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五章：悟，即是神

    “針筒上刻有牡丹花圖案的那支你留着自己用，到了要拼命的關鍵時候，這比密黨的爆血技術更穩妥。另一支留給你的小女朋友，裏面古龍血清的量足以使她的血統在三個月內保持穩定。”

    老人抿了一口清茶，帶着調笑的神氣。

    年輕人則面色訕訕地接過銀匣，並不打算強行解釋，甚至還不忘拍記馬屁。

    “祖父您真是料事如神！”

    “你忘記趙家和猛鬼衆的生意往來了？他們在日本打造的情報網可謂根深蒂固，不稀花費重金吸納當地的無業遊民充作耳目，我已經重新派人去接管了。就連你和蛇歧八家內三家之一，上衫家的家主同住過一間酒店的事我都清楚。”

    李承乾佯作臭着臉，絲毫不給情面。

    “只是繪梨衣的消息，在蛇歧八家內部也屬於絕密。”李龍淵很會忽略話裏不相干的內容。

    “你要清楚，猛鬼衆和趙家一直在研究的進化藥的本質，是希冀藉此不斷推升混血種的血統，從而邁向成神的階梯。在權與力的誘惑下，人與人都一樣。趙厲可以爲此背叛正統，蛇歧八家內部的成員爲什麼不行。”

    “人心從來不是鐵板一塊的，表面上凝聚得堅不可摧，不過是在利益共同的驅使下。身爲上位者，最需要學習的就是如何揣測人心，只有真正把握每個人的慾望，才能更好地駕馭住臣屬。除非你能做一個不被推翻的暴君。”

    “不是所有人都會被慾望驅使，這世界上還有很多擁有理想信念的傻子。”

    李龍淵莫名想到楚子航，想到了昂熱，想到凱撒，甚至還伴隨路明非的身影在腦海裏浮現。

    “那他們有執念嗎？”

    李承乾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教導李龍淵的機會。

    “倘若一個人什麼都不想做，什麼都不能做。庸才爾，不必去理會。倘若一個人目標遠大，又兼有能力，但困窘於現狀，受限於大勢，那麼就嘗試用名利地位去拉攏他，給他施展才華的機會。倘若一個人能力出衆，信念堅定，又不爲外界事物所動搖，會爲自己的執念拼盡一切……”

    老人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混濁的眼睛認真盯住李龍淵那雙璀璨的黃金瞳，似乎想要讓他一字一句地記住接下來這些話。

    “兩個選擇。其一，找機會殺了他。即便他的路現在與你沒有衝突，可無法掌控的存在，本身就是棋盤上的異數。他有罪，罪在將來。其二，利用他。如果這個人非常有價值，那麼就值得花大精力編織幻境，用愛情、親情、友情之類虛幻的情感麻痹束縛住他，用正義的夥伴之類高尚的道德操守，來幫助你牢靠掌握這柄尖刀的刀柄。”

    “有些時候，死腦筋的人比慾念多的臣屬更好用，只要是他們認爲正確的事，不管內心多掙扎都會去一以貫之地執行。既然這類人不能被改變，那麼就改變他眼中所看到的世界，將黑變成白，白轉成黑，最後一樣能達到你想要的效果。儘管要多費些心力。”

    李承乾的一番話令李龍淵沉默不語，很多時候他看着形如朽木的祖父，總覺得他就像從封建王朝時代走出來的真正君主，舉手投足間盡是威嚴，彷彿世間沒有他堪不破的人心，掌控不了的事情。

    “世事如棋這個道理你懂，但你做不到。因爲只有拋開虛無縹緲的感情，才能看得透徹。”

    頭頂用一根青玉簪挽住長髮的李承乾愈發像個深山不知名道觀裏走出的老道士，眼神悲天憫人但不妨礙他堅定不移地落子。

    這天下既是方寸棋盤，衆生何人不可爲棋子？

    “這樣我還是我嗎？存天理滅人欲後，人，還是人嗎？”

    李龍淵並沒有被祖父這種天人合一的狀態所影響，他要懷揣滿心熾烈地去見識這個世界，哪怕最後可能遍體鱗傷。

    “你以爲什麼是神明！”

    老者放下手中的茶盞，伸出食指在茶水裏蘸了蘸，隨後蒼勁有力的手在桌面上寫下一個鐵畫銀鉤的水字，悟。

    “智商越高的人性格往往越冷漠，因爲他們看的透徹，分析理智。對這個世界的規則洞察越多，參悟越多，就越接近神明的領域。”

    “一如當年釋迦牟尼在一株菩提樹下枯坐了七七四十九個晝夜，最後證悟成佛。王陽明龍場一夜悟道，半步入聖人。”

    “僅僅憑藉血統精煉技術，混血種的實力再強悍也不過和純血龍類並肩。可那又如何？龍類輝煌的時代已然落幕，即便四大君主同時復甦都不能扭轉乾坤，此乃天下大勢。而大勢不可逆，此即爲天道！

    就像當年諸葛亮六出祁山也挽救不回漢室衰頹的氣運，臥龍不得天時，鳳雛不得地利，幼麟不得人和。此三不得放到如今同樣適用，由龍類主宰的時代不可能復辟了。”

    李承乾此刻朗聲錚錚，字句發人深省，就連身旁一直小心侍奉的李必聽見這些話都不由瞳孔微震，忍不住偷眼打量這個正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家主。

    “去嘗試領悟這個世界埋藏在迷霧中的真相吧，希望到時候，你已經擁有足夠的力量，來締造一個嶄新的世界！”

    老者聲如洪鐘，帶着期許的目光站起身來，與如影隨形的李必一齊緩步離開大殿。

    年輕人則神情恍惚地擡首望着殿頂，那裏原本應該被撞出一個大窟窿，現在已經重新變得完整，看不出一點修補的痕跡。

    但他的心思卻沒放在這上面。也難怪楚子航認爲李龍淵的性格太過超然物外，屬於無心無性的那一類人。

    也不奇怪嘛，整天有這樣一位祖父在你面前耳提面命，動輒就是要創造新世界之類神神叨叨的話，就連昂熱終日奔波勞碌的屠龍事業都好似小打小鬧，根本提不起興趣。

    可好歹李承乾鬆了口，准許他“入世”的觀念，甚至送了他當務之急最緊要的東西，龍王的血清。

    儘管沒明說，可年輕人手握住針劑的那一刻，那股席捲全身的炙烈狂暴的火元素，已經充分說明了一切。

    那個寄養在正統叫做李昌的小鬼，就是青銅與火之王的雙生子之一嘛。

    膽敢以龍王做棋子，倒也符合李承乾剛纔那副睥睨天下的談吐。

    “祖父你啊，究竟參悟到了什麼？”

    幽暗的大殿內，以鮫人油脂製成燃料的長明燈泛着沁冷的光，眉眼如畫的少年落下手中的杯盞，好似頭疼地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