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此情無勸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黃火青字數:2471更新時間:24/06/30 23:37:32
    “功體之外,今日我再傳你烙鐵手。”

    洪禮微微側耳傾聽,確認附近無第三人,繼續說道。

    “殺法分五類,分別爲攻伐、提縱、橫練、恢復、捨身。”

    “攻伐主搏殺,例如兵器、招式;”

    “提縱主位移,例如步法、輕身;”

    “橫練主肉身,例如硬功、柔術;”

    “至於恢復與捨身,前者醫治內外傷,後者則是燃血、天魔解體之類。”

    “烙鐵手,是將炎流真氣引導、聚集、爆發於特定穴道的手段。”

    “在炎流功諸多攻伐法中,烙鐵手是基礎……”

    洪禮的授課清晰細緻,一刻鍾功夫就將要點覆蓋了一遍。

    洪範聚精會神,絲毫沒有遺漏。

    但當他將發招流程在心中仔細重複,便發覺頗爲繁複,遠遠不如昨日蔣有德實戰時那般簡潔。

    “你初學烙鐵手重在熟悉,練習時動作與心法都要一絲不苟,否則欲速則不達。”

    似乎看出弟子所想,洪禮又解釋道。

    “等練到念起氣起、不假思索,真氣運行與外部動作完全分離,就可晉入‘無招’境界,隨心發動。”

    “配合兵器使用的火烈刀,運轉方式與烙鐵手相同,無非是要將熱力貫入手中兵器,真氣消耗更大、爆發更聚集。”

    【將熱力貫入兵器?沙世界支配的沙子,是否能算作兵器?】

    洪範聞言想到。

    【如果我以砂礫代替機械結構,以炎流代替燃料……】

    念頭一起,許多前世的知識案例便紛至沓來,吹得龍魂樹枝葉婆娑。

    洪禮並不知道弟子在想什麼,只以爲在仔細記憶。

    “門道你已得了,今後自己修煉,若有不懂隨時來問我。”

    他說道,起身示意結束。

    臨出門時,老者又想起昨日傳聞中最被着重提及的拳腳招數,忍不住回頭補充。

    “還有一句話……”

    但洪範卻搶在洪禮之前回答。

    “功爲根本,技爲最末。”

    此言一出,一老一少兩人各自綻出笑容。

    ······

    洪禮負手離去時,是傍晚五點。

    時維五月,天色卻還很亮堂。

    洪範走出教舍回到練武場,發現洪福未走,還在等他。

    “範哥兒……”

    見人出來,洪福趕忙小跑兩步上來。

    “還在啊,等久了吧?”

    洪範笑道,往人靶區域走去。

    “範哥兒,你昨日居然是去找助教尋仇,還和我說是小事……”

    洪福埋怨道,與族兄並肩走着。

    “哪裏能說是尋仇,只是亮個相而已。”

    洪範搖頭道。

    他能看出洪福心頭有些憂慮,並自以爲瞭解。

    原本洪範、洪福算是族學中的抗壓二人組。

    現在前者一飛沖天,只剩後者一人面對洪平、洪安等“虎狼”,有些畏懼很正常。

    但洪範未將其很當一回事。

    這倒不是他冷血薄情。

    在洪範看來,洪禮管理下的洪家族學總體規範。

    哪怕洪平、洪安最多也就是藉着對練欺負人,從沒有財物和人格上的霸凌。

    以他一個社會人的心態,只覺得這些同齡人的打鬧不過爾爾,很快就會在人生的成長中被稀釋沖淡。

    “你放心,我會與有德打招呼,不讓洪平他們欺負你。”

    洪範保證道。

    但出乎他意料,洪福毫無喜悅,只是搖頭。

    “不是爲這個。”

    小胖子不自然地撓了撓頭皮,扭頭看向遠處。

    “我原以爲還有一年半呢……”

    他本想多瞭解族兄昨日一戰的細節,但一念及此,興頭就散得乾淨。

    洪範霎時明白了自己的自以爲是——洪福惆悵的不是受人欺負,而是與好友的分別。

    按照洪家慣例,子弟入了貫通境,或是年滿十八出了族學,便會失去福利,需要自己任事謀生。

    至於去處,武道有成的一般先去朱衣騎,前途落在城防司或衛所;武道不成的則會在城內店鋪或城外莊子謀個職位。

    總之,洪範今後便要擔起養活自己那個小院的責任,必然無法與洪福常常相見了。

    並肩而行的兩人沉默下來。

    不提繼承的記憶,光說這兩個月,洪範便與身旁的小胖子積累了深厚的友誼。

    但唯有“分別”這件事,超出他的能力範圍。

    人生在世,無論親朋還是同窗,本就是緣來一程同行,緣盡各自趕路。

    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無論貧富貴賤,“相伴一生”都是稀罕的奢侈。

    此時的洪福感到羞赧,因爲這是他第一次遇到分別的苦惱。

    但洪範兩世爲人,卻早已熟稔到麻木。

    也正因如此,他無話可勸。

    “打拳吧。”

    洪範走到人靶前站定,說道。

    “我剛得傳烙鐵手,還得趁熱打鐵練幾遍。”

    他回想洪禮剛剛教授的種種細節,運氣的同時觀想無名火焰於手心燃起,朝前一掌轟出。

    這一擊正中人靶面門上披着的厚紙,大約持續一秒後,便將其點燃。

    “這是一次就練成了?”

    洪福奇道。

    “烙鐵手是炎流真氣的基礎運用,難度不在成功,而在迅捷與快速。”

    洪範回道,隨手扯下燃燒的紙張,從邊上木櫃子裏抽出一張新的掛上。

    “剛剛蓄力得有些久了。”

    話音落下,他再度凝神觀想,一掌擊出。

    厚紙熊熊燃燒,化作灰燼散去,露出其後毫髮無傷的硬木。

    “按照教習所述,貫通境巔峯的烙鐵手能將硬木輕易碳化磕碎。”

    洪範再度換了一張紙。

    “我這還差得遠。”

    “別光看,伱也練起來!”

    洪範叫喚道,轟出第三擊。

    如此一刻鍾工夫,堂兄弟兩人以左右手不斷出掌,蹂躪人靶。

    在他們身前,同樣的火焰一次次燃起。

    然後隨着金紅色的太陽落下天邊,在越來越暗的世界中,這火焰越來越顯明亮。

    及至洪範真氣枯竭,徹底紮實記憶時,洪福的惆悵也已消失。

    就像是被火燒了個乾淨。

    “就到這了,衝個水去?”

    洪範擦了把汗水,笑道。

    “走着。”

    洪福回道,鬆開袖子隨手抹了臉。

    練武場後頭,有一口被矮牆圍了三面的井。

    這井很深,是故水也冬暖夏涼,衝在身上最爲舒適。

    如過往的無數次一樣,兩人先將水打到木桶裏,然後各自脫了衣服掛在牆頭,往頭上澆了半桶。

    涼水一沁,疲乏頓消。

    就着天邊最後的餘暉,他們彼此打量。

    洪範看見了洪福肚上的肥肉,搖頭莞爾。

    洪福看見了洪範胸前的青腫,噗嗤哂笑。

    他們的笑聲原本很輕,但很快就變得暢快轟烈。

    離情幽幽,無話可勸。

    唯此一笑,可解百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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