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金鎖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黃火青字數:2761更新時間:24/06/30 23:37:32
    宴席上,話題很自然地在“招婿”這件事上拓展而開。

    不止劉沈兩家,西京大族哪家都不缺適齡的女兒。

    白老爺子提到寇永北上賀州,與巨靈交鋒。

    樑家家主談及古意新駐紮淮陽國,替庶民張目。

    然後,蔣啖虎轉過話頭,狀不經意地問起敖伏威收了多少聘禮。

    回話的卻是敖知弦本人。

    “兩箱綾羅,兩匹駿馬,一對玉璧,奴婢十人。”

    她溫聲說道——以大華世家標準來看,頗爲寒酸。

    “待迎親之日,嫁妝自當倍之。”

    敖知弦又補了一句。

    蘇佩鋒微微垂首,舉杯掩面。

    蔣啖虎見狀發笑。

    “古時王侯納徵,規制不過駿馬玉璧,可見誠意十足。”

    他說着朝蘇佩鋒舉杯。

    敖知弦笑意頓時凝噎。

    如是酒過數巡,衆人漸不再飲。

    氛圍稍冷。

    這是要聊正事了。

    敖伏威旋即瞥了一眼女兒。

    敖知弦自是瞭然父親意思。

    “各位尊長慢用,知弦先行告退。”

    她站到席前一禮,恭聲道。

    “嗯,去吧。”

    敖伏威回得簡短。

    一隻纖手按上蘇佩鋒肩膀。

    他略一躊躇,終是起身。

    “晚輩送知弦回去。”

    蘇佩鋒作揖道。

    他正欲轉身,便聽到劉修開口。

    “一直聽說你二人形影不離。”

    “不過徵禮既納,兩情便不在朝暮。”

    “待會要說些正事,你可以留下聽聽。”

    劉修爲在座地位最高者,既開口,自沒有晚輩回絕的餘地。

    蘇佩鋒拱手稱是,從命回座,再後瞥一眼,只見到敖知弦轉過玄關屏風的背影。

    房內緊閉,話題旋即嚴肅。

    “今日衡巍被請來我衙上質詢,再沒有以往的趾高氣揚。”

    先說話的是涼州佈政。

    “伏波行關於舟楫署滋擾運營的請願狀與一應材料也準備好了。”

    再是敖伏威。

    “我家老祖打算在年前再約許龜年小酌,也給天鵬山的二位送了帖子……”

    話音漸低,語義漸深,再沒有什麼蘇佩鋒能夠搭上茬的內容。

    他沉默地坐在下首,聽着涼州諸事在席間一件件決斷分明,眼前彷彿見了瑤河風煙、西京日落。

    小半個時辰後,氣氛恢復鬆弛。

    衆人喚來侍女,上了新酒。

    此時蔣啖虎突然開口。

    “我家最近新得一門生意,本金四萬貫,分一百股。”

    “我吃了四十股,倒是有些吃力,願意讓一半出來。”

    他說着看向下首。

    “蘇賢侄家中若有結餘,要不合夥玩玩?”

    蘇佩鋒一時發怔。

    蘇家事,他一偏房庶子向來管不上;而個人事,從每日衣着到社交往來,這幾年也全憑敖知弦做主。

    脫開後者做決定,這感覺已遙遠到陌生。

    但當席間靜下,當他接住“震驚百里”蔣啖虎的目光,身體裏便陡然涌起股力量,讓他意識到對方此舉的意味,並做出反應。

    “多謝世伯提攜!”

    蘇佩鋒回道,起身敬酒。

    蔣啖虎笑着受了。

    不多時,衆人散席。

    在敖伏威領着兩位晚輩的陪送下,各家家君先後離去。

    最後停到樓下的是伏波幫的馬車。

    “我剛問了管事,說小魚兒早就走了,實在是不懂事。”

    敖知機對準妹夫抱怨一句。

    “你不必等她,自去便是。”

    他落下一句,走下石臺,與其父登車離去。

    白玉階上,獨留蘇佩鋒一人孑立。

    月光廣照,鵝毛大雪漫天飄落。

    眼落處,人間好似玉做,自時光中定格。

    白夜靜極,風止語。

    【我該往何處去?】

    蘇佩鋒起了個念頭,而後心頭久久發空。

    怔然站了片刻,他步入望江巷,在巷口西轉——彼處,敖知弦有一座私人小院。

    又走過兩條街。

    當小院氤氳着月光的雪瓦遠遠映入視野的時候,蘇佩鋒終是駐步。

    蘇家大宅在西京城南。

    緩步踏雪,腳程差不多半個時辰。

    門房半夜被喚醒,本來不滿,但見了雪夜來人的面貌,哪還敢有憊怠。

    房間陳設簡單,卻一塵不染。

    蘇佩鋒坐在牀邊,脫了上衣,散出濃郁酒氣。

    貼身侍女手持熱毛巾,替他擦身。

    “嫣然,我不在的時候,這房間伱也天天打掃?”

    蘇佩鋒問道。

    “還換了褥子。”

    他按了按牀面。

    “少爺上回在家過夜,秋老虎都還未過去,如何能與臘月用同一套褥子?”

    侍女嫣然噗嗤一笑。

    “日日灑掃是奴婢本職,不值少爺一提。”

    “只是傢什若不常用,反而老舊得快……”

    蘇佩鋒不知怎麼作答,只是點頭。

    自去年春末,他便很少回家,或者隨敖知弦住在伏波幫大宅,或者夜宿城西的小院。

    以至於這位得了“巨靈相”後族中賜下的美貌侍女,與他還談不上相熟。

    嫣然將冷下的毛巾浸回臉盆浣洗。

    衣領間,露出一抹金光,映着燭火。

    這是一條細小的黃金項鍊。

    “哪兒來的?”

    蘇佩鋒伸手過去,將鏈子置在指尖摩挲。

    “是大夫人賜的。”

    嫣然回道。

    “就是在少爺上了天驕榜後。”

    “大夫人說,戴上這鏈子,奴婢便定了歸宿,是少爺的人了……”

    她說着臉頰微紅。

    蘇佩鋒沒有回話。

    他收回手,按上自己頸間的金鎖鏈。

    二十個月之前,正和二十七年的春還未落盡。

    他剛剛進入渾然境,公開鬥殺了赤手幫的少幫主,正式有了赤面神的“雅號”。

    當夜,帶着七處刀傷,第一次進入敖知弦的閨房。

    銅盆盛着清水,白絹浸溼,擦去髮絲上半幹的血跡。

    赤着上身,跪在牀前。

    而後,敖知弦俯下身子,替他戴上了黃金鍛鑄的鎖鏈。

    光輝煌,笑輕舞。

    他嗅到了帶着血腥味的默許,欣喜欲狂,戰慄着爬上了繡牀。

    少女好似罌粟。

    他早已知道她的危險。

    那一夜,他亦品嚐到她的美。

    ps:

    “人間好似玉做”化用自晁補之《洞仙歌》。

    原句是“看玉做人間,素秋千頃”。

    我書裏有不少比喻、擬物是出自讀過的中外詩詞——幾千年來中外才人無窮,我想必不太會是任何一個比喻的初創者。

    這些修辭有的我記得出處,有些我“自以爲”原創。

    專門提這茬,是因爲最近讀到了西貝的現代詩《路人》,2015年發表,裏頭有一句“風雖大,都繞過我的靈魂”,特別好。

    然後我想起我在第一卷寫過一句“山風吹得很烈,卻都繞開他落下的淚”,自以爲不錯。

    顯然,我那句是從西貝這來的。

    但我已經記不得什麼時候、在哪裏第一次讀過《路人》。

    這種事我第一次意識到發生是在上本書。

    我寫的角色龍魔戰死,遺言是“吾生吾涯譬如此拳,一往無悔”。

    當時我自鳴得意。

    後來有讀者留言說像北鬥神拳裏頭的角色拉奧的遺言“我的生涯一片無悔”。

    我沒看過這漫畫,只聽說過名字和主角健次郎。

    但回頭看了切片,我很確定這靈感是從拉奧這裏來的——或許是我聽說,或許是我小時候在電視點播臺看過這一集,只是我不再記得。

    如果有類似情況,歡迎大家替我標註。(ps是後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