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1【父子倆的各自算計】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梓鈞字數:3198更新時間:24/06/30 23:50:30
    朱銘仔細詢問情況,得知是開封府尹在瞎搞,心裏對盛章那廝有些不滿。

    又弄不清楚對方什麼路數,只得一陣安撫,請李家人先去客店住下。

    翌日,朱銘前往康國公府拜訪,順便贈送紅茶、爐子和蜂窩煤。

    康國公、駙馬都尉錢景臻,陪老婆去相國寺燒香了,小公爺錢忱負責接待朱銘。

    把李家的事情說了一番,朱銘問道:“這李繼徽(李瑋庶子)就沒別的親戚扶持?竟任由開封府尹欺辱。”

    錢忱笑道:“他有親戚啊,李繼徽的二哥,恰好是我三姐夫。”

    朱銘:“……”

    錢忱介紹說:“駙馬李瑋的大哥李璋,官至殿前都指揮使,追贈太尉。李璋生前喜好藏書,所有錢財都用於購書,死後無錢辦理喪事,還找朝廷借了三千貫。”

    “二哥李珣,官至相州知州,全家搬去相州定居。”

    “三哥、四哥、五哥、七弟、八弟,皆爲內殿侍衛。這些人的子孫,如今只是禁軍軍官。”

    “李瑋與公主無子,從大哥李璋那裏,過繼了一個嗣子,改名李嗣徽。李嗣徽也無子,壯年早逝,官至榮州刺史。又過繼一子,改名李承徽,便是我那三姐夫。我三姐夫也早逝,只留下一個女兒,嫁給了皇室旁支。”

    “找你哭訴的李繼徽,乃是駙馬庶子,被哲宗皇帝賜予嗣子身份,繼承了公主和駙馬的宅邸。他曾供職於內率府,做過從四品武官。”

    朱銘仔細梳理信息,大概明白啥情況。

    跑來哭鬧的老頭李繼徽,其大伯家已經衰落,死後連喪葬費都拿不出,後人只能靠變賣海量藏書過日子。

    二伯全家搬去相州,可能早就斷了來往。

    剩下的叔叔伯伯,普通皇宮侍衛而已,子孫只能當禁軍軍官,混得實在有夠悽慘。

    至於李繼徽自己,曾在內率府做官。但內率府是東宮官職,宋徽宗立太子的時間不久,說明他是很久以前的東宮官,跟宋徽宗扯不上半毛錢關係。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都換了好幾個,哪裏還剩半分恩寵?

    朱銘問道:“李繼徽的品行如何?”

    錢忱說道:“頗爲不堪,自己佔着偌大宅邸,寧願讓宅子空置大半,也不肯收留破落的堂兄弟。此人沒甚本事,靠變賣父親的字畫與藏書爲生。”

    錢忱這番話,多少帶着點私人恩怨。

    李繼徽的嗣子身份,是錢忱他三姐夫死後得來的,當時還跟他三姐鬧得很不愉快——爭搶那處價值幾十萬貫的宅子!

    錢忱笑道:“既然官家賜宅,成功儘管收下便是,沒人幫着李繼徽說話。他家親戚,若聽到這個消息,多半只會幸災樂禍。”

    “明白了,”朱銘拱手道,“多謝小公爺解惑。”

    兩人又聊一陣,不再談論此事,轉而說起了詩詞文章。

    快到中午,駙馬和公主禮佛回家。

    “晚輩朱銘,拜見康國公,拜見令德帝姬!”朱銘端正作揖。

    錢景臻笑道:“成功快請坐。”

    令德帝姬本來看不起朱銘的出身,此刻見他年少英俊,頓時生出幾分喜愛:“成功可曾婚配?”

    朱銘說道:“未曾。”

    令德帝姬說:“我膝下尚有一女,還未成年,可先定下婚約。”

    朱銘婉拒道:“婚姻大事,晚輩不敢做主,須先請示家父。”

    錢景臻朝着老婆瘋狂眨眼,他只剩庶出女還沒嫁,胡亂提親恐會得罪人。

    朱銘立即轉開話題,拿出紅茶說:“晚輩來東京日久,早該登門拜訪。可囊中羞澀,拿不出什麼禮物,正好家父這次帶來了茶葉。”

    錢景臻笑道:“洋州盛產好茶,想來必爲佳品。”

    朱銘說道:“此茶乃家父親手研製,與尋常茶葉皆不同。可否讓奴僕燒水,晚輩演示一番。”

    令德帝姬整天沒事幹,就喜歡這種稀奇事物,立即讓家僕搬來爐子和木炭。

    幾個茶盞擺上,待水燒開,朱銘便開始泡茶。

    “散茶嗎?”令德帝姬有些失望。

    朱銘笑道:“卻與散茶不同,國公家中可有糖霜?”

    “官家賞賜了一些。”錢景臻讓人拿來白糖。

    朱銘一邊加糖一邊說道:“可加糖飲用,也可不加。若是加糖,還能添些燒煮過的羊奶。”

    等茶葉泡開,錢景臻品鑑道:“湯色紅亮,清澈見底,這卻沒有見過。”

    水溫稍涼,錢景臻端起喝了一口,而且是沒有放糖的:“口感柔潤細膩,甘甜香醇,全無澀味。香味清新,並不悶沉。這……必是極品茶葉,卻又與團茶差別迥異。”

    令德帝姬喝的是加糖版,眉開眼笑道:“好茶!”

    錢忱也來了一口,忍不住詢問:“此茶在哪裏能買到?”

    朱銘說:“此茶並未上市,家父帶了些進京,打算獻給官家。一路回京的內侍與禁軍,每人手裏都有十斤,可向他們購買。另外,洋州還有一種綠茶,也是家父親手研製。”

    錢景臻讚歎道:“令尊必爲茶中聖手,難怪官家恩寵有加。”

    朱銘又說:“等紅茶獻與官家之後,必可產量大增。”

    朱院長性格謹慎,走一步看三步,紅茶便是其中關鍵。

    如果宋徽宗喜歡上這玩意兒,必然下令在洋州設立御茶園,朱國祥就可趁機回去主持茶務,從此脫離東京瀟灑快活。

    紅茶成了貢茶,肯定騷擾地方。

    但若交給朱國祥主持,就能控制騷擾程度,甚至帶着大家一起賺錢,還可藉機擴張朱家的勢力。

    等時機成熟,朱國祥請求卸任,後來者怎不瘋狂盤剝?

    兩相對比,朱院長簡直仁義無雙。

    那個時候,朱家父子登高一呼,必定是萬衆景從。就連洋州地主,都有可能跟着造反,第一個攻擊目標便是漕司行衙(貢茶管理機構)。

    這些計劃,朱國祥都用拼音寫在信中。

    朱銘騎馬回去,剛到家門口,就見李繼徽那家夥。

    這小老頭兒可憐兮兮的,卑躬屈膝打招呼。

    朱銘卻對其生不出絲毫憐憫,因爲從錢忱口中,得知了不少內情。

    李繼徽先是跟嗣兄的遺孀爭房產,官司一路打到宋哲宗那裏。他自己的兒孫不多,算上妻妾也才十幾人,幾十萬貫的宅子怎住得滿?可家道中落的堂兄弟,請求寄居在他家裏,他一文錢都不願接濟,還讓奴僕把堂兄給驅打出去。

    當然,霸佔他人房屋的事情,實在有損聲譽,朱銘肯定不會做的。

    “老先生,我已打聽清楚了,”朱銘下馬說道,“你那宅子,確是官家賜給家父。君子立於世間,怎能霸人屋宅呢?我明日便進宮面聖,請求官家收回成命!”

    李繼徽嚇了一跳:“不要……不必驚動官家,老朽願意讓出房屋,只求給些買房錢便可。先帝賜宅之時,耗費三十萬貫建造,賣給閣下僅收取十萬貫。”

    掏十萬貫買房?

    扯什麼淡。

    朱銘說道:“在下家貧,莫說十萬貫,便是一萬貫都拿不出。老先生不必擔憂,等我進宮面聖,必可請求官家收回成命。”

    “八萬貫!”李繼徽開始降價。

    那宅子他萬萬不敢再要,因爲皇帝已經下旨,以宋徽宗死要面子的性格,到時候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皇帝不說啥,負責經辦此事的盛章,也會坑得他家生死兩難。

    李繼徽不敢得罪皇帝,也不敢得罪盛章,卻敢來找朱銘哭鬧。因爲朱銘的名聲很好啊,彬彬有禮,清廉如水,不貪不佔。

    說白了,欺軟怕硬!

    “老先生莫要提錢,”朱銘拉着李繼徽就走,“咱們這便進宮去,我定然幫老先生拿回宅子!”

    李繼徽怕得要死:“不去,不必了……給五萬貫便是。”

    朱銘嘆息道:“我真沒錢。我若有錢,還能跟好友合租房屋?”

    李繼徽說:“官家定然賞賜令尊,現在拿不出五萬貫,再等兩年便可以的,寫一張賒買房屋的契書就是。”

    朱銘假裝思考片刻:“不如這樣,既然官家賜宅,我父子倆自不能抗旨。但那是老先生的宅子,也沒有強佔的道理。建造宅邸時耗費三十萬貫,想必屋宇廣闊,住下兩家人綽綽有餘。便將宅子一分爲二,我父子倆住一邊,老先生住一邊。至於房契,重寫一張,私下贈予老先生。我父子倆,等於寄住在老先生家。”

    還能拿回房契?

    李繼徽激動得渾身發抖,同時又感到害怕,這事兒傳出去以後,會不會惹怒官家?

    朱銘說道:“私下贈予,官家也管不着。”

    李繼徽還是沒忍住誘惑,感激涕零道:“老朽活了半輩子,今日方知世間真有仁義之士!”

    朱銘搞這麼一出,純粹是在養望。

    他來東京幹啥的?

    賣蜂窩煤賺錢嗎?還是爲了白撿幾十萬貫的豪宅?

    都不是!

    一是爲了積累人脈,二是爲了積累人望,三是爲了獲取官方資源。

    他對那處豪宅並無興趣,做夢也想着造反的人,一城一地都可以放棄,幾間破屋子又算個啥?

    但必須搬進去,而且是以寄居方式住下。

    再暗中刻意傳播,必爲天下美談,能寫進史書裏那種!

    這種聲望看似沒啥用,等今後起兵,卻能吸引到大量人才。就算是敵對勢力,也會敬佩他父子倆,可以搞出很多騷操作。

    再不濟,也會同情他們,認爲父子倆是被逼反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