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編鐘九響（二）

    司曜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腦袋，胸膛劇烈起伏，不斷喘着粗氣。

    他腦海裏的視角在滾動切換，上一秒還是白鴿起落的石頭堡壘，下一秒就換成了巍峨恢宏的硃紅大殿，潔白的雲海在涌動翻騰。

    司曜被牽着手，排列在面聖的隊伍裏，周辰在他身後露出傻笑，排在他前面不遠處的，則是一個紅色頭髮的小姑娘。

    剛到東方古國的司曜好奇地仰起頭，想要打量周圍的環境，卻直面着頭頂一雙威壓熾亮的黃金瞳。

    牽他手的是個穿着唐制漢服的中年人，衣服在外的脖頸處攀着鐵青色龍鱗，面無表情。

    見司曜望來，也只是用一雙黃金瞳無喜無悲地盯着他，默不作聲。

    直到年幼的司曜被嚇得頭皮發麻，方纔恢復正常的姿勢體態。

    “怎麼了？”司曜察覺背後有人戳他。

    “我覺得，我恐怕不能完成那位李先生的囑託了。”

    經過短暫的相處，周辰的性子似乎變得開朗些。

    “爲什麼？”司曜回頭小聲地問。

    “因爲這裏很多人，都姓李。”

    周辰伸手指了指，那些統一漢服，面無表情，唯有一雙黃金瞳熠熠生輝的男人們。

    他們就像冰冷的機器，讓人察覺不到一點溫度。

    忽然，這些人像是聽到他們在聊天般，紛紛回頭望來。威嚴熾烈的黃金瞳緊緊盯着本就心中惶恐的司曜。

    “啊！”

    年少的司曜大叫一聲，如同接觸到火熱的烙鐵般猛地甩開牽男人牽他的手，轉身就跑。

    沒跑出幾步後就失足跌入了雲海裏。

    “咕嚕！咕嚕！”

    混血種良好的身體素質，讓司曜在水下劇烈掙扎的過程中依舊能保持短暫的供氧。

    他嘗試着睜開眼睛，隨着氣泡在水中升騰，面前卻是一道道猙獰震撼的軀體。

    那是不能用言語形容的美感，鐵青色的鱗，寬敞的膜翼，蜷縮着修長的尾巴，甚至能夠看見它嘴角的長鬚隨着水流晃盪。

    它們的軀體相互糾纏着，埋葬在雲海深處，就像看守神國大門的古老使者。

    好奇心驅使着司曜遊上前，想看得更仔細些，就被一隻大手揪住肩膀，提了上來。

    “你是誰？”渾身溼透的司曜看着那個憨厚樸實的中年男人。他與這地方其他穿漢服的傢伙顯得格格不入。

    “周故。”救他的男人露出笑容

    “師傅，師傅，你讓他陪我玩。”

    一個小娃娃跟在男人後面嚷嚷。

    “行啊。”周故似乎很寵這小家夥，一把將司曜推到他面前，便兀自扛着一杆長槍走遠了。

    “小朋友，你知道這雲海下埋的是什麼嘛？”

    司曜盡力平復不安的心情，擠出笑容，打探地問。

    “這都是我們正統歷代家主埋葬之所，我的顯祖、玄祖、太祖、高祖、曾祖都葬在這裏，我祖父以後也會葬在這裏，甚至包括我。”

    小娃娃抱着雙臂，理所應當地道。

    “不是，你逗我玩呢？”司曜只覺得好笑，那種有着別樣猙獰與美感的軀體，怎麼也不可能是人身。

    “姐姐！”

    這小娃娃扭頭四顧，忽然一聲脆音，蹦蹦跳跳地抱住前方走動的一個漢服少女纖細腰身。

    “你今日又往祖父的茶壺丟了菸灰，看他待會怎麼收拾你。”少女抱着娃娃，擰了擰他皺起的小鼻子。

    聲音空靈而清澈，讓司曜忍不住投向目光。

    然而她臉上覆蓋着的鐵青色鱗讓司曜忍不住驚恐地叫了一聲。

    “你……你……你是什麼怪物？”

    下一刻，所有身穿漢服的李姓宗家全部望過來，他們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冰冷，唯有黃金瞳的光冷冽而威嚴。

    看起來很像三峽夔門的那座青銅城裏，青銅所鑄的蛇首人身浮雕。

    “哈！”

    “哈哈！！！”

    “哈哈哈！！！！！！”

    櫻井小暮面前，司曜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正發出滲人的厲笑。

    “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那股梆子聲還在通過擴音器迴盪，司曜的表情和動作從瘋狂逐漸變得無喜無悲。

    再到最後，櫻井小暮對上一雙漠然至極的黃金瞳。

    他的脖頸上攀滿細密的鐵青色鱗，朝女人挑起一個緩慢又絢爛的微笑。

    “鐺！鐺！鐺！”

    渾厚的編鐘突兀敲響在赤日高懸的大殿，下方的雲海劇烈翻涌。

    原因是那頭壽命千載的霸下無意識地痛苦翻滾，就彷彿祂腹中有東西要破體而出。

    數萬尾的鮮豔鯉魚遊匯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無數肉眼可見的雪白絲線從霸下的身軀裏迸射出來，再延伸到雲海深處各式猙獰的軀體。

    像是在以雲海裏的所有生物爲養料，供養一個繭。

    不多不少，編鐘正好響了九聲後，雲海的躁動歸於平息。

    但外面高懸的赤日逐漸變得晦暗，金碧輝煌的大殿在崩塌，一切都在消彌。

    好似一個世界走向紀元的消亡。

    李氏重工本部大樓，正統編外人員，兼任李龍淵生活助理的宋苑一身黑色辦公裙，在電梯裏朝身旁的美婦微微鞠躬，露出個禮貌笑容。

    這旗袍美婦正是司家家主，司韻。

    對方略點點頭，便準備帶宋苑去取李龍淵留下的一份計劃書。

    安排去日本接人的輪渡即將返航，也只有這時候，宋苑和正統內的其餘人手才有資格知曉李龍淵下一步的安排。

    由於宋苑是編外人員，進入尼伯龍根後的一切行爲都需要宗家或分家派人看守。

    正好司韻有時間，便陪宋苑走一趟。

    “叮！”

    代表九十九樓的紅燈亮起，電梯門打開。

    在李氏重工處，越往上的樓層保密係數越高。以宋苑在公司的等級，若不是李龍淵之前有過吩咐，根本不能進入四十層以上的辦公區域。

    遑論李氏重工的頂層。

    宋苑來之前就已經絞盡腦汁地想象，即便是這裏堪比美國五角大樓內部的豪華辦公場所，也不會令她驚訝。

    但眼前所見還是驚呆了她。

    因爲這裏空無一物，也空無一人。

    三百多平方的空間一目瞭然。

    除了粉刷雪白的牆壁外，連一張辦公桌，一張壁畫，一個保險櫃都沒有。

    別說是一份計劃安排書了，就算一根針掉在地上，宋苑也可以通過在太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特性找到它。

    “司董，我們是不是按錯了？”

    宋苑轉過身問。

    卻發現她一向視若榜樣，始終保持高貴優雅的中年美婦臉上出現從未有過的慌亂，連呼吸都開始急促。

    就彷彿，有一件很大的事情發生切實在她面前。

    宋苑卻還不清楚，這件事將會造成多可怖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