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雨落狂流之暗

    東京的天，不知何時變了。

    狂風吹襲着，自海面處推來大朵烏雲，它們匯聚在一處，顏色宛如淡淡墨汁般融匯，醞釀得愈發深沉起來。

    今天沒有太陽，整座城市上空混茫茫一片，壓抑的雲層透不出光來。

    有經驗的老人知道這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早早推着販賣小食的攤車趕回家，歇業一天。

    路邊的行人們依舊如往常般匆忙走動着，沒有人願意多關注這天氣一眼。

    穿西服打領帶的上班族提着公文包，甚至有人手裏拎着幾個裹好的紅鮭魚飯糰拿去公司當餐食。

    高中生們揹着黑色尼龍制單肩包，三兩成羣的走向學校。只要東京電視臺沒有發佈氣象預警，學還是得繼續上的。

    作爲生活在亞歐板塊與太平洋板塊交界處這個地震頻發的島國居民，他們從小就接受過關於災難預防的全套演習，也或大或小地經歷過地震颱風之類的自然災害。

    假使今天真有暴風雨之類的，也不過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

    挺拔俊秀的年輕人拉開窗簾，手裏捧着一杯黑咖啡，隔着單向透明的大落地窗望着下方的繁華街道和人流，額間碎髮遮住略顯漠然的眼神。

    “根據氣象廳最新預測，太平洋洋麪生起的超強臺風‘海燕’今日已於德島縣南部登陸，此次颱風風勢強勁，即將橫掃日本全境。”

    凱撒靠在白色真皮沙發上，拿起手機讀着最新收到的氣象預警消息。

    “日本東京躲在緯度較高的關東平原內，颱風到這風力會被削弱很多，只不過帶來的海水降雨量絕不會少。”

    楚子航冷靜分析這條消息爲他們即將執行的任務會造成什麼影響。

    “大雨會洗刷血腥味，抹去事故痕跡，適合動手。”

    李龍淵一身考究的白色絲綢襯衫搭配黑色西褲，用年輕商界精英的形象說着與之完全不搭的話。

    “這些天蛇岐八家的人員估計會很忙碌，特別是他們旗下負責監控氣象和地質變化的巖流研究所，那裏會是重點需要人手的地方。”

    “怎麼感覺現在有點像電影反派裏商議壞事的情景吶，人家好吃好喝的招待我們，我們卻在商討如何在他們焦頭爛額地抵禦颱風的時候潛入他們的老巢？”

    金髮年輕人大手一拍沙發靠背，俊朗的臉上露出莫名笑意。

    “你也可以正面攻進去，替我們作掩護。”

    李龍淵單手插兜，捧着白瓷杯喝了一口稍顯苦澀的原味咖啡，轉過身來淡淡瞥了他一眼。

    執行任務時的男孩完全甩掉身上那種跳脫和隨性，變得沉默穩重起來。這是在正統執行任務，經歷生死後養成的習慣。

    每一個細小環節的差錯，都有可能斷送掉自己或者隊友的性命，從而導致整項計劃的失敗。

    楚子航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

    凱撒的笑意止住，無奈地聳聳肩膀示意你們定計劃就好。

    他本來也就想活躍下氣氛。

    “輝夜姬的本體雲計算系統應該位於源氏重工大樓四十層朝上的位置。”

    李龍淵又說。

    他送繪梨衣去源氏重工時，站在樓底一眼就能數清所有樓層數目，內部的防禦工事也已牢記於心。

    蛇岐八家成員完全沒意識到，他們那次遵從少主意思放行，無疑於引狼入室。

    言靈·風王之瞳也不過是李龍淵明面丟出的煙霧彈，令他們自以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事實也沒人再會將他和覆滅極樂館的鬼面甲士聯繫起來了，因爲從沒有混血種能身具兩種言靈，這是鐵律。

    特別是對“因陀羅”和“暴風角”這兩種屬性完全不同的言靈。

    “執行完這項任務，我還得單獨出去辦件事。”

    男孩望着兩名隊友說道，算是通知一下他們。

    “是關於松田優美女士墜樓的事情吧。”

    凱撒瞭然地點點頭，顯然那晚沒少關心李龍淵的處境。

    “最好還是交給東京警察署的人辦理，學院一向不允許混血種插手普通人的刑事犯罪。”

    楚子航擡起頭，看着這位顯得冷峻威嚴的少年，叮囑道。

    這是整個混血種族裔的悲哀，獲得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同時，也需要與普通人羣體保持距離。

    說的簡單點，就是大自然的狼和羊不能和諧共存。狼羣永遠是握有力量的一方，或許他們中有紳士風度的願意善待弱者，可也有肆意妄爲的捕獵者。

    卡塞爾學院和正統之類的混血種組織其實一直就是在制定與維護混血種和普通人相處的規則。

    可惜，他們都做不到真正的強權，就如同古代皇帝般王諭一出，威加四海。

    所以他們只能不停地將危害社會的墮落混血種抓進特殊監獄，或者就地處死。

    “殺害她的人就是混血種。”

    李龍淵眼瞼微擡，說道。

    “當初我就在事發現場，聞到了混血種的氣息。”

    凱撒驚奇地看了男孩一眼，很想說一句“你這鼻子是屬狗的麼？”

    可惜他知道這句話在中國屬於罵人的話。

    實際上，這也是李龍淵身體不斷接受龍血改造後的結果。他已經覺得自己越發不像是個正常的，混血種了。

    楚子航沒有再開口，他知道李龍淵心裏會有分寸。

    “咋們還是先回到正題，討論怎麼攻入蛇岐八家的總部大樓比較合適。”

    凱撒拍拍手掌，示意這個問題可以待會再談。

    他們將筆記本電腦屏幕轉過來，上面正顯示着由諾瑪傳輸過來的源氏重工完整的3D內部結構圖。

    這棟大樓於2004年落成，是蛇岐八家裏橘家旗下的丸山建造所經典之作，建築的穩定性足以抵禦八級地震。

    “隧道，源氏重工裏那條隧道裏每天來往車流量很多，我們可以將車開進隧道口，利用攀登爪爬到其他樓層。”

    楚子航指着整座大樓唯一中空的五層與六層，那裏建設着政府規劃要求的高架公路。

    李龍淵認可地點點頭，每天有數以萬計車輛經過的隧道入口是個很好的切入點，可以避開正面守衛的森嚴，同時任務完成後便於撤退。

    “可隧道周圍完全都是光滑的牆壁，怎麼可能有軍用飛爪落地的位置。”

    凱撒質疑這項方案的可行性，蛇岐八家的人不是傻子，在建造的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既然他們沒有改變守衛配置，就說明從隧道上方摸進去的實際操作難度很大。

    “行，就從隧道口攻進去。”

    聽見凱撒的質疑，李龍淵反倒直接拍板贊成。

    他明面上的言靈，可是風王之瞳吶。

    …………

    火爆四射的迪廳內，年輕人們燙着各色新潮頭髮，打着銀質耳釘或脣環，套着黑色皮夾克伴隨搖滾樂熱舞。

    這裏是千鶴町，京都治安最差的一個區域，混跡着大批劣跡少年，痞子和無業遊民。

    他們沉浸在鐳射燈光，酒精和女人的世界裏，肆意無度地揮霍自己的青春。

    是的，他們唯一的本錢就是年輕的身體和所謂“不怕死”的瘋勁。

    只要遞給嗨翻的他們長刀，他們會毫不遲疑地剁下目標人物的頭顱換取賞金。

    這次酒會其實就是一位神祕老闆召集的，他需要千鶴町裏最狠辣也最厲害的那批人幫他辦點事情。

    獎勵很豐厚，能活着回來的人，每人能得到一億日元。

    這對他們這些社會底層來說，是辛苦工作一輩子都掙不來的金錢。

    機會難得。

    “各位，歡迎蒞臨此次宴會。”

    頭戴白色公卿面具的男人登上舞臺，抓住麥克風話筒，以一種優雅又激昂的語調緩緩說着。

    勁爆的音樂瞬間停下，所有年輕人都望着臺上的男人，被他那富有磁性的魅力聲音吸引，第一次覺得，自己儼然被當成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對待。

    “以前的你們，都是這個黑道世界的螻蟻，是渣滓，是任人唾棄的存在。高高在上的蛇岐八家甚至不會看你們一眼，就將你們一腳跺入塵埃，永世不得翻身。”

    男人低聲道出這裏每個人的心酸，冷酷如同惡魔。

    他們都是混血種中的殘次品，龍血純度低的可憐。便是血統失控的“鬼”都與他們有着莫大差距，維護混血種世界秩序的蛇岐八家也不會在乎他們。

    “可我們猛鬼衆，從來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有夢想的人吶！”

    男人展臂一揮，好似於絕望中出現的救世主，拯救他們於水火。

    “這裏，是最新型的進化藥，能夠大幅度提高你們的身體素質，這裏，是應有盡有的武器彈藥，任由爾等索取。”

    男人拍了拍手，清脆的掌聲響起，舞臺背後的巨大紅色幕布抖落下來，成箱的熱武器冷兵器擺放在後面。

    自湯姆遜衝鋒槍、M57爆破式手榴彈到修長的武士刀，武器型身閃耀着冰冷的金屬光澤，這每一件都是現代戰爭的大殺器。

    意味着流血與哀嚎。

    人羣瞬間騷動起來，他們沒想到這位僱主真能規避槍支與刀具管制的條例，將如此數目的武器運送到這家迪廳。

    “現在，各位只需要拿起這些武器和猛鬼衆一道衝鋒，就能博出一個嶄新的世界。”

    心智尚未成熟的年輕人被這番振奮人心的演講吸引，只覺得改頭換代的大事要落在自己身上，身體一陣火熱的滾燙。

    “我們要去打誰？”

    人羣裏有年輕人高聲喝問，其餘少年出聲附和。

    對啊，他們是要去佔領國會議事廳還是攻進明治神宮，總得有個目標不是？

    “問的好。我們即將攻打的是，日本黑道的皇帝，京都暗裏真正的統治者，蛇岐八家！”

    王將猛地一擡手，如同交響樂指揮家指揮到曲子最爲慷慨激昂的高潮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