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李氏，龍淵

    2010年5月6日，春，中國某濱海城市，仕蘭中學操場

    “嘭！”藍天白雲的晴空下，籃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空心入網，發出猶如石子落入湖中激起的沉悶水花聲。

    “譁！”隨即觀衆席上響起巨大喧譁，好似隨着這聲水花濺蕩起的滾滾漣漪。

    站在場邊，統一穿着啦啦隊服的女孩子們奮力揮舞着手中的綵球，超短的白裙下柔光斂斂的大腿正充滿活力地有序晃動着，吸引了不少觀看這場校籃球賽少年們的目光。

    不是所有人進球都可以令啦啦隊女孩子們激動得俏臉漲紅，大聲歡呼的。特別是對最前頭那位，初三就過了鋼琴十級，被評爲形象與氣質具佳的校園女神柳淼淼了。

    君不見，這位主在某場鋼琴演出時遇到有男生當衆表白，也可以淡定地把情書和鮮花遞回到他手裏，又溫溫和和地說着一句“你是個好男孩，可惜我們不合適。”

    隨後踏着演出的白色水晶鞋頭也不回的離場，只留下一個黯然神傷的男孩站在原地和涌出來安慰他的幾個兄弟。

    因爲這件事，有眼疾手快的觀衆拍下了照片傳到網上。

    上面柳淼淼穿着演出的白色蕾絲公主裙，白皙的皮膚在燈光映襯下愈發晶瑩剔透，好似不染凡塵的仙女。她在拒絕告白時臉上那種溫婉中帶着疏離的神態更是讓一衆高中生驚呼女神。

    可現在，不少男孩們的夢碎了，碎的一乾二淨。縱然之前已然聽過些許傳聞，卻沒有什麼比自己親眼看到這一幕更令人遺憾和心痛。

    他們無不咬牙切齒地看着正在球場中高速突進對方防線，如入無人之境的冷酷男孩。

    也只有他，能讓一向溫婉似水的柳淼淼放下矜持加入啦啦隊，穿着白色短裙和超薄背心在球場上跳着熱舞了。

    楚子航，仕蘭中學此獠當誅榜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當某位不知名的兄弟不惜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鮮血在石碑上寫下這個名字時，仕蘭大部分雄性都很清楚地知道，他們會在這個陰影下生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

    不論是從家世長相還是運動學習，此人，哦不，此獠方方面面都足以將他們按在地上瘋狂摩擦。可這從來都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他似乎從來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他在日常生活裏沒有表現出任何盛氣凌人的架勢，倒是周圍男生對他當面表現出的態度就如同臣子覲見皇帝，螻蟻向更強者匍匐一般，理所當然。簡直令人，無能狂怒啊！

    當一個人的能力超過了普通人太多，人們只會將他視作難以超越的神話，然後高高供起，最後將他排擠出自己的交友圈子。

    就像空中的巨龍和地面的螻蟻很難會有交集。

    楚子航就是這樣的人，特別是在配上這個半永久性面癱臉的情況。

    球場上的比賽仍在繼續，仕蘭中學的對手教練已然焦頭爛額。

    同樣作爲一所私立貴族中學，如果說仕蘭是這座濱海城市的第二高中，是無數家長爲之擠破腦袋想把自家孩子送進去的教育聖地。

    那麼他們這場球賽的對手——盛唐中學，就是從成立到現在絕對的No.1。無論是在升學率還是各類校級比賽上，盛唐都在碾壓着仕蘭萬年老二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只可惜由於入學條件的嚴格限制和在上流圈子中流傳的特殊渠道，盛唐在普通民衆中的知名度遠遠不及仕蘭，甚至部分本地人都沒有聽過這所學校的名字。

    就在去年全市中學升學禮上，春秋鼎盛的仕蘭中學校長正激動地扶着鏡框，對新生家長們朗聲宣佈考入清華北大的學生名字以及念着形式的讚美詞時。

    盛唐的銀髮老校長慢悠悠地拄着紫檀木柺杖上臺，依次對本校劍橋哈佛的錄取生表示祝賀。

    老人就靜靜地站在臺上，輕描淡寫的表示，今年全市高考，成績排名前十的學生裏，前九名屬於盛唐中學，這份成績還有待全校師生共同進步。

    最後優雅地對新生們傳達了期望與祝福，勉勵他們未來在盛唐乃至人生道路上取得的成就必定不會低於如今的學長學姐們。

    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夾雜着老人睿智的思考與見解，令臺下被激勵得面色漲紅的新生們拍手聲經久不息，一些陪伴孩子前來觀禮的家長也感到與有榮焉。

    什麼是真正的貴族學校?什麼是真正的貴族?從盛唐的老校長身上他們看到了最好的答案。

    哼，暴發戶的孩子就應該配這種暴發戶的學校，也有人在心裏鄙夷那些將孩子送往仕蘭的家長。

    這類高人一等的想法在這座城市的上流社會裏屢見不鮮，同樣根深蒂固，突然崛起的暴發戶很難擠進代代傳承的貴族圈子。

    只是，涵養與底蘊，才是古老而又真正的貴族所最寶貴的財富，可惜很少有人能夠領悟。

    現如今，在這場盛唐和仕蘭一年一度的球賽上，教練卻感受到盛唐的王座受到了一絲動搖。

    在這個叫楚子航的男孩帶領下，他們的球隊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一樣，好似跟隨着獅王在非洲大草原上狩獵的獅羣，行動高效而又強大，每每出手，必有所獲。

    “吡！”尖銳的哨聲響起，球賽第三節結束，雙方的球員獲得了短暫的休息時間，巨大的電子計分顯示屏上，代表盛唐的藍色數字和代表仕蘭的紅色數字涇渭分明，78：90。

    如果不出意外，盛唐不可能在最後一節追回十二分的分差，比分差距甚至會被對面那名叫楚子航的男生進一步拉大。

    “該死的，仕蘭什麼時候出了這樣一個好苗子。”盛唐教練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此時他正右手重重揮拳砸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上，臉上的表情似乎在爲自己之前過於輕視仕蘭的校隊感到自責，又像是爲這樣的人物沒有被盛唐招攬而感到疑惑和惋惜。

    比起盛唐這邊焦灼的氛圍，仕蘭中學的觀衆席上不斷響起歡呼聲。不論男生還是女生都在爲這支即將取得勝利的球隊鼓掌。

    女孩們大都對身穿11號藍色球衣，走在隊伍最前方的男生面露異彩。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她們才可以大方地欣賞着面前男孩的英姿以及那張酷意十足的面龐。

    “楚師兄辛苦啦，請喝水！”穿着啦啦隊服統一制式白裙的少女一馬當先，朝這位冰塊臉似的男孩遞上備好的礦泉水以及擦汗用的白毛巾，氣質如蘭的卡姿蘭大眼睛裏如今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神吶，請告訴我這不是真的！”身後一衆男孩不知是該捂住眼睛還是捂住自己脆弱的心靈，怔怔地望着自己心目中的女神一口一句楚師兄累不累，楚師兄好厲害！

    “謝謝！”楚子航淡定地接過水並表示了謝意，安靜地聽着身旁少女的喋喋不休，冷漠俊秀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變化。

    “師兄加油，一定要打敗盛唐中學呀！”休息時間的最後，柳淼淼伸出玲瓏的小手握拳，在燦爛陽光下做了一個像招財貓一樣的可愛加油姿勢，臉上洋溢的甜美笑容似乎能將南極的冰川融化。

    看得身後一衆男學生們恨不得在心裏魂穿面前的冰塊臉，然後伸出手給女孩一個摸頭殺，笑着迴應說：“師兄答應你，一定會的。”

    然而現實中的楚師兄，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以作回覆，就在女性同胞的花癡目光和雄性生物們羨慕嫉妒恨的眼神裏重回賽場。

    “教練，龍淵隊長來了。”就在第四節即將開始的前一分鐘，一位身穿盛唐校服的男學生走到中年男人身旁私語，臉上滿是抑制不住的興奮表情，好似是於黑暗中迎得曙光，迷霧中尋見燈塔。

    “龍淵來了麼？他不是應該……也好，最後一節把30號換下來，讓他上！”中年男人似乎有些疑惑龍淵現在出現的原因，不過時間緊急，也只能等比賽結束再問了。

    “什麼情況，怎麼比賽還沒打就換人啊？”仕蘭中學的觀衆席上，學生們面面相覷地看着對方的30號球員被小跑上來的工作人員傳喚下去。

    盛唐的球員通道中，一位身穿白色零號球衣的高個男孩緩步走出，身型修長，一頭烏黑的碎髮劉海下，俊秀雅逸的臉龐帶着淡淡笑意，顯得自信從容。

    單憑長相，這簡直是不亞於仕蘭魔王楚子航的顏值，甚至在某些方面尤有勝之。

    “啊，我好像又戀愛了！盛唐又有希望了！”有仕蘭中學的女生單手扶住胸口，毫無底線或者說心甘情願地投入敵方陣營，這是普通花癡女的表現。

    “三分鐘內，本小姐要他的全部資料。”這是有家世背景資源的大小姐們，已經開始打電話通知家裏的祕書管家們，搜尋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祕男孩身世背景了。

    什麼？開玩笑？不，她們是認真的。

    仕蘭觀衆席的第一排，穿着Burberry的白色風衣，頂着pink的粉色棒球帽，白皙的耳垂上掛着綠色四葉草耳墜的精緻女孩在看到零號球員出現的瞬間更是直接站起身來，伸出白皙的小手費勁地拎着社團補給的一箱百歲山，嘿咻嘿咻地衝向對面的觀衆席，留下身後一衆在風中凌亂的同學。

    “小天女，是認識對面的零號同學麼？”同樣是三大班花之一的陳雯雯拉了拉身旁的柳淼淼，小聲問道。

    校文藝社的工作是需要對這類學校活動做現場新聞報道和活動結稿的。

    當然，不是所有活動都需要文藝社的社長親力親爲，除非有某些特殊原因。

    “不知道，聽說是在一場商務宴會上認識的，回來以後就一直念念不忘了。”柳淼淼擺擺手，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目光依舊時不時地朝着場上的某道身影掃去。

    要不要這麼明顯啊！陳雯雯不禁微微捂着額頭，好歹是一起被班裏同學私下評爲三大班花的，可如今這兩位明顯被場上正處於對立兩方的兩位男生迷得神魂顛倒，不知何爲矜持了。

    想到這裏，陳雯雯不禁聯想到最近一直在自己身旁獻殷勤的某位男同學，他不會……?

    ……

    ……

    又是一聲清脆的哨聲傳來，第四節比賽正式開始。

    率先持球進攻的是仕蘭中學一方的24號球員，他正憑藉着粗壯有力的身體抵進盛唐球隊的內部防線，就在衆人以爲他要迎着盛唐9號球員幹拔兩分的時候，他卻已狡黠地將球傳給後背處於三分線外的楚子航。

    他們都相信這個冷酷男孩的三分命中率，也更希望能將分差拉的更大一些。

    可惜天不遂人願，在空中高速直傳的籃球竟然在半路就被人搶斷下來，彷彿一陣風吹過只留下模糊的影子。

    緊接着他們就看到攔截者運着球，飛速朝着仕蘭中學的籃筐方向而去，靈巧的身姿如蝴蝶穿花般接連晃身過掉仕蘭9號和11號球員的防守。

    三步上籃接空中爆扣，穿着零號球衣的大男孩一套操作行雲流水，騰躍於空中矯健的身形穩穩落下。

    仕蘭觀衆席前排的女孩子們甚至能看見白色球衣下被風吹起的，隱藏着爆炸性力量卻不顯誇張的完美腹肌，羞紅地捂着臉發出低聲尖叫，眼神卻一動不動地盯着前方修長的身影，似乎有星星在跳動。

    仕蘭的男生們表情則是統一的嚴肅，有人額頭甚至有青筋微微跳動，扣自家隊伍的籃筐，還撩自家學校的妹子，簡直，其罪當誅！

    不少男生默契對視一眼，決定將盛唐這個名字都不清楚的男孩上調至此獠當誅榜的紅色危險層次。

    “草率了！啊啊啊！”小天女蘇曉薔悔恨地拍着額頭，自己應該等比賽結束再衝過來送水的。現在豈不是失去了觀賽的最佳位置?

    等她風風火火地繞着場邊回到原座，卻發現這一排早已經人滿爲患。

    “不好意思，讓一讓，這是我的位置。”蘇曉檣十分大方地扒拉開周圍的人羣，重新歸入己方陣營，坐回柳淼淼等人的身旁。

    此刻的柳淼淼似乎也沒有心情和她閒聊，伸出雪白修長的脖頸不時觀望着，優雅的姿態好似舞池裏的白天鵝。雙手十指略微緊張地扣在一起，似乎在爲某位男孩的處境而憂慮。

    如今場上雙方的局勢開始出現微妙變化，仕蘭和盛唐的分差在這位彷彿從天而降的零號球員帶領下逐步縮小。

    他頂替的是小前鋒位置，在得分和搶斷上十分得心應手，驚人的彈跳力更是使得對位球員的防守異常困難，哪怕是11號球員楚子航，也一樣。

    “嘭”，又是一記三分球空心落網，這一次卻是落在了仕蘭中學的球框裏。盛唐零號球員迎着對位的冷酷球員巍然不懼，一記漂亮的轉身跳投，電子顯示屏上的大字隨之變成了110：110。

    不論是盛唐還是仕蘭觀衆席上的學生們在這一刻都已經屏住了呼吸，尤其是後者。

    儘管仕蘭的高中生們對楚子航充滿着各種嫉妒之情，將他列爲此獠當誅榜榜首，日常提起他時都是一副憤恨的表情。

    但他們都清楚，那只是自己的好勝心在作祟，畢竟在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男孩身旁，女孩子們幾乎都不會看他們一眼。可越是這樣，他們就越難相信有人可以比肩甚至打敗他們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你很厲害。”在仕蘭教練臨時叫出的短暫暫停時間裏，楚子航望着給己方造成嚴重威脅的零號球員，吐出簡短的話語。

    冷酷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至少沒有丟了面子的憤怒，眼神裏反倒多了些棋逢對手的喜悅。

    “你也不差！”零號球員笑着迴應，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和兩個淺淺的梨渦。陽光下俊秀的笑容簡直是能讓周圍的女性生物爲之瘋狂！

    果不其然，已經有不少好手抓拍到兩大男神首次會晤的瞬間。

    畫面裏兩個人眼神激烈的碰撞，流露出英雄之間的惺惺相惜以及一些難以言明的意味在裏面。一些姑娘們捂着嘴脣，眼泛淚花地點頭說着磕到了，簡直，見鬼！

    “龍淵同學加油！盛唐中學有你一定行！”仕蘭中學的觀衆席前排，小天女蘇曉檣跳起來，伸出小手就搶過一旁柳淼淼的綵球一陣揮舞，大聲爲對面的零號球員加油。

    周圍的仕蘭中學學生對於他們的頭號反骨仔可以說是相當無語，可誰也不敢明着站出來指責她。

    開什麼玩笑，那可是家裏有礦的小天女唉。

    開學第一天就高調地坐着家裏的商務奔馳來校，一身Gucci、Prada的奢侈品牌，走出來的步伐活脫脫得下一個上市500強公司的商業女精英。

    在班裏同樣只有娘娘發號施令，奴才跪下接旨的份。膽敢讓娘娘不爽的，不拖下去賜一丈紅就感恩帶德了，哪裏又能遇到不開眼主動出來挑釁的奴才?

    零號球員顯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看着不遠處的白色風衣少女似乎想到了從前的一些事，旋即對着她緩緩點頭，以示致意。

    最後三十秒的球賽終於到來，這一次還是由仕蘭中學方率先發球，合理的控球消耗使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失。

    電子大屏上，表明時間的紅色數字飛速變動。最後當球落在楚子航手中，他嫺熟的運球過人加上乾脆利落的上籃，球砸在籃板的白框上隨後反彈入網。

    “好！”巨大的喧譁聲在響徹在仕蘭中學的觀衆席上，就算是那些曾經討厭楚子航的男孩子們也不禁漲紅着脖子爲他大聲歡呼。

    這是全校的榮耀，也是來自萬年老二的反擊。

    可楚子航依舊沒有露出笑容，計分屏上的時間沒有停止。還剩三秒時間，他已經來不及回防了，只能寄希望於隊友能夠防住那人。

    “隊長，接球！”穿着27號球衣的男孩朝着零號球員一聲大吼，原來，他就是傳說中盛唐中學的那位神祕籃球隊長。

    零號球員在疾速奔行過程中憑藉修長有力的手指穩穩拿住籃球，隨即三分線外急停跳投。

    計分屏上的數字此時已經處於倒數一秒的範圍內，籃球完美的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

    於此同時，幾乎所有觀衆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想要知道這場精彩絕倫的球賽最終的結局。

    籃球穩當地落入網中，計分屏發出刺耳的紅色警報，比賽結束。

    短暫的恍惚瞬間過後，隨之響起的是一股比之前更爲巨大的歡呼聲浪。

    盛唐中學的學生們之前緊張失落的情緒一掃而空，好似陷入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中，前方啦啦隊伍裏的姑娘們更是眼泛異彩，癡癡望着自家隊伍裏零號球員挺拔的身影。

    還沒有待她們進一步的行動，就有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影踩着今年最新款的Chanel雙色平底鞋飛也似地到了零號球員的身旁，手裏拿着百歲山礦泉水和白毛巾。

    顯然是從仕蘭中學籃球社，免費提供給自家球員使用物品裏順的。

    如果現在有人敢不開眼地跳出來說這可是資敵呀，小天女就會霸氣地撐着小腰，告訴他們這次學校活動的所有支出都記老孃賬上。

    家裏有礦，就是這麼任性。

    “龍淵同學你渴麼？要不要擦擦汗呀？”衝到零號球員身旁的蘇曉檣仰頭換了一副自認爲甜美(當然在，別人眼裏也很甜美)的笑容，舉在手裏的百歲山礦泉水瓶身在陽光下折射出水晶般璀璨的光芒。

    聲音裏帶着的些許猶豫很好的出賣了她表面上的自信，她生怕男孩會拒絕自己的好意。

    “謝謝，我記得一年前在麗晶酒店頂層舉行的一場商務宴會上見過你，應該是叫蘇曉檣吧？”男孩爽朗地接過遞來的礦泉水，擰開瓶蓋就仰頭喝了一口，隨後笑着開口。

    “嗯嗯，沒想到龍淵同學你的記憶力這麼好。”蘇曉檣在一旁連連點頭，思緒卻不禁飄向一年前初識的那場宴會。

    同樣是個春光明媚的日子，老爹帶着她去參加一場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商務宴會。

    自己在臨行前曾被老爹多次鄭重告訴過這場宴會的重要性，這座城市的權利者會在此碰杯，互相交際。對他們這類，在別人眼裏屬於暴發戶式的家族擠入真正的上流圈子意義重大。

    爲此她花了很長時間搭配了很多昂貴奢侈的品牌，打扮得十分精緻漂亮，就像一個真正的小天女一樣跟隨老爹出席那場宴會。

    在麗晶酒店樓下等待電梯的過程裏，她第一次遇到了眼前這個男孩。

    他當時就穿着輕鬆簡約的玄色運動服，戴着頂白色棒球帽，全身上下沒有任何logo，左耳帶着的純白藍牙耳機裏或許播放着不知名的歌曲。

    可就是這樣一個，除了看起來長相俊秀，其他方面都簡簡單單的男孩一下子走進了她的視線，也進入了她的心裏，再也消失不掉。

    電梯裏，蘇曉檣硬扛着來自於身旁老父親的審視目光率先開口，知道了男孩的名字，李龍淵。

    這樣一個氣勢磅礴甚至有些帝王威儀的名字顯然和面前的陽光大男孩有些不搭。不過蘇曉檣當時的心裏眼裏都只有小星星在閃爍，長的好名字也好聽。

    這種詭異的氛圍直至蘇父一聲沉悶怪異的咳嗽聲打破，蘇曉檣方纔回過神來。

    蘇父一聲“小淵啊，家裏是做什麼的?”纔剛問出口，電梯門就已經打開。他這才驚訝的發現，男孩在進入電梯後沒有按過其他層，也就是說，他們都是來頂層參加這場商務宴會的。

    就在蘇曉檣父女二人被穿着酒店統一制式的白色襯衫侍者領着覈驗身份的時候，身旁穿着運動服的男孩已然消失不見。

    宴會的過程當然不是很好，縱然道道昂貴的菜品擺滿整個鋪着白布的精緻餐桌，其中就有着蘇曉檣最愛的極品艾瑪斯魚子醬，一份24克拉的金罐包裝價值就超過25000美刀。黑松露，赤松茸，法式鵝肝等菜品也是樣樣不缺。

    可這也不能使得一個正在遭受多方審視，甚至嘲弄目光的女孩安心享用這份難得的美食。

    在這座濱海城市，如蘇父公司這類暴發戶般崛起的企業處於一個十分尷尬的位置。他們明明已經脫離了中產階級的位置，卻又彷彿和真正的上流社會之間有着無形的屏障。

    就好像在仕蘭中學的所有家庭中，蘇曉檣家是當之無愧的頂層階級。班裏的同學都喜歡叫她小天女，因爲她家真的有錢，可也因此帶來了距離。

    普通女學生之間的談話諸如攢錢買個Gucci的包包，Givenchy又出新品脣膏之類的，蘇曉檣根本融入不進去。

    她每次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的這些奢侈品牌最新款足以令身旁的同學敬而遠之了。儘管她本意並非是爲炫耀，卻已經被排斥進不同的圈子。

    爲此蘇曉檣也曾經黯然過，可最後還是直爽接受了這一現狀。既然自家礦多錢多，做個別人眼中瀟灑的小富婆也不錯嘛！

    除了朋友少以外，都很好。

    可經過那次上流宴會，蘇曉檣才發現，原來這些真正上層的權利者們對自家也不是很友好。他們言語中流露的高傲已經宣佈劃清了與蘇家這些爆發戶的界限。

    如果當初蘇曉檣進入盛唐的話，估計這樣一個單純直爽又有些敏感的女孩會受到不少欺負吧。畢竟在盛唐中學，蘇家的財富只能算作中等甚至偏下的層次，身上又貼着自詡爲真正的貴族最看不起的土豪標籤。

    就是這樣，一個正處於嘲弄目光下的女孩甚至不敢向面前喜歡的食物伸手。她甚至感覺自己身上每一處品牌的搭配都會受到附近人嘲弄的目光，彷彿有貴婦人在吐槽：“瞧瞧，這就是暴發戶的審美!”

    於是她只能一點一點，小口喝着杯中的橘黃色橙汁，以平復自己內心的顫慄和膽怯。

    直到一名穿着玄色運動服，戴着白色棒球帽的陽光男孩出現在她身旁，挺拔的身影替她擋住了周圍愚弄的目光。

    他的手裏還拿着兩個銀質托盤，裏面盛着滿滿的艾瑪斯魚子醬，顆粒飽滿。他注意到了之前女孩的目光，推測出她真正喜歡的食物。

    “謝謝！”

    女孩小心接過男孩遞來的木質小勺和銀質托盤，她從未這樣小心過。如果班裏的同學看到她現在的樣子甚至會驚掉下巴。這樣靦腆又內向的姿態竟然會出現在傲嬌的小天女身上。

    但不可否認，她在害怕。這裏每個人的目光都能輕易看透那一身名牌的華麗外表下，隱藏的是一顆如此脆弱的少女心。

    可他們從來不在乎，就像草原上兇狠的狼羣不會同情軟弱的綿羊。他們只會用綠幽幽的眼睛注視着她，等到綿羊在這樣的目光下顫慄到邁不開腿，再用尖銳的牙齒咬開獵物的脖頸然後吮吸鮮活的血液。

    可這樣一位少年出現了，就像草原上的獅王沉默地走來，君王般的威嚴使得狼羣駭然畏懼，目光四散開來。

    “之前你問我名字時候的表現可不是這樣。”男孩輕笑，嘴角掀起一抹細微的弧度，靜靜地看着小口小口往嘴裏送着魚子醬，頭也不敢擡的蘇曉檣。

    “你在聽歌嘛？我可以聽聽麼？”女孩突然擡起頭來，陽光透過頂層的落地窗照耀在男孩的側臉上，顯得這張臉愈發得完美無瑕。

    她沒有回答之前男孩略顯戲謔的問題，只是好奇地望着男孩左耳上帶着的藍牙耳機。

    “……”無聲的沉默過後，男孩又從運動服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白色耳機。

    輕快的前奏聲響起，蘇曉檣就已經知道這首歌了。她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男孩，她原以爲自己聽到的會是優雅的鋼琴曲亦或是其他一些高端小衆的曲子。

    沒想到卻是一首簡簡單單又廣爲流傳的《稻香》。

    “不要這麼容易就想放棄，就像我說的，追不到的夢，換個夢不就得了……”輕快的饒舌歌聲將女孩心中的陰霾驅散，原本忸怩的交叉雙手也逐漸放鬆開來，恢復正常的進食姿態。

    “我也喜歡這首歌！”女孩第一次在這場商務宴會上露出笑容，就好像芙蓉花在緩緩綻放。

    ………………

    看着身旁女孩的思緒越飄越遠，正在擦汗的男孩不禁思考要不要提醒她一下，身後傳來的一道淡淡男聲倒是幫他解決了麻煩。

    “你球打得挺厲害，可以知道你的名字麼？”穿着11號藍色球衣的冷酷男孩緩步走來，手裏同樣捏着一條白毛巾。

    楚子航很少開口問別人問題。同理，一張天生的冰塊臉也杜絕了很多人問他問題。所以仕蘭中學的人幾乎沒聽過他有什麼朋友。

    他這次罕見地主動開口果然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和興趣，也打斷了處於走神狀態的蘇曉檣，令她不由臉色訕訕地站在一旁，卻不願意離開零號太遠。

    “李氏，龍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