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王之戰爭

    皇帝登基大典，百官跪伏，普天同慶。

    李龍淵一身現代休閒裝，身形挺拔入竹，靜靜立於富麗堂皇的大殿一角，顯得格格不入。

    奇怪的是，跪着的百官卻沒有一人擡頭，一人發問，他們始終保持着朝覲君王時最標準的三拜九叩大禮，如同雕塑。

    “汝，爲何不跪？”

    高坐首端的皇帝微微扭頭看來，冰冷嗓音響徹整間嵯峨殿宇。頭頂通天冠冕十二旒垂下，遮掩着那副威嚴面龐，一條淡金色五爪蟠龍活靈活現地盤於玄黑帝袍之上。

    “**”男孩嘴脣翕動，罕見說了句現代常用語。

    “有意思，當真是有意思！”

    皇帝從男孩不屑的口吻裏已然猜中這句話的大致意思，沒有想象中的雷霆震怒，反倒笑着從瑰麗王座上站起身來拍手。

    男孩擡起頭，順着層層石階朝上望去，在那大殿最高的青銅王座前，陰翳遮蓋住玄金帝袍的男子身形，唯有一雙璀璨的黃金瞳於黑暗裏發出熾烈的光，如同夜之星辰。

    無形的君王威嚴自他身上瀰漫開來，愈來愈重，愈來愈重，愈來愈重！

    “跪！”

    殿前如雕塑般的百官突然張開口，齊聲吶喊，恢宏肅穆的聲音匯聚如流，似乎要漫出這間大殿，以昭示六合八方的天下臣民朝聖。

    “跪你大爺……”

    李龍淵彷彿被這股無形威勢擠壓得渾身難受，當即怒喝出聲。

    下一刻，大殿內所有跪伏着的百官全部以一種詭異姿勢扭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盯着李龍淵，如同陶俑般的土黃色臉上，刺目的黃金瞳無聲亮起。

    一雙、兩雙、三雙……直至大殿內密密麻麻地涌現出無數雙金色瞳孔，要是有密集恐懼症的人看見這副場面，估計下一秒就會嚇得暈過去。

    “我說的話，你們聽不見麼？”男孩不僅沒有恐懼，似乎還將這些行爲統一視作了對自己的挑釁，語氣裏帶着滔天無邊的怒火。

    瑰麗的黃金瞳被點燃，彷彿有赤紅的岩漿在其內涌動翻覆着。男孩就這麼瞪大着眸子掃視一圈周圍，膽敢與他赤金龍瞳對視的官員身體迅速崩解開來，無數道如同陶瓷碎裂般的清脆聲音響徹大殿。

    “看來我們才是一類人啊，少年人，到我跟前來。”

    皇帝就站在層層丹陛之上，饒有興趣地俯視着殿內發生的一切，絲毫沒有在意下方臣民的死活，只是朝燃着黃金瞳的男孩輕輕揮手。

    似乎他只要登上面前的石階，站在這代表着至高無上的尊位前，就可以真的握住那令無數人渴望陶醉的權與力。

    “上面太高太冷了，也太寂寞，不如你下來吧。”

    男孩撇撇嘴，沒有絲毫猶豫地拒絕了這個相當有誘惑力的提議。

    “回頭看看吧，只有你真正體悟了這種力量，才能告訴我，你最後的選擇。”王座前的皇帝淡笑開口，彷彿在嘲笑不諳世事的孩子。

    如果你真的體驗到這種力量帶來的種種快感，那時候的你，還會捨得丟棄它嗎？

    男孩依言，回頭望去。

    殿外的寬厚石階上，不知何時已經密密麻麻地列滿精悍士卒，他一眼竟看不到隊伍邊際，宛如黑雲壓城一般。只是密佈烏雲中卻迸射出無數道閃耀的金光，那是黃金瞳在沉默燃燒。

    他們身披黑甲，手握長槊，身形肅穆，黃金龍瞳裏燃着虔誠永恆之火。他們是最忠誠的王侍。

    “這個用劍開始的故事，必將用劍來終結。”大殿之極，黑衣帝袍的男子俯瞰着殿下浩如煙海的精卒，雙手緩緩高舉，好似欲託天之傾頹。

    “起兵戈！”

    皇帝錚錚之聲令下，低沉肅殺的號角聲從四極傳出，軍隊開始緊急動員，行進間甲冑碰撞的金革之聲不絕於耳。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士卒們不斷揮舞着手中長矛，唱着高亢嘹亮的《無衣》戰歌，氣勢一浪高過一浪，兵鋒所指，所向披靡！

    李龍淵如同一個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觀着這場聲勢浩大的戰前動員，心裏卻有些迷茫。

    “不是在進行登基大典嗎？突然的戰爭模式是什麼鬼？”

    滾滾聲浪之後，嘹亢的清吟自遠方呼嘯而來，遮天蔽日的黑影覆蓋住下方大片宮殿和軍隊。

    那是，龍！

    這是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生物，只有親眼看到它的長相才能知道這是何等的威嚴與瑰麗。

    有別於中國傳說裏的五爪蟠龍，它擁有着一對長達二十米的赤紅膜翼，強壯的身軀，有角帶着褶邊的頭，咆哮時露出密集尖銳的牙齒，一條粗長的尾巴在空中迅猛擺動着，全身覆蓋在類似金屬的鱗片之下。

    “吼~”

    赤紅巨龍揮舞雙翼，迅疾地飛過宮殿羣上空，攪動着天上的風雲，發出一聲巨大的咆哮聲，如同傳遞着某種信號。

    李龍淵人扯底傻了，現在是什麼情況?自己是進入《權利的遊戲》電影宣傳片裏了麼？他應該扮演什麼角色，開局領盒飯的路人甲還是一路浴血屠龍的勇者？

    男孩腦海裏閃過死亡三連問。

    “吼吼吼~~~”

    又是三聲各異的龍吟聲響徹於廣袤天空。

    遼闊大地上有黑色陰影疾速移動着，萬里碧空中，三條與之相應的巨龍在赤紅大日下拍打着巨大膜翼俯衝而來，掀起一陣無形的氣流龍捲。

    最終，它們分別落在宮殿羣的四個方向，如同最虔誠的朝聖者。古奧威嚴的雄壯身軀落下時濺起滿地煙塵，連帶着四周站立的一大片黑甲士卒全都開始東倒西歪起來。

    李龍淵仔細觀察着巨龍，縱然它們形態各異，可那同樣骨刺森森的軀體兼具着金屬光澤閃耀的鱗片，就如同猙獰與華美的結合，魔鬼與天使藏在同一副身體裏。

    “瓦賽耶魯由撒！”

    李龍淵身後的黑袍皇帝重新坐於尊貴王座之上，冷傲地吐出一句類似該中文發音的龍文。

    這句話如果被翻譯成人類語言，意思相當於，至高者無上榮光！

    封建時代的皇帝在確立自己絕對的君主專制。

    不論是燃着黃金瞳的混血種軍隊還是純血龍類都在此刻接到了皇帝的諭令，紛紛伏低身子，垂下頭顱，以示對於皇帝權威的敬畏與臣服。

    “這一次，你會怎麼選？”

    在李龍淵愣神的時間，皇帝拖着身後的華麗袍服，緩緩走下殿階，一步一步朝着李龍淵邁去，殿外的光線透將進來，陰霾開始一點一點地從他身上褪去。

    李龍淵望着那道從暗處逐漸走出的身影，始終沒有給出回答。

    終於，皇帝的身形完全暴露在陽光下，俊美無鑄的臉上帶着張揚肆意的笑容，如同掌握世間強權的神明。是啊，他本就無所不能。

    只是那張臉，那張臉，竟然與李龍淵別無二致！

    兩雙瑰麗的黃金瞳無言對視着，彷彿現代與古代的身影在這一刻得到完美重疊。

    王的戰爭，即將來臨。

    …………

    赤裸着如漢白玉上身的男孩倏忽睜開雙眼，黃金龍瞳裏好似流動着滾燙的熔岩。

    李龍淵環視一眼四周升騰起的嫋嫋白霧，記起來了，自己是在進行真君繼任典禮前的最後一項儀式，血泉洗禮。

    歷代李氏正統中人繼承真君名號前，都需要沐浴齋戒三天，以示典禮的隆重與莊嚴。

    這些枯燥的過程他都能勉強忍受下來，唯有最後的血泉洗禮着實令他痛苦不堪。

    滾燙的龍血伴隨着正統長年收藏的天山雪水與衆多稀世之珍熔鍊爲一爐精華寶藥，他就好似那只被太上老君關入煉丹爐燒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猴子，飽受摧殘。

    聽祖父之前的口吻，這次的藥引比之前歷代真君血泉儀式上用得都要珍貴，沒想到藥力這麼猛，憑他的身子骨都承受不住而暈厥過去。

    “剛纔，真的只是一場夢嗎？”

    李龍淵低聲喃喃，伸出白皙的右手握了握，感受到體內磅礴的力量正在甦醒，身體綜合素質比之前強了不止一籌，他甚至感覺現在的自己能一拳掀翻一臺重型卡車。

    血泉洗禮如同一把鑰匙，打開了他身體裏蘊藏寶藏的大門，可好像也放出了一些別的東西，至於那東西具體是什麼，李龍淵也記不清楚了。

    男孩從因洗禮完畢重新變得清澈的溫泉水裏站起身來，露出一副完美精壯的身軀，在生物的感知中如同一隻真正的古龍。

    接着，他拿過池邊架子上的白衣內袍披上，走出這間溫泉浴室。

    真君繼任典禮的每一步都有着極端嚴苛的過程，不許出一點差錯。

    李龍淵此刻就在幾位妙齡女子的擺弄下穿着繁瑣華麗的古代袍服，不清楚的人還以爲他是要去登基。

    這些女子纖手素巧，小心地撫平着寬大袍服的每一處褶皺。

    “小淵，以後就是李氏正統的真君了，可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氣。”其中一位明眸善睞，身材高挑的女子看着他嬌笑出聲。她們都穿着相似的青白漢服，如同初春的桃花般清麗動人。

    “哪有？”李龍淵罕見地臉一紅，無奈反駁。

    沒辦法，剛纔出聲的女子名爲李茯苓，從宗族輩分上來說算是他的堂姐，知道他小時候的一切糗事。包括五歲時往祖父茶壺裏丟菸灰被發現後一頓暴打，最後哭唧唧地在這個大他四歲的姐姐懷裏控訴爺爺的嚴苛行徑。

    長大後的李龍淵就很少見過這位堂姐了，據說她是加入不良人組織到處出任務去了。

    不過他們小時候培養出的感情一直還在，以至於李茯苓敢在這種嚴肅場合下當衆揶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