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遇龍

    幾乎所有人都注意到這近乎神蹟的一幕，沒有任何理論依據可以解釋的一幕。

    “青銅城，裂開了。”船員看着水下聲吶探測儀傳回來的圖像，整座青銅城已經一分爲二，聲音乾澀地彙報道。

    卡塞爾學院指揮部的大屏上，無數學生和教授都站起身來，望着接收影像上驚人的一幕。

    不論是黑雲壓城城欲摧般的雷暴還是怒嘶洶涌白牙現般的江水，都被這一道極窄又極長的金芒割裂開。

    連帶着水底深處的青銅宮殿都被一劍兩截，平滑地移落分爲兩半。什麼如魔方般變換的青銅巨城，什麼無數轉動的細小齒輪，什麼唯一難尋的逃生通道。

    都在這極度暴力與優雅的一劍下被摧毀。這一劍，連接天地，無形的氣勢殘存於長江處，憑藉上游數萬噸每秒的泄洪量產生的衝擊力都衝不破這殘存劍勢所形成的屏障。

    就像又有一座新的三峽大壩屹立在長江裏，沉默而頑固地阻擋着一浪接一浪洪水的拍擊。

    依舊洶涌的江面處，一道挺拔的身影昂然而立，他便是神蹟的創造者。

    透過奔騰氤氳的水霧，遠處的年輕人偏過頭來，大屏幕上亦隨之出現一雙漠然而璀璨的黃金瞳。

    僅僅一眼，圍觀的衆人便忍不住要跪伏下來，精英學生們低着頭死死咬着牙，青筋暴露，脖頸漲得通紅，逼迫着自己不能屈膝。

    視線是有重量的，君王的視線更是承載萬均之重。儘管他只是透過屏幕望了一眼，卻威勢至此。

    下一秒，俊美年輕人消失在江面上，卡塞爾學院北美本部控制室裏的威嚴方纔散盡，可氣氛卻陷入一種難言的沉默中。

    他們自詡精英，卻連一個眼神，一個注視，都承受不了麼？150m外的江底，兩道身穿潛水服的人緊緊相擁，儘管青銅城裂開，感受到那一抹微弱光亮。

    可他們已經沒有體力和氧氣浮上水面了。多麼諷刺！離真正的逃生就只差一步了。

    亞紀微微抱緊葉勝的頭，自己的眼瞼也在緩緩閉合。可就在她也快失去意識的時候，女孩感受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提起來，並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朝上方而去。

    幾乎只是恍惚的瞬間，她和葉勝兩人便破水而出，身體被平放在摩尼亞赫號上的甲板上。

    酒德亞紀用盡身體最後一絲力氣望了救援的人一眼，白皙俊美的臉龐和那半藏在黑色額發下，璀璨如寶石的黃金瞳。

    “李學弟，謝謝！”亞紀最後喃喃一句，昏死過去。凱撒等人同樣衝到甲板上，開始全力搶救葉勝和酒德亞紀兩人。

    “氧氣袋，拿氧氣袋來。”凱撒和蘇茜一邊幫葉勝和酒德亞紀解開厚重的潛水服，一邊轉頭大聲對後艙的人員喊道。

    當將葉勝和亞紀平躺着轉移到清爽的區域並且吸氧以後，他們微弱的心跳又開始逐漸恢復。

    衆人這才鬆了口氣，懷着略顯陌生的目光望向李龍淵，以及葉勝手裏抱着的黃銅罐。

    “那一劍，真是你斬出來的”凱撒站起身來，被暴雨淋溼後的金髮貴公子非但沒有顯得狼狽，反倒更有一種特殊的男人荷爾蒙魅力。

    “算，也不算。”李龍淵此刻的雙眼已經回覆清明，皇帝只說送他一劍，下一次，就得付出代價。

    “什麼意思？”凱撒盯着李龍淵，眸子裏滿是好奇。他清楚李龍淵的強大，卻也應該能估摸出他的極限在哪。

    可這一劍，已經遠遠超出他的估算範圍。便是依靠在欄杆處默然不語的楚子航，此刻也目光灼灼地看着李龍淵。

    哪怕是他心中的假想敵奧丁，也不一定能造成如此威勢。

    “這一劍，主要還是藉助器物本身的威力，我只是輔助。”李龍淵的解釋令凱撒他們臉色微微緩和下來，有些理解了。

    “太阿劍本就是截取楚地龍氣所鑄，無形無色無味，鋒芒存在於天地之間。而我只是激活了它最根本的形態。”李龍淵繼續補充。

    “戰國有名的鑄劍師風鬍子說，當王者以內心虔誠之威激發泰阿劍的劍氣，一劍便可有開山裂地之勢，寒光直衝鬥牛二星。”楚子航同樣補充。

    自從知道李龍淵拿的劍後，他就在網上查過太阿的資料，沒想到這些話還是有依據的。

    但他忽略了，或許太阿劍本身並非最主要的，因爲它一直都存於現世。

    可什麼是王者，如何以內心虔誠之威激發催動劍氣，就需要好好瞭解一番。

    “你的意思是，你買到真貨了？”凱撒目瞪口呆，說出一句不知是驚歎還是玩笑的話來。

    語氣間卻已然接受了這番解釋。李龍淵歪了歪頭，只是站在甲板船舷邊，右手一招，那道在江中形成的無形屏障隱隱震動。

    隨後一道震天嘹亮的龍吟聲響起，一條五爪金龍以矯健的姿勢破水而出，神態華美，動作威嚴。

    是以《本草綱目·翼》雲：“龍者鱗蟲之長。王符言其形有九似：頭似駝，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是也。其背有八十一鱗，具九九陽數。其聲如戛銅盤。口旁有須髯，頷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鱗。”栩栩如生的模樣簡直令滿船人都看傻了眼，一度以爲自己穿越進中國裏的神話世界。

    金龍喉嚨中再次發出威嚴的低吼聲，身形在半空中肆意舞動，最後化爲一柄古劍落入李龍淵的手裏。

    霜白劍身處，那條金龍蜷曲化作淡金蟠龍紋閃耀，流轉淡淡光澤。在場的人員只是驚歎，好在他們本身就是混血種，相比於普通人更能接受類似的

    “靈異”事件。曼斯教授望着艙裏昏睡未醒的葉勝兩人，當即下達返程命令。

    青銅城的探索可以稍後與正統協商開發，現在他們必須要先整理所有收穫。

    凱撒他們受到指令紛紛返回船艙，其中紅髮女孩陳墨瞳便半蹲下來，好奇地望着葉勝帶回來放於牆角的黃銅罐。

    “謹以我的骨血，獻以偉大的陛下尼德霍格……”女孩緩慢讀出黃銅罐上的隸書，卻在一聲劇烈的震盪聲中戛然而止。

    由軍艦改造成的摩尼亞赫號雙層遊輪似乎在航行過程中撞倒了什麼龐然大物，導致整座遊輪都猛地一震。

    身穿水手服的船員連忙趕到船舷邊去查看情況，卻發現產生劇烈碰撞的地方空無一物，只是鋼鐵製成的船身被撞出一個半徑達半米的凹陷。

    “他媽的，我們是在《海底兩萬裏》麼？”歐洲船員回首怒喝一聲，似乎認爲遇到海怪或者那艘神祕潛艇鸚鵡螺號。

    黑色修長蔓延細密鱗片的大家夥猛地自他背後的水面躍出，張開大嘴露出尖利枯黃的牙齒。

    殷紅的血瞬間噴涌出來，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偷襲向男人，隨後閃電般地迴轉將其拖入水底，消失不見。

    當凱撒他人從艙內追出來，只能看見被撞壞的欄杆以及江面擴散的猩紅血霧。

    淒厲的怪笑聲響徹水底，似乎在嘲笑他們的無能爲力，又似乎，是發出一種狩獵的訊號。

    凱撒與楚子航微垂着眼眸，誰都清楚他們心中的怒火。生命有時就是這麼脆弱，而死亡總是這麼猝不及防。

    “用鍊金槍彈，普通武器對它沒用。”曼斯從武器箱裏掏出兩把司登衝鋒槍丟向甲板上的兩人，那名死去的船員是他花高價僱傭的普通人，有妻子女兒，卻將命葬在異國他鄉。

    凱撒接住槍，反手從腰後掏出鍍金打造的沙漠之鷹，拍匣上膛，黃金瞳突兀點亮。

    一時間，瑟瑟暴雨中無數透明風妖亂飛，言靈·鐮鼬的場域開啓，每一種聲音都清晰可聞，便是雨滴濺落掉在江面的聲音都被成倍放大。

    楚子航將衝鋒槍掛於背後，清冷的黃金瞳同樣泛着冷光，他緩緩拔出那柄御神刀·村雨，修長的刀身橫在淅淅瀝瀝的雨中愈發顯得寒意徹骨。

    他們屏息凝神，等待着怪物再次襲擊。前艙艙門處，黑髮恬靜的女孩打開武器箱，意念一動，所有金屬槍彈全部浮空，它們在言靈·劍御的加成下所獲得的推動裏，甚至比在槍膛裏直接發出更兇猛。

    艙內的李龍淵坐在控制椅上，以掌按着劍，微微垂頭，臉色略顯蒼白。

    皇帝附身那一劍幾乎抽乾了他所有體力，如今他需要時間恢復。江裏那道修長黑影愈發近了，淒厲怪笑的聲音就像嬰兒詭異的哭喊聲，令人毛骨悚然。

    “嘩啦！”凱撒耳朵一動，劇烈的破水聲被無數亂飛的鐮鼬迅速傳回來。

    他猛地轉向右方，單手提着的衝鋒槍和沙漠之鷹同時怒嘯着直衝那水中怪物而去。

    龐大的後座力只是讓他雙臂肌肉隆起，卻並未令他後退半分。猛烈的火舌瘋狂掃射在怪物修長的身體上，無數黑色細密的鱗片濺射出點點火星。

    專門爲龍類設計的鍊金槍彈也打不穿它的軀體。楚子航腳尖於甲板一踏，身形便躍在半空中，手中修長村雨豎起，成一條線後兇悍斬落，口中同時吐出古老音節。

    熾熱的火焰伴隨着銀亮刀弧的延伸而炸開，言靈·君焰產生的龐大衝擊力將原本準備襲擊向主艙室的怪物炸得改變方向。

    高溫火焰的餘波甚至將甲板都燙出一片焦黑。一顆又一顆如小指般呈螺旋型的鍊金槍彈穿花蝴蝶般從楚子航身後極速飛過，高速攢射向剛經歷爆炸的黑色怪物。

    修長漆黑的怪物驟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顯然感受到疼痛。叮叮噹噹的密集穿甲音如同鋼琴家手下的交響樂，雨落芭蕉。

    它那十五米長的軀體被炸得重新落回水面，沉入江底。這是一次完美的合作，事先沒有經過溝通的三名學生展現精英般的作戰能力與協調配合。

    具有言靈·鐮鼬的凱撒無疑是能最早發現怪物蹤跡的人，他的子彈既是傷害，也是一種導向與提示。

    是標靶。而手持村雨的楚子航是選擇近戰破甲，當鍊金槍彈無法穿透怪物鱗甲膜皮時，就需要他用君焰炸開瘡口。

    這樣，以言靈·劍御操縱金屬槍彈的蘇茜才有了可乘之機，將其全部射向楚子航以刀破開的瘡口裏。

    曼斯站在控制室內，鬆了口氣。校長臨時調來五名學生作爲實習專員的決策是對的，如果沒有他們，此行必定艱難甚至全船覆滅。

    “船長，那怪物沒死。”迎着猛烈的暴風雨，大副還在後艙內叫喊着，水下的探測聲吶傳來影像，那大家夥如今仍舊在高速移動。

    “凱撒，楚子航，蘇茜，保持警惕！那家夥隨時會捲土重來。”曼斯透過耳麥傳呼一聲，隨即他猛然偏過頭，那抹黑影又重新出現在視線裏。

    枯黃如彎刀般的尖牙完全露在外面，隨之開闔的是猩紅色的血盆大口，順着如鐵一般的消化道再往裏涌動着高濃度腐蝕性的胃酸。

    凱撒單手拍地，身形在空中翻轉720度後猛退出去，而楚子航則極速拔刀而出，幾乎全力斬在那枯黃的尖牙上。

    他敏銳地察覺到那右邊尖牙上瀰漫的裂紋。異常刺耳煩躁的切割聲響徹，相當於五十輛奔馳一齊發出的衝擊力將握刀的楚子航徑直撞翻出去，脊背猛地撞在護欄邊後停下。

    這一次，它僅僅是突然襲擊後便停手，再次返回江中隱匿。卻已經顯露出相當凌厲的威勢。

    而艙中的李龍淵已經基本確定這傢伙的身份。並非是曼斯以爲的龍王諾頓，而是看守陵墓的龍侍。

    有些當於古代皇帝身邊的帶刀侍衛，又像御林軍統領的地位。總之戰力絕對屬於龍族軍團中的佼佼者，便是尋常公候級別的龍類也不一定能勝過他們。

    剛纔楚子航他們那一套完美配合下來，其實壓根沒有給這傢伙造成多少傷害。

    反倒是它剛纔張開嘴時那根瀰漫裂紋的枯黃尖牙，有些可疑。那是龍族戰士全身最堅硬的地方，相當於武士手裏的刀，究竟是被怎麼敲裂的坐在控制椅上的年輕人擡起頭，拔出鞘中太阿劍自蘇茜身旁經過，黃金瞳中火焰復又亮起，所有落在甲板上的雨滴都在此刻停滯，隨後高速旋轉起來。

    言靈·暴風角開啓，混合雨滴後的水龍捲威勢驚人，幾乎能覆蓋整艘遊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