,現出淡淡的笑意。
封劍北回過神來,繼續說道:“老夫只是覺得,你該是個握劍之人,而不是個只會引弓打獵的浪蕩公子。”
“那好。”柳濱遠果斷的聲音響起,反倒是令封劍北有些意外。“那濱遠就麻煩封將軍多操勞了。”
封劍北看着柳濱遠臉上堅定的微笑,說道:“要做我徒弟,規矩可多。你想好了?”
這問題反而把柳濱遠問愣了,他撓了撓頭,問:“徒弟?”
封劍北一生執劍,聲名傳於隆元十一州之地,只是這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兒卻從未收徒。他在北境由於也算柳家的親戚,於是有時會給柳家弟子指教個一兩招,也受柳嶽雷所託教過柳濱遠一些日子,只不過並不長久。據說當年柳家上下沒人敢違背柳嶽雷的意思傳授柳清雪劍術,不過封劍北自然是個例外,因此柳清雪特意想要拜他爲師,也被他一口拒絕。
柳濱遠聽見封劍北要自己學劍,以爲他只是爲了向柳嶽雷交差,也只隨意指點兩招,沒想到這老頭動起了收徒弟的心思。
是自己的資質好得讓他心動了?柳濱遠一時摸不着頭腦。他看着封劍北臉上認真的神情,似乎不像開玩笑,他還等待着柳濱遠的答覆。
柳濱遠於是癡癡地笑道:“那敢情好啊,封將軍的規矩自然都有其道理。”
封劍北在牀邊拉過一張凳子坐下,注視着柳濱遠含着笑意的眼睛,說道:“既然如此,學劍的規矩先不說,我要你學成之後,出去挑戰並打敗三個人。”
“哦?”柳濱遠頓時來了興趣,右手撐着自己坐起來。收徒弟之前還要立一個投名狀,這師父還真的難拜。
“第一個人或許不等你學成就已經駕鶴西去了,爲了保險,我還是告訴你好了。”
“哦。”柳濱遠心說這老頭什麼時候這麼囉嗦了。
“第一人就是當今皇帝,葉暮山。”封劍北面無表情地說,就像隨意閒談一般,說出一個令柳濱遠十分驚訝的名字。
“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老人家和皇帝陛下也有恩怨?”
封劍北不理會他,繼續道:“第二人,是皇宮內禁軍統領,穆長笙。”
“既然是禁軍統領,在皇城被破的時候,他不就應該殉職了?”柳濱遠滿頭霧水,完全不知道這幾人有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他不會這麼容易死掉。若他真死了,也算你撿個便宜。接下來是第三個人。”
柳濱遠側着腦袋將耳朵貼近,顯然頗爲好奇這個名字。
“段心南。”
柳濱遠依舊側着腦袋,如同沒聽見一般。半晌之後,他才如同不可置信一般,重複道:“段心南?您老人家說段心南?”
還不待柳濱遠繼續發問,封劍北突然站了起來,說道:“既然你答應了,你就好好養傷吧,傷好之後,就開始學‘風揚雪霽’。”說完就往門外走去。
“我還沒答應呢!”柳濱遠喊道。
封劍北恍若未聞,自顧自邁步走了出去,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只留柳濱遠獨自喃喃道:“段心南應該和這老頭兒差不多年紀吧,等我學成,怕是老也老死了,不知道這算不算打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