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至死方歸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黃火青字數:2651更新時間:24/06/30 23:37:32
    熱流奔涌,逼得李鶴鳴再度閃避。

    洪堅起速再進。

    低沉雄渾的質問聲滾滾而開。

    “李世兄,從二十七歲到如今的四十九歲……”

    “你的長進就只是勾結異族,獻祭故鄉嗎?!”

    面對闔身撞來的高溫樊籠,李鶴鳴提縱躍起,反手射出先天暴雨劍。

    此劍出時寂然,飛射數米後驟然爆開,化作數十上百道微型氣劍,覆蓋絞殺。

    但洪堅昂然不退。

    炎流如虎嘯,噴薄狂飆,將所有氣劍反推湮滅。

    這一擊沒有技巧,無非是火行真元的奢侈揮霍。

    晉入先天巔峯後,洪堅經別通暢,十二正經徹底聯結一體,大大提升了真元總量。

    局面陷入一邊倒。

    巨大的修爲差距,導致李鶴鳴在身體素質、神經反射、真元量級與輸出功率上全面落於下風。

    僅靠無形氣劍技巧上的優勢,完全不足以扭轉。

    數回合的追逃後,洪堅率先駐步。

    “無形氣劍是難得的精妙殺法,遠近皆能,變化繁多。”

    他注視着遠處喘息不定的李鶴鳴。

    後者額上汗水密佈,黑衣被灼燒出多個空洞。

    “可惜你未能完全施展它的力量。”

    洪堅說道,有惋惜之意。

    “如意勁變化有餘,堅韌不足。”

    “氣劍離體,威力便衰頹。”

    “憑藉它,你傷不到我。”

    洪堅語帶蕭索,撂下最後一句。

    “束手就擒吧。”

    此戰勝負,已然再分明不過。

    而洪堅剛剛所說,正是李氏武道衆人皆知的缺陷。

    無形氣劍以真元爲基,氣流爲質,威力與距離呈反比。

    是故李須陀貼面可斷四根玄鐵手指,換到十幾米外,威力最多能剩下三成。

    “伱說得對啊……”

    李鶴鳴定定注視着對手腳下熔融的土地,怔然回道。

    然後他擡頭看向洪堅,突地發笑。

    “以氣化劍不行,那以身化劍如何?”

    他說着連點三個大穴。

    卻是毀傷丹田透支真元的捨身法。

    並指成劍,如意勁活化沸騰。

    “堅哥兒,再接我一劍吧……”

    李鶴鳴爆發極速,比此前快了兩成。

    這回,他竟是不管不顧,筆直撞入樊籠。

    在場的幾位天人交感霎時看出了李鶴鳴的想法。

    他是要以自身掌臂經脈爲劍模,鑄出一道不離體的氣劍,再貼身爆發。

    相比之前以氣爲質,此劍威力何止增強五倍?

    【李鶴鳴這是要以命換傷,哪怕死,也要讓洪堅見血……】

    公孫實等人心頭電閃,出聲高喊。

    “躲開!”

    但洪堅沒有閃躲。

    他站在原地,靜靜看着對手踏步飛馳,攻入樊籠。

    李鶴鳴的黑色衣袖高溫自燃,拖在身後,好似一雙煊赫火翼。

    “也罷。”

    洪堅嘆息一聲,左手迎向刺來的劍指,右手朝曾經的夥伴胸口全力轟出炎吼。

    剎那後,奔雷撞上烈火。

    暴鳴擴散有如颶風,吹得衆人衣衫獵獵。

    李鶴鳴朝後拋飛出去,退出七八米才強行站定,咳血數息方止。

    洪範屏息望去,見洪堅安立無恙、面上五色陳雜。

    相反,李鶴鳴則雙臂懸垂,胸口衣衫化灰,露出碳化的胸膛。

    最後時刻,他居然拼着經脈破碎,強行收招。

    劇痛如海潮,從胸口、雙臂往全身蔓延。

    李鶴鳴知道自己心脈焚燬,必死無疑。

    但他反而恣肆大笑。

    笑得暢快,笑到涕泗橫流,笑到乾裂的胸口被溢出的血浸溼。

    半晌後,笑聲漸止,他又看向衆人。

    “我李鶴鳴二十四歲入先天,二十七歲先天三合。”

    “李家沒有給我最好的功法和資源,但在二十七歲前,我憑藉如意勁與無形氣劍打遍西涼同儕,未遇敵手!”

    “我不差,我絕不差……”

    李鶴鳴狀若瘋癲地呢喃道,踉蹌前行數步,望向洪範。

    “縱觀天下,我亦堪稱才華橫溢,配得上劍鳴鶴唳的稱號!”

    “洪範,你說是不是?”

    洪範聞言,負起雙手,不理會他。

    李鶴鳴愣了片刻,抿緊染血的嘴脣,顫抖着又看向洪堅。

    “我推導如意勁不成,你卻將炎流功帶至六合,不一定是我沒用。”

    “譬如功法基礎不同,有的根基歪斜,天然沒有前路……”

    李鶴鳴嘴角不住溢血,淚水沿臉頰淌下。

    但他恍若未覺,只是急切言語。

    “對了,對了,還有氣運!”

    “祭練經別的萬種可能,我試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亦或不成,你則一次便可能成了!”

    “這不能代表我不如你。”

    “堅哥兒,你說是不是?”

    洪堅一時沒有回話。

    他望着李鶴鳴。

    他看到他的淚水與血混雜,一滴滴落在沙土上。

    於是,洪堅終於淺淺點頭。

    李鶴鳴見狀,眼裏立時又有了些光彩,像得了糖果的孩子般轉身蹣跚而行。

    “就是這樣。”

    “是的,就是這樣。”

    “不是我不如人。”

    “命數已定,人難勝天,不是我不如人……”

    他以虛弱的氣聲喋喋不休,跌撞到演武場邊,留下一道鮮紅刺目的血跡。

    就像死在過去、久未下葬的火。

    十幾步後,李鶴鳴連站立的力氣都失去了。

    他大口地喘息着,靠坐在一棵槐樹下。

    月光被枝葉肢解,在李鶴鳴身上散作片片牙白,與破損的玄黑衣袂拼貼,彷彿鳴鶴翼上的羽。

    洪範投過視線,不經意間正與將死之人相接。

    “洪範,現在的你,就像那時的我。”

    李鶴鳴輕聲說道,艱難幾如嗚咽。

    他伸手探入衣襟,按在肝腸處。

    “正是那時、那樣的我,咬着這幾十年始終不放,讓我難得一夜安寢!”

    他緩緩說道。

    每個字好似一縷出了就再回不來的氣,歷經牙關消磨方纔吐出。

    “呵,此生誰能知我?

    惟願不曾列天驕,

    不曾上三榜!”

    當衆說出這句話,李鶴鳴結成一團的眉峯緩緩鬆開,如同解了重負。

    他拔出腰間青年時受父親所賜、至今保養如新的佩劍。

    橫劍置膝,以指叩擊,鏗然成拍。

    輕柔而飄忽的歌聲在演武場中響起。

    “須臾之有,永恆之失;”

    “人生逆旅,至死方歸……”

    歌聲僅僅響了四句,衆人便聽錚然一聲,卻是劍身被生生擊斷。

    洪堅終於忍不住投眼過去,恰見到曾經的老友雙目微瞑,落下最後一滴淚。

    夜空寥廓,春風習習。

    金海城的劍鳴鶴唳,在此刻隨風而去,成爲過往。

    老一輩人心緒皆亂,難抑塊壘。

    唯有洪範上前簡單整理了逝者凌亂的衣衫與儀容,將其按在衣內的手取出。

    然後,他發現李鶴鳴五指間還緊握着一張老化泛黃、被血浸溼小半的紙。

    洪範展開一看,竟是正和二年第七期天驕榜的抄錄。

    【天驕榜第七十六:“劍鳴鶴唳”李鶴鳴,涼州金海城人士,修習《如意勁》……】

    字跡鐵畫銀鉤、朝氣蓬勃。

    好似一柄新磨之劍。

    PS:最近寫得比較艱難。

    兄弟們來點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