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吾若君臨

    葉勝一路順着漆黑的金屬通道進入內部，探索這座宏偉的青銅城。視線逐漸開始明亮起來，他們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了。

    這是一座巨型的水下宮殿。整座青銅城的內部是中空的，牆壁四周是一個接一個狹小而漆黑的甬道，如同一道道蟻窟巢穴，而他們一行人就是從其中一處甬道中走出來的。

    圓錐型的高大穹頂處鑲嵌有人頭大小的圓潤月明珠，散出柔和有力的光線。

    下方是類似於古代宮殿的佈置，青銅所制的殿階一點一點拔高上前，直通最上面那整張華麗威嚴的王座。

    殿階下有排排青銅人身雕像面朝王座而立，他們身披寬袖袍服，形態復古，手裏拿着古代大臣上朝，記載會議內容以及明典正儀的牙笏，高高供起，若敬神明。

    而以凱撒他們一行身處甬道的位置，是看不清那些雕像正面的。

    “葉勝，快看！”酒德亞紀忽然推搡下身旁的搭檔，指着青銅穹頂上蔓延的古老花紋。

    這些花紋匯聚在一處，形成一顆枝繁葉茂的巨樹，拆分開又好似一張張詭異的人臉，再仔細分開就是一個個單獨古老的字符。

    包括擡起頭的凱撒等人都好似被這古奧神祕的花紋所吸引進去，他們好像從這副巨樹一般四散的花紋圖案中看見了宇宙世界的起源，找到生命的真諦。

    “它好像3e考試裏見到的抽象畫啊！”蘇茜一句感嘆頓時令沉迷中的葉勝瞬間驚醒。

    這些錯綜複雜的線條字符完全就是不應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文字。

    “龍文，這是失傳很久的古老龍文。”葉勝打開潛水服頭盔前的探照燈，金色的燈光瞬間穿過河水，瞬間將穹頂所有的古樸花紋都照亮起來。

    “這是一向重大發現，我們需要將這些資料都拍下來傳輸出去。”葉勝對周圍同伴們說道。

    這時候，他們與船上的摩尼亞赫號的信號也重新恢復，曼斯教授興奮地在船上揮拳。

    這是一項重大發現，如果龍文信息破譯得有價值，就已經超過這次任務的經費總和。

    於是凱撒他們四散着遊動起來，拍打腳蹼去往水下大殿內的各處，掏出防水攝像機來拍攝穹頂上的各種資料與花紋。

    酒德亞紀此刻便在正殿階前諸多雕像的排列羣內遊動着，當她親自游下甬道的時候，才發現這些青銅雕像是多魁梧震撼。

    每一尊都足有七八米的高度，人物動作莊重而守禮，鑿刻線條優美而鮮明，栩栩如生。

    亞紀原本拍照的心神不由得被這雕像吸引過去，她逐漸朝上望去，卻發現細長的脖子從寬大袍服裏伸出來，細密而森寒的鱗片蔓延着泛出幽幽冷光。

    這竟然是，眼鏡蛇的脖頸。這同樣是與葉勝之前在青銅城外看到的那具蛇首人身像如初一轍的雕塑，只是比例和蛇臉的表情不一樣的。

    它吐出蛇信，狹長危險的眸子裏，黃金瞳在亮起。

    “亞紀！”處於懵懂狀態的女孩忽然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好像是小時候父母的呼喚，又好像是十八歲時第一次遇見葉勝時，他的喊聲。

    女孩回過頭望去，只見到有黑影從身後遊過一閃而逝。酒德亞紀鬼使神差地跟隨着那道黑影游去，眼瞼也在緩慢閉合，逐漸散失神采。

    忙於採集龍文的楚子航等人並未注意到酒德亞紀的異常，都穿戴潛水服的他們彼此相似，而酒德亞紀此刻也不過是遊的遠一些，更接近青銅城的外側。

    “亞紀！”這時候，衆人的聊天頻道裏方纔傳來葉勝的呼喊聲，他們方纔從穹頂的龍文中驚醒，看向亞紀學姐的位置。

    這一眼足以讓他們毛骨悚然，便是氧氣瓶裏還在源源不斷地在輸送空氣，卻依舊有一種窒息感。

    酒德亞紀此刻半個身子已經鑽入了一處青銅甬道內，而一座蛇首人身的青銅雕像就靜靜的跟在她後面，猙獰陰森的蛇臉在黑暗陰翳的水域中露出詭異的表情。

    它好像真的在笑。葉勝已經一馬當先衝了過去，拔出蘇聯Spp-1水下手槍便連開三槍，箭形子彈不斷劃過水流，呈品字形的重重擊在蛇首人身雕像的那張怪臉上。

    那座等人高的青銅雕像被擊碎成片，兩隻狹長幽光的眼睛都被毀掉，衆人心中那詭異恐怖的氛圍方纔減弱，如釋重負。

    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伴隨一聲清脆的機括推動聲，整座青銅城無數機械齒輪開始運轉起來，發出轟隆隆的聲響。

    大殿內的蛇首人全部轉動起來，高舉起手中牙笏，望向最前方那空蕩蕩的青銅王座。

    似乎是一種朝聖儀式，又似乎，是期待它們的王甦醒。青銅王座上的銅鏽被簌簌震落，赤紅色如岩漿般的紋路顯現出來，青紅兩色交織蔓延在一處，整張王座就好像一條展翅欲飛的巨龍。

    這座城活了過來，如同一個被打亂的魔方在轉動恢復原本的秩序，各種精密的零件都在運作，葉勝和酒德亞紀陷入那處甬道後就完全失去蹤跡。

    凱撒他們之前進來的通道此刻已經閉合上來，整座青銅城牆壁上的無數甬道都在不斷閉合開啓，閉合開啓，他們所處的空間範圍卻在這種齒輪運轉下越來越小。

    “這裏是凱撒，呼叫摩尼亞赫號，呼叫摩尼亞赫號，我們遇到被困青銅城裏了，所有逃生的道路都在改變，並且和葉勝酒德亞紀失去聯繫，需要支援。”凱撒正通過無線電聯繫摩尼亞赫號上的人，而很快他們收到了船長曼斯的回覆，說他會儘快想辦法解決。

    可負責與酒德亞紀聯繫的塞爾瑪目前還在焦急地呼喚亞紀，顯然他們目前已經失聯。

    “校長，我需要你們的幫助，葉勝他們一行人氧氣瓶中的氧氣無時無刻不在消耗，他們需要一條切實可行的逃生路線。”曼斯又趕忙建立了與卡塞爾本部的對話，並將之前他們拍攝探尋到的穹頂花紋圖案傳輸過去。

    有眼尖懂行的教授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份地圖，可需要將全部龍文破譯出一條完整的地圖時間太長，他們只好召集學院裏所有學生一同出力。

    精英們聚集在一起激烈討論，希望能在這短暫的四十分鍾內有所收穫。

    可他們意見不一，而且產生靈視後得到的答案太少太雜。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水下小隊生還的希望越來越低。

    酒德亞紀此刻和葉勝遊在複雜狹小的甬道，葉勝的大腦已經快要爆炸了，無數作爲斥候的蛇蜂擁而出，卻仍舊填不滿整座青銅城。

    他找不到那唯一的逃生路口，此刻的忙碌逃竄也不過是死前的掙扎。終於，他們撞入了一處寢宮。

    這裏裝飾質樸，只有一盞青銅小燈，一方書桌與一張牀。葉勝剛要往外遊，害怕門被封死後兩人困在這裏，手卻被亞紀拉了一下。

    亞紀遊到前方去，看見在一處角落裏擺放着足有半人高的黃銅罐。葉勝打開頭盔頂的探照燈，上面用隸書寫着

    “謹以我的骨血獻與偉大的陛下尼德霍格，他是至尊、至力、至德的存在，以命運統治整個世界。”年輕人頓時感到不妙，與身旁女孩動了個手勢，示意帶上黃銅罐一起逃出去。

    他們的無線電訊號被不知名的東西屏蔽了，只能用水下手語交流。可如果在氧氣耗盡前找不到出路，他們依舊會死。

    …………清冷孤傲的皇帝負着手，踏浪而行，擁有司掌山川河流之權。

    李龍淵一人立在暴雨吹打的長河水面上，隨水浪而晃動，黃金瞳裏的光照澈四方。

    他朝下望去，就能透過層層水質和青銅金屬的遮掩，看見藏在在那一個個密集齒輪轉動下尋找出路的同伴們。

    “就像熱鍋上團團轉的螞蟻。”黑袍皇帝笑着，聲音卻冷冽如寒鋒。他並不在意這些人的命，就像他所形容的，宛如螻蟻。

    李龍淵沒有迴應，只是一個猛子扎入水中，準備看看能不能從外面破壞掉青銅城的運轉。

    此前他已經試過很多次，可無一有用。令他懷疑自己是否進入了皇帝製造的幻境中。

    “我們，還剩，三分鐘了……”曼斯死死盯着他手腕上那塊歐米茄防水錶，有些乾澀地嘆道。

    葉勝他們氧氣瓶內的氧氣最多還可以支持三分鐘。

    “船長，卡塞爾學院諸多教授給出了一條可行性較大的路線。”塞爾瑪進來通報道。

    “快傳給凱撒他們。”曼斯幾乎吼出這句話，無論可能性多大，這也是他們唯一搏一搏的機會了。

    “已經在傳了，可是，葉勝和亞紀，怎麼辦？”拉丁女孩惘然的疑問令男人頹然地重重坐在控制室內的旋轉椅上，望着窗外不斷擊打下來的瓢潑大雨，心情沉重。

    他們，已經失聯了。哪怕有地圖，也完全接收不到。150m外的水下，葉勝和亞紀緊緊擁在一起，長時間言靈·蛇的使用已經令他近乎七竅流血，身體疲憊至極，可他不但不召回腦海的蛇，反倒越派越多。

    他需要探出一條生路來。亞紀此刻已經捏緊氧氣瓶的閥門，降低了輸送速度，缺氧使她大腦逐漸出現昏厥和幻覺。

    她似乎想到了葉勝十八歲的樣子，參加游泳比賽時一直保持速度遊在她前頭，捧着獎盃還不忘對她擺擺屁股，笑容燦爛地說着笨鴨子亞紀只能喝我的洗腳水之類可惡的話。

    當初她可是大吼着反擊，說你要是死在水下，可別想着我救你之類的話。

    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他的態度發生了轉變，又產生些微妙的變化呢？

    他們在卡塞爾學院一起訓練四年，加入執行部一起處理過很多任務。可他們從來都不是情侶，哪怕是飛機上受人詢問時也還在辯解。

    不僅是那一份愛而不自知，更多的是怕成爲情侶後，就不能在任務裏繼續做生死相依的搭檔了吧。

    “我……愛……你”女孩望着葉勝，她知道葉勝聽不到，卻依舊緩慢而堅定地在潛水頭盔裏說出這句話，滾燙的淚水自女孩眼眶中噴涌出來，逐漸模糊了臉頰。

    葉勝躺在女孩懷裏，虛弱地笑了笑，伸出手去，想隔着面罩拭去她眼上的淚。

    那雙濃重飛揚的黑眉如今也平緩下來，眉眼間滿是溫和柔情。

    “我……也……愛你啊！”葉勝是不能通過無線電接受到女孩的傳話，可看見女孩的嘴型和淚水，他已經明白了這一切。

    他喜歡亞紀，這是毋庸置疑的。從什麼時候開始呢，或許是見面的第一天就有這種感覺吧。

    看她那和小鴨子一樣笨拙的步伐，總會忍不住捉弄嘲笑她。卻又總覺得可愛至極。

    這或許就是自己一直在她身邊搗亂捉弄的原因吧，喜歡看她鼓臉生氣的樣子，喜歡她在帆板賽上追自己又追不到跳腳的樣子，喜歡她笑，喜歡她哭，喜歡她所有的模樣。

    “我也喜歡你啊，亞紀！”年輕人靠在亞紀懷裏喃喃着，緩緩閉上雙眼。

    缺氧導致意識上的黑暗以及洶涌冰涼的江水幾乎要將他們完全吞沒。

    “譁！”摩尼亞赫號上，猛地伸出一隻手抓住了船舷，緊隨而後的幾隻手同樣浮了上來。

    凱撒他們在最後關頭終於闖了出來，憑藉着異於常人憋氣浮上岸來。

    “葉勝學長和亞紀學姐呢？有消息了麼？”凱撒他們一脫掉潛水服，就急切地望向船上的人。

    可迴應他們的只有沉默。楚子航冷冷皺眉：“給我換一副氧氣瓶，我再下去一趟。”其餘三人同樣點頭。

    “來不及了，他們瓶裏的氧氣，已經不夠了。”曼斯望着他們，聲音幾乎嘶啞。

    作爲導師的他，失去兩個最心愛的學生，如何不會痛苦。

    “真的，沒有辦法了麼？”蘇茜望向曼斯和塞爾瑪，語氣裏隱隱帶着顫音。

    雖然認識不久，可他們都是頂好的學長學姐。

    “我知道你有辦法，告訴我，條件你說。”暴雨肆虐的江面，李龍淵雙手攥緊皇帝的衣襟，用暴虐的態度說出近乎懇求的話。

    “事先說好，我可不是強買強賣啊！這次就算免費送你的機會，下一次，你得做好萬全的準備。”皇帝冷峻的面容掀起一抹笑意，當即伸出手去，點在李龍淵額間。

    下一秒，黑袍皇帝的身形消失，李龍淵黃金瞳裏的紋路陡然全部點亮，瑰麗繁瑣到極致。

    “吾若君臨！”男孩的內心深處響起這樣一道聲音。俊美年輕人自江面拔出太阿劍，一瞬間，烏雲雷暴都爲之靜止，天地間只能聽見一聲宛若潛龍清鳴的出鞘聲。

    他似乎拔出來一條仰天咆哮的龍來。李龍淵只是簡單用右手舉起這把劍，太阿劍的劍身隨即瀰漫消散於無形。

    年輕人修長白皙的手指依舊緊握成拳，隨即猛然揮下。這一劍，天裂，江傾，城摧。

    浩浩湯湯涌動的數萬噸江水被無形劍氣割裂而斷流，天上密密麻麻的烏雲被截成兩邊，而諾頓用青銅澆灌而成，如山般大小，堅不可摧的城池，徹底一分爲二。

    有幽幽光亮透了出來，透過氧氣面罩照在兩位年輕人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