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5【盜賊遍地】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梓鈞字數:3371更新時間:24/06/30 23:50:30
    廣濟河邊,京中友人正在送別朱銘。

    昨晚下了一夜暴雨,北邊的黃河水猛漲,已經不適合行船。夏季便是這樣,黃河時常氾濫,否則朱銘一路走黃河更方便。

    廣濟河這邊要好些,但中途得下船,走陸路前往濮州。

    一枝枝楊柳折下,送到朱銘手中,連帶着還有十多首送別詩詞。

    烏雲密佈,雷聲陣陣,天空又在下小雨。

    朱銘也拿起毛筆,寫下辛棄疾的《鷓鴣天》:“唱徹陽關淚未幹,功名餘事且加餐。浮天水送無窮樹,帶雨雲埋一半山。今古恨,幾千般,只應離合是悲歡?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同一首詞,不同的環境寫下,寓意自然也不同。

    這裏的行路難,是指朝中奸黨橫行,正直之士難以一展抱負。

    白崇彥讀罷此詞,感慨萬分,舉杯道:“一路珍重!”

    朱銘端起酒杯,朝衆人說道:“諸君珍重。”

    “轟隆隆!”

    雨點變得更大,朱銘轉身登船。

    興仁知府王傑站在甲板上,目視岸邊熱鬧景象。送別朱銘的人越多,就越顯得王傑孤獨,今天根本沒朋友給他送行。

    “怎不進艙裏?”朱銘登上甲板,見鄭元儀都被淋溼了。

    鄭元儀笑道:“等郎君一起。”

    王傑主動作揖問候:“鄙人興仁知府王傑,久仰朱探花大名。”

    “彼此,彼此。”朱銘象徵性拱手,態度不鹹不淡。

    王傑撇撇嘴,也沒再說話,默然返回船艙。

    這貨屬於蔡黨,蔡京第二次罷相時,王傑和趙霆也被罷官——兩人運氣都不怎麼好,歷史上他們攀附蔡京,還沒獲得啥好處呢,就被牽連罷官了。後來好不容易復官,王傑遇到宋江起義,而趙霆遇到方臘起義。

    一對倒黴蛋!

    傍晚,官船在東明縣南郊靠岸。

    天色已晴,晚霞如火,四下裏炊煙裊裊。

    朱銘在郊外的驛館住下,對驛夫說:“隨便給些吃食,不要酒水,帶點肉即可。”

    驛夫小心伺候,漸覺朱銘沒有官架子,瞬間做事都麻利了許多。

    朱銘問道:“你是輪差,還是受僱?”

    驛夫回答:“僱來的,俺家便在這附近,雖然累些,但日子過得還行。”

    廣濟河是北宋四大漕河之一,沿途驛館生意紅火,根本不用官府撥款,靠賺外快也能正常經營。

    梁山水泊,便是廣濟河流經的一處大湖。

    宋江造反流竄各地,就是沿着廣濟河進軍,把這條漕河鬧得雞犬不寧。

    朱銘繼續詢問本地情況,驛夫都認真回答。

    同乘一船的王傑,卻沒在城外驛館下榻,而是跑去住城裏的賓館。

    縣衙賓館就要高級得多,聽說有知府入住,東明知縣親自前來接待,大魚大肉吃得好不快活,甚至還叫來歌姬陪酒作樂。

    翌日,正午。

    朱銘催促道:“怎還不開船?”

    負責官船的軍差苦着臉說:“王知府還在城裏,須等他上船了再走。”

    朱銘問道:“他若在城裏耽擱數日,我們也要一直等着?”

    軍差不知如何回答。

    “你們在此等待,我去去就來!”

    朱銘牽着聚寶盆下船,騎馬直奔城門而去。

    在過門洞的時候,朱銘亮出官牌,問道:“縣衙賓館在哪邊?”

    守城門卒連忙行禮,說道:“順着主道一直往北,看到縣衙再往東。”

    “多謝指路!”朱銘打馬而走。

    那門卒歡喜起來,對同伴炫耀:“這是位知州,跟俺說多謝呢。”

    同伴嘀咕道:“又沒給你錢財,值得高興什麼?”

    “賞錢俺領過,卻沒被當官的謝過。”門卒越說越興奮,打算下班回家告訴妻兒,這件事他能吹一輩子。

    朱銘快馬衝到賓館門口,亮出官牌徑直走入,問道:“知府王傑可在?”

    賓館差役說:“王知府還在歇息。”

    “帶我過去!”朱銘呵斥道。

    差役欲言又止,只能硬着頭皮帶路。

    來到客房外,朱銘懶得敲門,一腳把房門踹開。

    這位知府老爺,光溜溜躺在牀上,身邊還躺着兩位歌姬。

    三人瞬間被驚醒,歌姬慌忙遮掩身體,王傑也到處找褲子。

    “伱你你……”一時間不知褲子在哪兒,王傑指着朱銘怒吼,“斯文掃地,斯文掃地,這成何體統?快快把門關上!”

    朱銘勾腳關閉房門,自己卻站在裏面。

    王傑也顧不得罵人,胡亂薅了一條褲子,穿好才發現那是歌姬的。他只能穿着歌姬的褻褲,在牀上爬來爬去,最後發現自己的衣物全在地上。

    當初攀附蔡京的官員很多,而且蔡京被罷相,卻住在東京不肯走,餘威尚存,牽連丟官的蔡黨極少。

    王傑被罷官,是他自己留下了把柄——“迎餞北使,以淫縱獲罪”。即私自招待遼國使者,而且還跟使者一起玩女人。

    幾年前,王傑就被人堵在牀上,今天卻是又來一回。

    不等這貨把衣服完全穿好,朱銘就抓住他腰帶往外拖。

    王傑的幾個隨從,早已得到消息,此刻全都站在門外。只見房門打開,自家老爺衣衫不整,被同船的朱知州拎着走。

    “快放開,有辱斯文!”王傑慌張大喊。

    朱銘卻置若罔聞,把人抓到賓館門口,非常粗暴的橫放於馬背,然後翻身騎馬而去。

    王傑的親隨都看傻了,邁開雙腿瘋狂追趕。

    “哈哈哈哈!”

    賓館差役們愣了半晌,隨即爆發出一陣鬨笑。

    這事兒太有趣了,知府被知州抓走,衣服都沒穿好,可以八卦一整年。

    馬背太過顛簸,不停頂着胃部,王傑直想嘔吐。他已經不敢說話,一路捂着臉,生怕被人認出來。

    一直來到河邊,朱銘才將他放下,這貨趴在原地便乾嘔起來。

    緩了好半天,王傑終於被親隨扶起,卻見朱銘早已經登船。

    他穿好衣服衝上去,憤怒質問:“爾安敢如此對待同僚,吾定要上疏彈劾此事!”

    朱銘說:“此刻已經過了正午,還要官船等你多久?你只是路過東明縣,按制當在驛館下榻,怎違例去了縣衙賓館,還讓本地的歌姬作陪?誰有錯在先,自己好生想想!”

    王傑氣得滿臉通紅,卻又拿朱銘沒辦法。

    他確實違規了,縣衙賓館是招待貴客的所在。他並非此地官員,只是路過而已,原則上不能驚擾地方。

    “開船!”朱銘大吼。

    負責官船的軍差,立即下令起錨,且背過身體偷笑。他早就看王傑不順眼了,屁事兒太多,樂見朱銘出手教訓。

    官船繼續航行,直至抵達宛亭縣,王傑終於又抖起來,因爲這裏屬於興仁府轄地。

    身爲興仁知府,王傑大搖大擺去縣衙賓館,故意讓知縣叫來一堆歌姬。

    在下船之前,王傑還撂下句話:“明日若時候太遲,爾等盡可開船離去。吾乃此地太守,當微服私訪一番。”

    朱銘懶得理會,由於時辰還早,他把鄭元儀安置在驛館,便獨自騎馬去附近村落探訪。

    估計是因爲他穿着御賜的羅衣,一看就很貴重的樣子,從第一個村子出來就被盯上。

    只見十多個男子擋在前方,手裏還拿着各種武器,爲首之人甚至還騎着馬。

    朱銘頗爲疑惑,出聲問道:“這裏距離縣城也不遠,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居然打算劫道?沒見我帶着兵器嗎?”

    “留下些錢財,便放你走,也不害你性命!”爲首之人喊道。

    朱銘瞬間無語,不愧是宋代的山東啊。

    整個北宋,山東的造反次數,在全國可謂遙遙領先。

    宋人對於山東的文字描述,除了“質樸”、“鄙陋”等語之外,剩下全是“暴悍”、“兇俠”、“強梁”、“多盜”。

    “野有羣行之盜,裏多武斷之豪”,這是說野外到處是強盜,城鄉到處是黑社會。

    “二千石鮮不受侮”,這是說山東的知府知州,少有不被地方豪強欺負的。

    歸根結底,是山東這邊商業不發達,土地兼併又非常嚴重,大量剩餘勞動力找不到工作。此地距離開封又很近,還有廣濟河用以漕運,來自官府的盤剝很重,開封府一直在吸山東百姓的血。

    多種因素結合,一旦出現天災,就大量產生流民。

    朝廷只能招募流民爲兵,可流民做廂軍還是吃不飽,反而學了軍中本事,帶着兵器逃回家鄉,幹起盜賊來更加專業。

    朱銘取下弓箭,搭上箭矢,喝道:“滾開!”

    那些盜賊有些害怕,但又不捨得放過肥羊,一時之間不知是進是退。

    朱銘把弓拉得半滿,一箭射出,匪首落馬。

    羣盜驚慌而逃,不但扶起重傷的匪首,還不忘把那匹馬帶上。

    朱銘縱馬追殺,羣盜四散狂奔。

    牽馬的賊寇,驚慌爬上馬背,卻因爲騎術太爛,很快就被朱銘給追上。

    一劍劈出,盜賊落馬,朱銘把馬兒搶過來。

    有了戰利品,懶得再繼續追趕,反正這不是他的轄區,就讓王傑那貨頭疼去吧。

    騎馬溜達回去,卻見鄧春帶人過來。

    石彪留在京城保護朱國祥,剩下的白勝、鄧春等人,都跟隨朱銘前往濮州。

    “你怎來了?”朱銘問道。

    鄧春回答:“俺聽驛館的驛夫說,這附近多有強盜,便讓白勝保護夫人,俺帶人過來接應郎君。”

    “回去吧,”朱銘笑道,“白撿一匹馬,今天運氣不錯。”

    對於今後的工作,朱銘並不期待,甚至還有些頭疼。

    濮州就在興仁府隔壁,那裏同樣遍地盜賊。

    殺是殺不完的,必須解決就業問題。而朝廷對山東盤剝過度,且土地兼併嚴重,無業遊民只會越來越多。

    得找到一個突破口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