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李氏重工

    淅淅瀝瀝的小雨不斷打在透明的玻璃窗前，晶瑩的水珠沿着光滑的平板玻璃流淌而下，形成一片水幕，模糊了街道旁行人的視線。

    星巴克店內的裝修呈簡約風格，深咖啡色的牆壁配着一列列棕木色圓桌，舊黃色的頂燈發出柔和的光線，營造出溫馨舒適的氛圍。

    靠在窗邊的男孩女孩面對面坐在紅布沙發上，手心裏都捧着一杯焦糖拿鐵，目光時不時透過白色氤氳水汽望着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

    在放學後送蘇曉檣回家的路上，他們一起逛過商場，進過網吧，一起買着香草味冰淇淋，拉着商家贈送的彩色卡通氣球穿過一棟棟CBD高檔寫字樓。

    從校門口到狹窄的小弄堂再到繁華的商業街，他們一路上走走停停，最後因爲氣象原因被迫進入這家星巴克咖啡店躲雨。

    “今天真的很開心，謝謝你陪我回家！”

    小天女捧起青釉白瓷杯，甜甜地喝了一口用白色奶泡拉花成愛心模樣的拿鐵咖啡，美滋滋地說道。

    對面坐着的俊秀男孩望着窗外的雨明顯有些愣神，直至聽到女孩的話方纔清醒過來。

    “我也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快樂。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地瘋玩，玩累了就坐在咖啡店裏聽雨落下的聲音。”男孩突如其來的感嘆令小天女有些不知所措，她第一次見到他這般模樣。

    原本陽光俊秀的鄰家大男孩此時就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可憐小獸，眸子裏充滿憂鬱與哀傷。

    或許是在這一刻，她敏銳察覺到自己似乎真正走進了男孩的內心，發現他十七年的人生貌似經歷了很多。

    “……，很累嗎？”

    蘇曉檣沒有問他原因，只是爲他感到隱隱心疼。原來每個人光鮮亮麗的背後，都會有一些難以言喻的傷疤。

    “還好，畢竟這麼多年都過來了。”男孩笑了笑，露出整齊雪白的牙齒。

    他不是什麼矯情的人，縱然有過一些痛苦的回憶，卻並不妨礙他繼續前行。

    他只是沒想到，自己會忍不住向面前女孩吐露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好似長久以來孤獨漂泊的旅人終於遇上了同伴。

    其實混血種的血之哀一直圍繞着他，他沒有同齡的朋友，只有敬他如神明的下屬。他和楚子航一樣，都是徹頭徹尾的怪物，唯一的區別或許是他更強一些，是混血種裏的怪物，卻也因此更加孤獨。

    他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像一把沒有感情的武器，存在的意義就是威懾所有能給正統造成威脅的混血種，亦或是，龍王。

    儘管臉上始終掛着淡淡笑意，可他知道那不過是自己的僞裝罷了。真正的自己應該是什麼樣子呢？他不想承認，也不敢相信。

    看似有情，實則無情，方纔是他最真實的寫照啊，多麼可笑。

    ……

    “快看過來！一二三，笑！”

    就在男孩露出雪白牙齒的瞬間，女孩迅速從自己的Dior黑色包包裏拿出iPhone 手機，打開自拍功能後就將身子轉到男孩這邊，閃電般按下拍照鍵。

    照片裏，身穿紫色蕾絲連衣裙的漂亮女孩直起身子，微微貼着旁邊俊秀男孩的肩膀，一頭青絲甚至垂落在男孩身前。

    兩人的頭都微微仰着，看着鏡頭，同樣白皙的臉上同時露出充滿感染力的笑容。背景是身後深咖啡色的壁櫥和乳白色的櫃檯，畫面溫馨自然。

    “沒有人能一直開心的，但照片上的他們能替我們一直這麼高興下去，不是嗎？”蘇曉檣滿意地看着這張照片，語氣輕快。

    “嗯。”男孩輕輕點頭。

    窗外烏雲終究被驅散，深紅的夕陽透過層雲照下來，整片整片的天幕被渲染上火紅的色彩，煞是好看。女孩不由看得有些癡了，原來雨後的天空好美，只是她一直不曾用心去看過。

    這樣的氛圍沒有持續很久。

    身穿黑色風衣的中年男人伸手推開星巴克的玻璃門，身上帶着的冷厲氣質與店內溫馨的佈局顯得格格不入，很顯然，他是來找人的。

    “龍淵少爺，……”

    男人徑直走到男孩跟前，吐出一句十分彆扭的稱呼，隨後在他微微皺眉的神色裏貼上前一陣私語。

    “我知道了，等我一下。”

    男孩聽完來人的彙報，輕輕點頭。

    “家裏來了長輩需要去打聲招呼，我可能得提前回去了。”李龍淵看着女孩，臉上帶着些許歉意。上次他也是在找到楚子航後就半路支開了她，只是這次，他的心裏明顯多出了些複雜情緒。

    這種感覺就好像看到一個無家可歸的可憐小女孩站在路邊，男孩上前遞給她一份熱乎乎的食物，一邊看着她狼吞虎嚥一邊告訴她：“留在這等我呀，一會兒我就回來帶你走。”然後男孩走了，女孩就懂事地站在路燈下一直等啊等，從天黑到天明，燈亮至燈滅，食物吃完了，天氣變冷了，女孩卻再也沒有等到男孩回來。

    李龍淵搖搖腦袋，甩去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看了眼還在欣喜地刷着那張合照的蘇曉檣，心裏不由暗歎一聲傻姑娘。

    “劉叔，把我同學送回家。”李龍淵囑咐着身旁男人。

    “公，龍淵少爺，那你怎麼辦？”面容堅毅的男人顯然習慣了一切以李龍淵爲中心去考慮問題。

    “照我說的去做！”

    李龍淵平淡的語氣裏帶着罕見的慍怒，似乎是要對某人表明，這個女孩如今在自己心中的地位非比尋常。

    “是”男人下意識地挺直身子，恭聲領命。

    “蘇姑娘，請和我走吧。”男人側身，微微彎腰，伸出右手指向門外，做出侍者裏“請往前走”的標準禮儀動作。

    “哦，好，那明天見！”蘇曉檣呆呆地點頭，對着男孩揮揮白嫩小手，隨後展顏一笑，如同花中精靈。這一刻，彷彿天地都失去顏色。

    …………

    盛唐集團，李氏重工

    自上世紀八十年代大批國人響應政策下海經商以來，無數企業公司如同雨後春筍般涌現，盛唐集團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盛唐中學的老校長白手起家，一手創立了這擁有偌大財富的企業集團，成爲業內領域神一般的人物。

    目前盛唐旗下已經擁有數十家分公司和子公司，文化、商業、金融、建築業、製造業、重工業各領域無有不包，囊括全市人民吃穿住行等方方面面。

    不過它在業界的口碑一向很好，從來不憑藉自己龐大的現金流打壓中小型企業，也不在任何行業領域內實行寡頭壟斷，遇到具有發展前景的企業甚至願意投資幫扶一把。

    在普通人當中，唯有城市的一些社會頂級名流隱約知道，這個巨無霸集團的實際控制人兼董事長如今在下屬的盛唐中學做校長。

    他們前方百計地送孩子去這所學校，未必沒有想讓自己孩子與這位商界傳奇搭上點關係的想法。哪怕只是說一句名號，也令人面上有光不是？

    李氏重工作爲盛唐集團在這座濱海城市的大本營，建設得異常恢宏氣派。這座銀白色金屬大樓總高617米，共有127層，地上120層，地下7層。

    從一樓大廳開始往上走直至一百層，幾乎每一層都能看到集團下屬公司設立的總部據點。它們都是當地甚至全國範圍的知名企業。

    因此這棟大樓又被稱作這座濱海城市的“定海神針”。只要盛唐集團不倒，全市的經濟發展就不會陷入金融的停滯危機當中。

    至於再往上，觀光遊客就不再被允許進入，理由是涉及商業核心機密。一隊隊配備警棍的保安會來回巡邏，越往上戒備越森嚴，哪怕是具有對應權限的集團內部員工也得經過層層盤查。

    …………

    無數塊鋼化玻璃鋪滿整間大廈的表面，如同鋼鐵巨獸披上一層水晶外衣，於夕陽下映射出大片璀璨耀眼的光芒。

    沒有人會注意到大廈百米高空上的小小黑影，哪怕有，也只會認爲是自己眼花了或者高空墜物。

    李龍淵徑直一腳踏在玻璃幕牆上，微微借力，身子如同離弦之箭般再度扶搖直上。

    言靈·風王之瞳發揮的每一絲力量都被他掌控得恰到好處，令他做出了超越普通混血種認知範圍的事。

    那就是不帶任何防護措施地登上617米高的垂直大廈頂層天台。甚至由於需要保持身體平衡性的關係，李龍淵的雙手一直負於身後，無形的上升氣流形成風暴託舉着他，宛如白日飛昇的景象。

    李氏重工天台，同樣一頭銀白花發的兩位老人面對面坐在蒲團上，中間擺着的是一副圍棋，兩個棋罐，棋盤上面已經擺滿了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

    其中一位面容清雋，身形消瘦的老人正是李氏當代家主，李承乾。

    他此刻一襲雲白色寬袖長袍，原本披散着的半長白髮紮成一個道髻，用一根墨玉簪隨意插着，頗有些仙風道骨之意。

    指端拈着白子，臉上隱隱帶着笑意，顯然成竹在胸。

    對面的白人老者戴着時尚的狹長無框眼鏡，一身精心定製的黑色西服，就像個英國老紳士。只是兩肩微微隆起，更像是個臂上能走馬的好漢呀。

    李龍淵飄逸的身形自下而上躍起，出現在天臺上，靜靜地落於兩者身側。

    就在他於空中落下的那一刻，老紳士就激動地站起身來，“不小心”打翻了身前棋盤，黑棋的劣勢瞬間翻覆。原本笑意盈盈的李承乾看到這一幕頓時變了臉色，無恥之徒，無恥之尤啊！

    “這就是正統未來的真君吧，真是個不錯的小夥子。”老人快步走了過去，用着標準的中文打着招呼，不待他反應過來，就爽朗地給他一個擁抱。

    “認識一下，卡塞爾學院校長，希爾伯特·讓·昂熱。”

    老人望着他，伸出手去，湛藍色的眸子裏閃着睿智的光，彷彿要看穿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