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將死之人

    一襲寬袖黑袍的皇帝長髮披散在背，簡單古樸毫無修飾，英俊的面容昭顯出君主特有的權威，赤腳踏在虛空，行進間彰盡龍行虎步的姿態。

    “老唐，這人是不是在看我們。”

    上一秒還在和羅納德·唐勾肩搭背的路明非率先感受到視線的重量。

    “是啊，怎麼感覺有點像李龍淵。”

    老唐也偷偷瞄了眼突兀出現在放映廳內的黑袍人影，果然發現蘇曉檣懷裏的李龍淵不見了。

    “你是？”

    剛纔還緊緊摟住男孩身體的蘇曉檣忽然一愣，看着空空的兩手，擡頭望去。

    一張與李龍淵別無二致，但氣質尊貴的臉在視野裏出現。

    這種尊貴並非是出生古老世家、來源於家族世代血脈傳承所培養出的貴氣，而是蒼天在上，衆生跪伏的尊，功蓋三皇五帝的貴。

    緊接着女孩只見對方俯瞰下來，墨發垂散，黃金瞳的光一閃而逝，就失去意識昏睡過去。

    來人轉身，淡淡瞥了眼放映廳內還如臨大敵般站着的兩人，一步踏出後就消失無蹤，唯有周身空間如水波般盪漾，持續一會兒後方纔平息。

    “我彷彿在那雙黃金瞳裏看見日月星辰流轉的痕跡。”

    老唐後怕地呼出口氣，如果說龍化後的路明非能給自己勢均力敵的危機感，那麼剛剛那一眼已經讓他看清了差距。

    “喂，你之前說能實現我的任何願望，也包括打敗剛纔從我們面前消失的黑袍人？”

    路明非在腦海裏試探地問小魔鬼，只覺得全身磅礴泵動的氣血都快在那一眼凝視下停滯了。

    少年微微皺眉的清秀臉龐轉過來露出開懷的笑容。

    “哥哥，相信自己，我們可是無所不能的。當然，如果你願意再加四分之一條命的話，說不定可以打的輕鬆點。”

    “閉嘴，奸商。”路明非冷喝。

    “不過剛纔那位真是李公子嗎？唯我獨尊的氣場好足。”

    “是能把我們拉下王座的人吶。”小魔鬼雙手抱緊貼着後腦勺，黃金瞳幽遠深邃。

    …………

    赤日高懸，瓊樓玉宇矗立，黑袍皇帝臨空而行，身後雲霧繚繞作張牙舞爪的騰龍狀。

    祂每一步走的很慢，但每一次出現都相隔幾十丈的距離，像是踏在另一個重疊的世界。

    昏暗大殿內，裝飾極簡，除去一盞青銅所鑄的長明燈別無他物。

    李承乾着道士服，插青玉簪，正襟危坐，手捏數子，對着棋盤上密密麻麻絞殺在一處的黑白兩勢抿眉沉思。彷彿沒有察覺到雲頂天宮的異常闖入者。

    下一秒，黑袍凜然的皇帝睜着包羅宇宙萬象的黃金瞳站在老者身前。

    “我明明已經將太阿劍……”

    李承乾望着與李龍淵長相酷似的皇帝略有些驚訝。

    “別裝了，他聽不見。”

    皇帝雙手攏在袖前，視線隨意打量着大殿內的場景，冷冷打斷他的話。

    “真不愧千古一帝。”

    李承乾站起身來，枯皺如樹皮的老臉開裂露出敬佩笑容，儘管表情略顯猙獰。

    “曾經的始皇帝已經死了，軀殼消失在物質組成的世界，精神消亡在傳承的史書。他曾經所締造的一切都消逝在歷史的塵埃裏。”

    皇帝伸出蒼勁修長的手自棋罐裏捏起一枚子，輕聲說道。

    “死者是可以被蓋棺定論的。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被後世拿來爭論，在世人的傳唱裏、史學家的刻刀下，事實如何早就被時間的風霜所磨滅得面目全非。”

    “所以說史書從創造的那一刻起，就爲原本的真實蒙上一層厚重的面紗。實際上，人們也不關心過去如何，他們只是想從歷史中，找到自己的願意相信的一面。尋找一種，認同感。”

    “當年的稱呼於我而言，已經隨風散去。”

    皇帝伸出指間，將那粒玉石打磨的沁涼黑子按在棋盤的天元位置，儘管上面已經有了顆棋子，卻還是被無聲震成慄粉。

    或者說，當這粒棋子落下的時刻，其餘所有棋子都如沙石般風化了，就連棋盤也四分五裂。

    “你該死了，李承乾。”

    皇帝的聲音冰冷，並沒有恨意、激動等複雜的情緒。像是在平靜地陳述一件事實。

    “那麼死因是什麼？意外被殺？”

    李承乾端正衣冠，笑意不減地問。

    “苟延殘喘。”

    皇帝忍不住搖頭。

    只是右手一招，周遭空間就如同波紋般盪漾起來，一股金色流光自隱祕的大殿角落極速飛來，化作一柄寶劍落在皇帝手裏。

    漆黑如墨的修長劍柄上鑲刻着日月星三輪金紋，玄色劍鞘以銀紋繪製十二種象徵大千世界的飾樣。

    皇帝伸手拔劍出鞘，古奧花紋錯亂的劍脊處以古篆字銘刻“太阿”二字，活靈活現的蟠龍在狹長劍身內遊走咆哮。

    旋即曲指在劍身一彈，太阿自劍尖起始沿着劍鋒發生形變，整柄劍化作一條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龍在皇帝上空盤旋繚繞，最後猛張龍首仰天嘶吼一聲。

    佔地不知幾何的雲頂天宮都被這聲龍吼簌簌震盪。

    隨即金龍垂首，華美矯健的身軀徑直鑽入皇帝身體裏，浩然尊貴的氣息頓時橫掃全場，像是塵封在歷史裏的力量重新覺醒。

    整間宮殿都在劇烈搖動，宛如地動山傾。

    下一秒卻恢復平靜。

    獨留李承乾坐在昏暗空蕩的大殿內，張望着外圍顛倒的星光悵然若失，很美的夜幕，他卻無暇欣賞。

    “噗！”

    冷峻黑衣年輕人張口吐出鮮血，握住鮫魚皮纏繞刀柄的右手在顫抖，被泛着金屬光澤的一拳兇猛砸退後，店內裝飾奢華的花瓶也在戰鬥餘波中碎裂滿地。

    山大王帶着鬼窟部衆推開茶館雕花的金屬銅門走進正廳，龐大身軀踩在印花薄氈毯上，周遭桌椅櫥櫃在隱隱顫抖。

    “頌帕，要活的。”

    吳曉狗頭軍師似地站在山大王身旁做出指示，頭纏白帶的古銅色皮膚男人冷冷點頭，朝單膝跪地的楚子航走去。

    恰逢遇上正從後門轉角走進來，身穿宮裝長裙的漂亮女人。

    她右手提着柄造型華麗的青銅劍，繁複花紋密佈的劍尖還在朝下滴血。

    “任魁死了？”

    吳曉幾位鬼窟部衆都滿眼不可思議地看着現身的神祕女人，負責堵住茶館後門的任魁與頌帕相當，都是純憑自身實力坐上鬼窟頭領的交椅。

    一柄斬馬刀使得陰狡詭譎，專攻人下三路，就連許多鬼窟部衆都死在這傢伙突如其來的暴起拔刀斬下，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可他竟然就這樣輕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