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嬸嬸

    “什麼？又來要錢去參加學校活動？”中年女人火爆的嗓音頓時響徹整間鋪滿碧綠爬山虎的舊式小樓，樓底灌木叢羣裏的灰麻雀們驚聲跳開。

    路明非拎着新打的醬油，低垂着頭站在嬸嬸跟前，像只笨鵪鶉。

    剛纔他只是試探地告訴嬸嬸有關學校組織的研學活動，就受到這樣一聲河東獅吼。

    “怎麼了怎麼了？”略顯急促的男人聲音從門後傳來，剛下班的叔叔從公文包裏掏出鑰匙打開家門，鞋都來不及換就火急火燎地趕過來，以爲是家裏廚房炸了。

    這是一個哪裏都很普通的中年男人，不論身材長相還是穿着氣質，只有手腕上帶着的萬寶龍表能給男人帶來一點底氣，當然，高仿的。

    他就是路明非的叔叔，路鳴澤的爸爸，路谷城。

    “你侄子又來要錢去參加旅遊了，咋們家的情況你也不是不清楚，最近剛換的液晶電視就花了四千塊，還給鳴澤報了個鋼琴輔導班，家裏大大小小的支出，不都正需要錢嗎？”繫着圍裙的嬸嬸叉着腰，撇着嘴，對着在一家小公司混了這麼多年還是個普通職員的中年男人就是一陣數落。

    於是男人和路明非默契地排成排，兩人的頭一併低下去，如同在聽將軍訓話的小兵。

    其實路明非父母委託的銀行每月都會按時匯款過來，數目不菲，可嬸嬸每次在掏錢的時候還是扣扣搜搜的，像是在對路明非宣示這筆錢的使用大權應該由誰掌管，警告他不要試圖“篡位”。

    “媽，班裏明天要組織研學，下午帶我去超市買東西。”小胖子路鳴澤從房間裏走出來，直接略過兩人走到中年女人跟前。

    “讓你堂哥陪你去，我下午上班沒時間。”嬸嬸終究算是鬆了點口，轉頭進廚房繼續燒菜去了。

    路鳴澤瞥了路明非一眼，傲氣地轉身走開。

    叔侄兩人對視一眼，緩緩呼出口氣。就在路明非要回去繼續搗鼓筆記本電腦的時候，就發現手裏被人快速塞了兩張大紅色的百元鈔。

    他轉過頭去，就看到中年男人帶着萬寶龍高仿腕錶的那隻手一邊拉上黑色公文包拉鍊一邊小聲說着：“拿去路上花！”

    他當然知道這個年紀的男孩出去玩一趟最需要的是什麼，他不能讓侄子被同學瞧不起。這有關乎男人的第二條生命，體面。

    路明非點點頭沒說話，眼睛裏微微有些酸澀，其實叔叔一直對他挺不錯的。

    …………

    市禹會區錦繡山莊獨棟別墅，蘇家二樓

    粉色少女風格裝扮的閨房內，一身可愛兔子睡衣的蘇曉檣興奮地在純白色席夢思大牀上跳着，烏黑柔順的髮絲隨之飛舞，手舞足蹈的樣子像極了草原上脫繮的小野馬。

    她從知道李龍淵也會去參加這次研學旅行後就一直這樣了，上次和他在星巴克店分別以後，李龍淵就好多天沒來上過學，QQ上給他發消息也沒回，她都不知道該去找誰打聽情況。

    “小姐，該吃中飯了。”蘇家保姆輕輕敲着臥室房門，提醒道。

    “知道了，吳媽，我馬上下去。”聽到呼喚的蘇曉檣臉上雀躍的表情方纔收斂下來。

    “老公，你最近有沒有覺得曉檣有些不開心啊！”一樓客廳，一身花紋襯衫連衣裙的蘇媽坐在黑色輕奢皮革靠椅上，對着身旁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小聲說道。

    長條白布餐桌上擺滿了蘇曉檣愛吃的新鮮水果和精緻菜餚，蘇父蘇母確實把他們唯一的女兒視作珍寶。

    男人一邊拿起一片黑麪包塗着魚子醬一邊回覆。

    “不知道，青春期嘛，有些小困擾很正常。”蘇父白手起家，公司事務繁忙，就連回家吃飯都沒時間換套衣服。

    “我覺得不像，聽咱家司機老劉說，好像是和一個叫李龍淵的男孩有關。”蘇母搖頭反駁，眼神熱切，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李龍淵？”蘇父正在擦魚子醬的手微微停滯，似乎對這個男孩有些印象。

    “怎麼樣，老公你認識他嗎？聽說是個陽光俊秀的男孩子，難怪讓我們家小公主這麼着迷了。”蘇媽掩嘴輕笑，成熟女人的綽約風姿在這一刻盡顯。她的思想也很開明，年輕人嘛，心底裏有喜歡的人很正常。

    “是個不錯的小夥子，只是他家背景很有些神祕，估計看不上咋們家。”蘇父沉默一陣後緩緩點頭，語氣有些複雜。

    從那次商務宴會上周圍賓客們對於男孩恭敬的態度不難看出，男孩的家世來頭很大，遠遠超過蘇家。

    蘇媽顯然也被男孩的家庭背景震驚到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曉檣還在讀高二呢，都還是孩子呢，或許他們只是當朋友相處呢。”蘇媽笑着說出這句話，勸慰着中年男人。

    “老爸老媽！你們揹着我說什麼呢？”換了一身Gucci小黑裙的蘇曉檣踩着白色拖鞋，背着手亦步亦趨地走下實木樓梯，裸露在外的肌膚被黑裙襯托得愈發雪白，語氣輕快。

    “沒什麼，在和你爸爸討論公司的事呢。”蘇媽揹着蘇曉檣使了個眼色，蘇爸很快會意。

    “是啊，最近公司事情多啊。國內目前煤炭開採行業不景氣，好多公司的股價都在跌，我在想想要不要把錢投點別的項目。”蘇爸一說到公司的事就開始喋喋不休起來，他最近確實在爲這些事情心煩。

    “哎呀，老爸你煩死了，怎麼在家裏還一直談工作。”小天女傲嬌地捂住耳朵，父親這些年陪她的時間愈發少了，不少時候還要帶着母親一起參加各種商務晚宴，只有自己一個人留在家裏。

    “好好好，我不說了行吧，快點下來吃飯吧。有你最愛的黑魚子醬。”男人寵溺地笑了笑，對着樓梯上的蘇曉檣招手。

    他能感覺到女兒現在心情很好，平常他要是在家講工作，女兒可是會真生氣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可愛撒嬌。

    “真的嘛？那我就不客氣啦。”蘇曉檣聞言眼睛一亮，這種腥腥鹹鹹帶着海風的味道配上麪包片嘗起來棒極了，而且極具營養價值。

    “什麼事情這麼開心啊？”蘇媽伸手給面前的女兒遞上麪包片，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沒什麼，最近我們學校有研學活動，想着能和同學們一起出去透透氣了嘛。”蘇曉檣小心抹勻魚子醬，嬌憨一笑。

    “這樣啊，那出去玩要帶的東西準備好沒有啊！媽媽下午有空，要不陪你去商場逛逛?”蘇媽伸手捋了捋女兒柔順的髮絲，溫柔笑着。

    “好啊，媽你好久沒和我一起逛街了。”蘇曉檣驚喜地擡起頭。

    蘇爸坐在一旁樂呵呵地看着母子倆，屋外和煦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真好，又是春光燦爛的一天。

    …………

    鋪滿鵝卵石的河邊小路上，穿着白棉布裙子，運動鞋搭配小短襪的陳雯雯和粉色衛衣襯黑色修身褲的柳淼淼並肩走着。

    一位文靜素雅一位青春活力，簡直就像白色的梔子花和明豔的玫瑰妖姬，形成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雯雯，我……”柳淼淼掏出手機在低頭看了眼消息後，有些欲言又止。

    李龍淵剛纔給她發來短訊，告訴她楚子航不會參加這次活動，她頓時失去逛商場的興致了。

    “啊，怎麼了？”陳雯雯微笑着看向她，不明白她爲什麼突然停下。

    “沒什麼！”柳淼淼猛地搖搖頭，她還是不想破壞別人的好心情。

    “啊！”

    這時候，女孩們的面前突然躥出一條小小白影，把她們嚇了一跳。

    柳淼淼率先回過神來，定睛望去，原來是一條罕見的純白色波斯貓，琥珀色的貓眼又圓又亮，配上肥滾滾的身子煞是可愛。

    “呀，它好像受傷了。”

    陳雯雯在開始一瞬間的驚嚇後也逐漸鎮靜下來，細心的她看到這只貓右前腿上染着鮮紅的血跡，心疼地說道。

    柳淼淼忙蹲下身子來，想要仔細查看一下它的傷勢，就見到遠處一個瘦削的男孩很快跑了過來。

    “不好意思，我的貓受傷後性格有些狂躁，沒有嚇到你們吧！”男孩穿着格子襯衫，撐着一副黑框眼鏡，相貌普通，面色稍顯蒼白。

    他的眼神在開始看到柳淼淼和陳雯雯的時候略微亮了一下，隨即被很好的隱藏起來。

    “我們沒事，只是您的貓需要包紮一下，它一直在流血。”柳淼淼和陳雯雯連忙擺手。

    “哦哦，好的，我馬上會帶它去獸醫那裏瞧瞧的。”男孩低下身子，用手按住白貓躁動不安的身子，擡起頭微笑着開口。

    “嗯，那我們可能得先走一步了，還要去商場爲明天研學旅行買些食品。”陳雯雯準備拉着柳淼淼先走了。

    畢竟這次活動，學校沒有準備食物，都是由學生自己解決。花山石林那地方方圓五里之內除了銀鉉酒店，基本沒有其他餐館。而銀鉉的消費又實在太貴，還不如自己帶食品在石林裏野餐一頓，倒更有意趣。

    “你們是仕蘭中學的學生麼？”眼鏡男孩聽到研學又多問了一句。

    “嗯，我們都是仕蘭的。”柳淼淼回覆完，就被陳雯雯伸手拉走了。

    男孩望着女孩們離去的背影，伸出猩紅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脣，掛在嘴邊的溫和笑容逐漸變得猙獰起來。

    他那原本在輕輕撫摸白貓的右手如今正抓它的脖頸，將它的身子緩緩提起來，用力一扭，就在白貓不斷在空中踢爪掙扎的情況下掐斷了它的脖子。

    “喜歡跑？你跑不掉的。”眼鏡男孩盯着白貓的屍體發出連連冷笑，如同惡魔在低聲自語。

    戴着黑框眼鏡的男孩很快將死貓屍體扔在河邊的枯黃草垛裏，沾染血跡的手隨意地在褲子上擦了擦後轉身離開，眼中光芒愈發暴虐起來。

    “找到了……”

    遠處河畔一人高的蘆葦叢裏，有模糊的身影一閃而過，拿着黑色對講機發出野獸般的低吼，黃金瞳裏露出殘忍血腥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