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正統

    得到消息的陳雯雯眼睛裏不可避免地閃過一絲失望，卻還是微笑着說：“麻煩你了啊，路明非。”男孩連連擺手，示意不算什麼的。

    “家裏人來接我了，我得先走了，明天見。”街區的柏油馬路中央，一輛低調沉穩的銀灰色帕薩特轎車緩緩駛來，在路邊停下。

    司機打開車門，陳雯雯朝路明非最後揮揮手，便抱着作業本乖巧坐入轎車後座。

    帕薩特緩緩掉頭，駛向這座城市最繁華的cbd區。神情稍顯落寞的男孩緊了緊肩上書包，有一茬沒一茬地踢着小石子，走在他經過無數遍的小路上。

    路明非從來不覺得這條風景步行街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哪怕它修建的再舒坦，再高端，自己也不過是一個過路人罷了。

    同學們倒是很羨慕路明非，畢竟只有他放學後沒有家長來接，能夠無拘無束地一路瘋玩。

    其實路明非也並不如他們想象般瀟灑，通常只是去網吧坐兩個小時，然後就回家，爬到狹小寂靜的天臺上吹着涼風，眺望這座孤獨的城市。

    只是今天回到家的情形有些不一樣了。路明非照例打開筆記本電腦，登上qq，發現了老唐的留言。

    “明明，我到濱海了，就住在長輔路檸檬快捷賓館。”賤賤的熊貓燒香頭像簡直是一代人的噩夢。

    “長輔路？”路明非略一思索。那可是商務區的邊緣，檸檬賓館雖然不是什麼高檔奢華的五星級酒店，卻也是一家低調舒適的三星酒店。

    一般沒有點身家是不會租這種套間的。以老唐平常玩遊戲捨不得充值，和與他聊天偶然得到的信息來看，這傢伙以前顯然是一窮二白的窮光蛋。

    顯然是最近發達了。

    “好啊，正好明天週末，到時候我去找你，帶你逛逛我們濱海。”老唐以前在遊戲聊天頻道上總是和他唸叨，假如他來美國唸書，暑假就帶他去坐灰狗巴士遊遍美國，別的不提，熱狗管飽。

    沒成想，自己還未決定出國留學，老唐便先一步回國了。那便該自己盡一盡地主之誼了。

    想到這裏，路明非心中沒來由的失落頓時消去大半，打算趁着這個週末的功夫帶老唐好好轉一轉濱海，領略一下這裏的風土人情，嚐嚐風味小吃。

    遠處窗外夕陽西下的天空，蒼鷹發出嘹亮的清吟，高高盤旋在這座沿海城市上頭。

    長相俊美的年輕人端着精緻的玉盞茶杯，微微呡一口清茶，舌尖縈繞淡香。

    從李氏重工的頂樓天台朝下望去，任何建築都細小如針，至於下方涌動的人流，便更顯得渺小如蟻。

    鶴髮橘皮的老人依舊是一副道士裝扮，一根青玉簪子插在道髻上，雲白色袍服一塵不染。

    老人坐於佈置好棋盤的天臺上，左手執白，右手執黑，下的倒是有來有回，棋盤上的局勢錯綜複雜。

    只是稍微懂棋的都能看出來，白棋隱隱處於被動的劣勢中，被黑子團團圍住。

    “這次去卡塞爾學院一趟，有什麼收穫？”低垂着頭，認真與自己博弈的老人突然發問，手中握着的棋子如兩顆鐵膽般摩挲旋轉着。

    揹着他觀賞城市風景的年輕人轉過身來，有些隨意地道。

    “這次一行，見識到不少人。有祖父說過的凱撒和源稚生，還有祖父未曾提過的風間琉璃，都是不錯的對手。”

    “看來你與他們都交過手了咯？”李承乾佝僂着背，如同風中殘燭搖曳，那雙渾濁眼睛卻依舊帶着精芒。

    “嗯。”年輕人默默點頭。

    “看來是都勝了。”老人又按下一子，言語中卻並沒有透露出滿意或者欣慰，只是平淡。

    “對付長江上隱藏的那條龍侍，我盡了全力。”李龍淵回覆，他知道自己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對於矯健兇悍的龍族戰士，混血種的力量無疑是孱弱的。遑論會在未來甦醒的龍王。

    “看來我有必要告訴你一些事情了。”老人認真地盯着面前的年輕人，半響後方纔開口。

    李龍淵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默默矗立在一旁。

    “你知道我們正統，一直以來真正的對手是誰麼？”李承乾這一句話頓時令李龍淵內心掀起驚濤駭浪，他猛地擡起頭來，望着老人。

    “不是，龍族麼？”李龍淵問。老人笑着緩緩搖頭。

    “是，神！”

    “目前來說，是神王奧丁。”李承乾現在說出的每一句話都不亞於一枚重磅炸彈在李龍淵心裏爆開，他從來不清楚，也從來沒在正統的藏書庫裏讀到這些。

    一個北歐神話傳說中的神王，竟會是正統最大的敵人，聽起來怎麼有些荒謬……

    “奧丁，不是傳說中的人物麼？”李龍淵必須要借機會問清心中疑惑。

    “尼德霍格不也是傳說中的傢伙，你懷疑它的存在麼？”老人笑意盈盈地反問。

    如果整個混血種以及龍類的源頭，龍皇尼德霍格都是真的，那麼多出一個神王奧丁來，也很合理吧。

    “楚子航的父親，卡塞爾學院曾經的S級學生，楚天驕，你清楚麼？”李承乾又換了個思路來更好地解釋他的話。

    “知道，師兄到了學院以後想了很多方法查詢他父親的資料，結果卻毫無音訊。”李龍淵曾經也爲此事疑惑過。

    “很簡單，因爲他的所有事蹟都被抹除了，很多資料也已經被刪去，甚至普通人的記憶都已經被修改。”李承乾用極爲平淡的語氣說出簡直駭人聽聞的話。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情？”李龍淵低聲喃喃。實在是這件事太離奇了。

    他不會去問祖父如何還知曉楚天驕這個人，知道他的事蹟。因爲祖父在他眼裏，同樣是神祕莫測的。

    “抹除楚天驕當世所有資料的人，便是奧丁。”李承乾一句話便將它們聯繫起來，擁有這種驚世駭俗力量的，唯有神明的權柄。

    “奧丁每一次現世，我們正統都會追尋到蛛絲馬跡，而他上一次出現，就是在濱海的高架橋上，三年前。”

    “通了，這麼解釋就通了。”李龍淵心裏想着。難怪他總覺得楚子航保持着冰塊臉是有原因的，就像藏着一件很深很深的心事，每次扒出來都會扯動傷口的痂巴。

    看他偶然露出悔恨痛苦的表情，親生父親在他眼裏，應當是異常重要的人吧。

    “祖父，你突然告訴我這些事情，是……”李龍淵坐在祖父的對面，擡頭開口。

    “注意楚子航，他身上有神留下的印記，奧丁隨時會來找他。到時候，你自己注意。”李承乾的囑咐令李龍淵莫名恍惚，心中立刻想的是楚子航是否知道這件事情。

    時時刻刻準備面對諸神之王投射出那柄能夠穿透一切生靈的流星之槍，這需要莫大勇氣和心志吧。

    “還有，遠古時期，龍族取代神成爲世界真正的統治者，它們和神本就是死敵。如果你遇見沒有作惡的龍王，可以放它一馬。”今天李承乾的話幾乎句句是暴擊，李龍淵都有些緩不過神來。

    什麼情況，我們難道不是個屠龍組織麼？與龍族結盟，對抗奧丁，這是卡塞爾學院想都不曾想過的事情。

    “並不是結盟，龍類君主的思想都是各異的，它們並不一定都想着重建秩序恢復榮光，而卡塞爾學院已經在昂熱的統領下變得狂熱且極端，成爲不折不扣的屠龍劊子手。”李承乾已經看透李龍淵的想法，隨後向他解釋自己的做法。

    現在說出來，也是怕李龍淵在卡塞爾學院呆久，徹底被昂熱那個傢伙的理念所洗腦。

    卡塞爾學院和正統，從來都不是完全相似的兩個屠龍組織，甚至會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

    “我懂了，祖父。”李龍淵擺手，表示理解。他今天接受的信息量實在有些大，卻也切實解決了他不少疑惑，很多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也有了答案。

    “如果有一天你真看見身披暗藍色風氅，穿戴暗金色甲冑，拿着彎曲鋒銳的長槍，騎在八足駿馬上，戴着面具的獨目傢伙，不要懷疑，他就是奧丁。”李承乾寥寥幾句便爲李龍淵勾勒出這樣一個模樣。

    “但也不要大意，根據正統的調查，每次現世的奧丁，恐怕都並非實體。”

    “祖父，你是說，奧丁每次派出來的都只是他的僕從？”李龍淵眼神一凝。

    “不錯，因爲真正的衆神之王奧丁，是不會戴上面具的。”李承乾無比肯定地回覆。

    李龍淵微微託着下巴，半響後方纔醒過神來。

    “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們年輕人足以把握好分寸的，如果真遇到特殊情況，就放開手去做，要是真做錯什麼，有整個正統爲你撐腰。”老人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眺望向遠處海浪席捲的碼頭和沙灘，這是一個寧靜而美麗的城市。

    李龍淵點點頭，注意力卻被石桌上的圍棋棋盤所吸引。黑子如今已經牢牢將白棋困住，只等收官。

    “看出什麼了嘛？這句棋誰贏了”李承乾負手，背對着男孩幽幽發問。

    “黑棋贏了，白子十步內必死無疑。”李龍淵幾乎不假思索地答道。

    “錯。”李承乾披頭蓋臉的反駁令男孩不禁微微坐直身體，聆聽祖父接下來的教誨。

    “是我贏了。”他只是說了這樣一句話，便沒有下文了。年輕人雙手按膝，沉吟不語，他在思索祖父話裏的用意。

    這句話是在教他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思考問題不能只從一個角度，還是有更深的用意？

    李承乾既然沒說明白的東西，就需要他自己去悟。

    “最近有夥境外混血種組織潛入到濱海，目的不明，不良人一直在盯着他們。”橘皮鶴髮的老人道出叫他回來的原因。

    “最後發現他們的目的也是長江水底的青銅城。帶隊人去抓他們回來，反抗者就地格殺。”李承乾只是寥寥數語，便將那夥人定了死刑。

    “好。”李龍淵喝幹玉盞中的茶。

    “老頭子，大半年沒見你，殺氣又重了，有空養養身體，爭取多活幾年。”知道正事已經談完，李龍淵語氣又變得懶散隨意起來。

    老人只是呵呵笑起來，眸子裏的光卻愈發深邃。時間，就快到了啊。…………次日，上午連續幾天的暴雨期後，濱海迎來了清爽的晴天。

    簡單穿件白色長袖的路明非走出那件老舊公寓，脖子上掛着叔叔花兩千塊在舊物市場買的老式索尼攝像機。

    嬸嬸發現的時候被叔叔用兩百塊撿個便宜的理由搪塞過去，才避免了一場河東獅吼。

    老唐作爲自己數不多的好朋友，怎麼也得他留影紀念一下。他們約定好一同在長昌網吧見面，那裏才是線下面基的好地方，兩人興之所至還能夠切一把星際。

    “明明！”當路明非坐公交車在站臺下車時，就有人從街道上衝出來朝他揮手。

    那頗具喜感的兩簇濃眉，一張普通大齡青年的臉，還有美國流行的那種poLo衫搭配淺色牛仔褲，踏着棕色馬丁靴休閒裝扮。

    他咧開嘴笑起來的時候就更有感染力，露出點傻氣的同時顯得格外真誠。

    路明非也有些招架不住他剛見面的熱情，連忙小聲地打着招呼：“在外面就不要叫明明了，叫我全名路明非吧，或者明非也行。”

    “好的！”老唐拍了拍他的肩膀，打量這位身材略顯消瘦，個子倒不矮的小老弟。

    “咋們進去聊，兩臺機子都開好了，充了六個小時的網費。”老唐很熟練地攬住路明非方肩膀，大喇喇地想帶他進網吧。

    路明非麪皮有些薄，顯然吃不住老唐的熱情似火，只得和他一起走進網咖。

    到了座位上，老唐才開始有一茬沒一茬的和他閒聊起來。

    “明明，看你這長相，倒飾倒飾還是挺帥的，在學校裏就沒有找個小女朋友？”可能是因爲在遊戲裏相交莫逆，老唐也沒把自己當外人，一上來就開始關心小老弟的終生大事。

    “高中太累了，哪裏有心思談戀愛。”路明非被這突然襲擊打得措手不及，當即摸着鼻子，找個理由就搪塞過去。

    “也對，中國是教育大國，考生們都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你們確實辛苦了。”老唐頗有感慨，雖然他高中輟學就出去洗盤子了。

    “來來來，不說這些，咋們先切一把。”老唐熟練的打開遊戲就像路明非發來邀請，兩大頂尖高手如今就要在這所網吧裏一決高下，一時間，硝煙彌漫，戰意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