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英雄氣

    “美和子小姐是熱海城人？”

    腰繫太刀的年輕人洗淨了手，同樣模仿起先前美和子的手法，將桌案上剩餘藍鰭金槍魚的中喃和赤身肉沿着漂亮紋理割下。

    將包裹着大塊魚肉的醋米飯捏成類似飯糰的壽司卷，在用指腹按摩時隱蔽地用言靈·君焰的控溫能力炙烤，最後將大份的壽司卷投喂到翹首以盼的趙曦嘴裏。

    憨萌小姑娘雙手捏着溫熱的飯糰，腮幫子鼓鼓的，都李龍淵露出幸福的笑容。

    公子真的好懂她，其實最開始的壽司刺身冷得一點味道沒有，量也少。

    女廚師看見這一幕則眼皮抖了抖，合着剛纔自己行雲流水的壽司宴，壓根沒得到客人激烈的讚賞。

    “是的，我從小就生活在熱海，大學畢業後在東京三谷壽司店做過兩年學徒和職人。但在那裏，女性永遠不可能成爲料理長。所以我回來了，準備掙錢在熱海開一家屬於自己的壽司店，並且致力於培養女性壽司師傅。”

    美和子還是很誠懇地迴應，眼神澄澈空明，她有着罕見的匠人精神。

    所謂的日本匠人精神，就是指在某個行業做到巔峯造極的忘我境界，將一生都投入到這門熱愛的事業裏。

    “原來如此！我說爲什麼美和子小姐話裏會有東京口音，刀工也使得那麼嫺熟優雅。看來當年在做學徒時沒少鍛鍊。有志者事竟成吶！”

    這番話不由地讓膚白貌美，腰細腿長的女廚師身子輕微一抖，卻還是輕聲迴應：“是，刀工是每個廚師上崗前必備的修習技能，這關乎客人品嚐壽司後的評價。”

    一旁的周辰費勁地聽着他倆用日語交談，司曜則神色一動，不着痕跡地打量起面前這個女廚師。

    她太漂亮了，身材窈窕，哪怕故意戴着素色頭巾，穿着印花的廚師工作服，也遮擋不了那股氣質。

    “我還一度以爲這手握的是殺人的刀。真是失禮。”

    上衫嵐第一次對着人行建禮，完全將脖頸展現給面前的女廚師。其實在日本文化裏，最初的鞠躬禮意思是將人體最脆弱的部位展現給對方，表達一種弱者對強者的誠服。

    只要對方想，隨時都可以用刀或者手斬向這脆弱的脖頸。

    電影加勒比海盜上就有滑稽的一幕，海盜像騎士敬禮，當騎士們保持着貴族的禮儀鞠躬還禮時，海盜們就拎着大斧一擁而上砍下他們的頭顱。

    司曜已經眼神警惕地將手摸向後腰的位置。周辰也反應過來，正襟危坐。

    管家木村浩則是有些驚訝地看着和室內詭異的氛圍。

    “嵐君說笑了，是因爲我宰殺過太多從海邊運上來的新鮮魚類，所以連刀工也透露出一股殺氣嗎？”

    室內氣氛沉寂半晌，女人裁刀般的墨眉挑起後又放下，聲似珠玉敲落在銀盤般清脆。

    年輕人緩緩提起頭，深邃幽曠的眸子盯着她美麗如墨色寶石的眼睛，裏面肆意燃燒的野火讓美和子沒來由地生出恐懼，想起很多年前跳下的那個深不見底的懸崖。

    這是來自於至尊的凝視，令人絕望的深淵。

    “你的刀拿反了。”

    上衫嵐勾脣輕笑，如春風化雨，室內藏匿的致命殺機在一剎那間全部斂去了。彷彿什麼也沒發生。

    司曜和周辰也在第一時間停下動作，只是眼神依舊戒備。

    唯有美和子還在反手攥着那柄柳刃（壽司刀），修長五指因爲用力而失去血色變得蒼白，沒人能切身體會到那種生命不屬於自己的感受。

    “聽說熱海是着名的溫泉鄉，一起去體驗下怎麼樣，順便試試溫泉煮蛋的滋味。”

    面如冠玉的年輕人從容地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整理腰間的太刀和衣袍褶皺，順便提議道。

    完全就能本色扮演那個在平安時代深受女人喜愛的源氏貴公子形象。

    很難有人能拒絕他的提議，特別是，他還是這座黑石官邸名正言順的主人。

    木村浩已經招來一位侍奉在室外的僕婦，吩咐她將要用到的網兜雞蛋和清酒以及男女式浴袍準備好。

    “主人請隨我來。”

    老管家在一旁引路，他們包括美和子都從偏門而出，一路走過鵝卵石鋪的小徑，來到植滿櫻花樹的後花園，氤氳着水霧的溫泉就在開着開滿粉色櫻花的枝丫掩藏中。

    有僕婦走上來遞上浴袍，卻被上衫嵐拒絕了，只是示意司曜拿過裝着雞蛋和清酒的托盤跟上。

    大理石雕砌的溫泉池有種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美感，看出來現代翻新的痕跡。

    上衫嵐徑直在池子邊坐下，撩起衣袍將雙足放入溫泉水裏，司曜則將雞蛋用網兜裝好，放在另一個獨立的小型溫泉池裏。

    “真寧靜吶！”

    趙曦和美和子有樣學樣地圍着溫泉池坐下，靠在李龍淵左側，司曜和周辰則識趣地坐遠些，幾人就像是在足浴室泡腳一般，仰頭透過交相簇擁的花枝就可以看見頭頂蔚藍的天空，蒼鷹在雲端盤旋啼鳴。

    弄得司曜都有種錯覺，家主不是來執行任務的，而是帶他們公費出國旅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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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和子則好奇地望着這個雙手撐着地，閉目小憩的年輕男人。

    僅那擡眸一眼，她就覺得自己已經被看穿了。可對方竟然什麼都沒說，就輕飄飄揭過去了。

    “人生五十載，

    去事恍如夢幻，

    天下之內，

    豈有長生不滅者。”

    黑紋付羽織和服的年輕男人拍打掌心，輕聲唱着織田信長辭世前而作的和歌，淡淡的憂愁顯露在清冷的語調裏。

    聞者無不聯想到當年這個曾被稱作“尾張家傻瓜”的男人，心中懷揣着天下布武的野望，騎在駿馬上輾轉各方戰場，最後卻遭遇家臣背叛走投無路，在燃燒熊熊大火的本能寺切腹自殺。

    當真是王圖霸業笑談中，不復人生一場醉。

    木村浩也沉浸着意境中，望着官邸的新主人，發現他神色從容，又帶着無匹的霸氣。完全沒有被信長的命運所影響。

    畢竟真能統一天下又如何，終究不過五十年。

    “水煮蛋應該好了。”

    上衫嵐睜眼，提醒出神的老管家，木村浩走到另一個小池子邊取出網兜，恭敬地將煮好的雞蛋和清酒放在托盤上呈上來。

    “要是蘸點醬油更好吃。”

    趙曦目不轉睛地看着李龍淵剝雞蛋，小饞貓地抿嘴發表觀點。

    “稍等。”木村浩輕笑，正要派人去取。

    頃刻間，腳步一亂，青瓷酒壺顫動，急促的警報聲傳遍整個海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