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問策

    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八，這天一大清早，王重就拉着宋運萍，領着宋運輝一道進城去了。

    新年將至，採辦年貨的人也都在這幾天陸續進城，縣裏屠宰場那邊特意加大了鮮肉供應，每天肉鋪前頭都得排起長龍。

    這年月飼料還盛行，豬肉也不像後世那般肥腴，像排骨，筒骨還有豬腳豬頭這些骨頭多肉少的都是邊角料，基本上沒什麼人買，價格也不貴。

    “小輝，記住了，要是有肋排，就單買肋排，要是沒有，就買幾對豬腳，買個豬頭，要是有豬肝的話也買幾個······”

    宋運萍一字一句的叮囑着弟弟。

    宋運輝一邊點頭，一邊將姐姐說的都記在心裏，只是卻忍不住疑惑的問：“姐，那豬腳跟豬頭都是骨頭，就一點皮包在外頭，連肉都沒有，買那些幹什麼？”

    宋運萍老臉一紅，不知該怎麼給弟弟解釋。

    旁邊的王重笑着道：“豬腳買回去是給你姐補身子的，滷好的豬頭是最好的下酒菜，爸就好這一口，至於其他的，你看着買就是。”

    宋運輝下意識的點頭，從姐姐手裏接過遞來的錢票。

    “小輝，你先在這兒排隊，我跟你姐夫上前邊看看再買點什麼。”

    “你們去吧！”

    等王重跟宋運萍走遠，宋運輝看着手裏的錢和票，想着剛纔王重的話，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頓時一臉錯愕，喃喃說道：“給我姐補身體？難道我姐······”

    詫異過後便是一臉驚喜，還有滿臉的期待。

    卻說王重和宋運萍，兩口子離開肉鋪後，先零零散散的買了不少東西，然後宋運萍就被王重拉着來到自行車售賣處。

    “自行車還有嗎？”王重問道。

    “當然有！”售貨員瞥了王重跟宋運萍一眼，倒是沒有趾高氣揚看不起人，但態度也就那樣，看不出有什麼熱情，畢竟如今的售貨員跟後世的那些售貨員不同，現在的售貨員可都是有編制的，端着鐵飯碗，不管銷量怎麼樣，每個月工資都是雷打不動的發到他們手上，沒有讓她們上進的動力，對待客人自然也就沒有那麼熱情。

    甚至在某些飯館裏，還能看見不準毆打顧客的標語。

    店裏只擺了兩排自行車，男士的二八大槓居多，女士的只有零星幾輛。

    “姐，就這些嗎？還有沒有別的？”王重話剛問出口，就被宋運萍扯住袖子往後拽了拽。

    “看自行車幹什麼，咱們又買不起！”宋運萍低着頭，避過售貨員的目光，把聲音壓得極低，在王重耳畔說道。

    王重捉住宋運萍的手，微笑着柔聲說道：“誰說咱們買不起了。”

    說着便轉頭對着售貨員道：“姐，還有別的嗎？”

    售貨員是個三四十歲模樣的中年婦女，生的頗爲圓潤，眼瞅王重喊得親切，態度也好，關鍵模樣瞧着和善，倒也沒拿喬作勢，給二人說道：“咱們縣裏買自行車的不多，最好的都擺在這兒了，後邊倉庫裏還有幾輛，但不是跟這些差不多，就是殘次的！”

    王重點了點頭，拉着宋運萍走到自行車前，問宋運萍：“喜歡哪輛？”

    宋運萍看着王重那平靜自然的目光，不知爲何，原本還有些心虛的她，此刻竟也慢慢有了底氣：“真要買？”

    王重施然一笑：“當然要買！”

    “就那輛吧！”宋運萍指着一輛嶄新的永久牌二八大槓道。

    “這輛？”看着這輛自行車，王重便知道了宋運萍的用意，店裏分明有女士的自行車，但宋運萍還是選了輛男士的二八大槓，只因男士的二八大槓不論是在承載力還是在耐造屬性上，都要遠超女士自行車。

    宋運萍點頭堅定的道：“嗯！真要買的話，就這輛，以後你跟爸去藥材站送藥也方便。”

    “行，那就這輛！”王重扭頭對着售貨員道：“姐，這輛多少錢！”

    “這是魔都永久牌的，價格要貴一點。”許是王重看起來實在是合自己眼緣，瞧着親切，售貨員才多嘴又說了一句。

    “沒事兒，就這輛吧，永久是老牌子了，他們家的自行車是出了名的結實。”

    見王重跟宋運萍堅持，售貨員也沒再勸，報了價格，王重當即從衣服內袋裏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錢跟票，交給售貨員之後，推着自行車去派出所上了牌，這才載着宋運萍去找還在肉鋪排隊買肉的宋運輝。

    沒多久就排到宋運輝了，王重讓宋運萍扶着自行車，自己上前幫宋運輝拿肉。

    “姐！”

    “這是？”宋運輝一眼就看到了宋運萍扶着的自行車。

    “你姐夫剛買的自行車，怎麼樣，好看吧！”宋運萍笑臉盈盈的對着弟弟道。

    “好看！”宋運輝連連點頭。

    王重道：“來，小輝搭把手！”

    三人合力將買好的肉和大包小包的東西都放在自行車上綁好，便啓程回家。

    王重在前邊掌控車頭，宋運輝在後邊幫着推，宋運萍則提着幾樣小東西走在旁邊，看着嶄新的二八大綱，宋運輝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想到了自己跟王重的兩年之約。

    看着前方那高大魁梧的身影，望着那寬厚的臂膀，看着旁邊笑容滿面，眉宇間洋溢着幸福的姐姐，宋運輝忽然覺得，姐姐能夠嫁給王重，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除夕夜，王重跟宋運萍兩口子親自下廚，宋母也跟着幫忙打下手，王重做菜的同時，還不忘手把手教宋運萍每道菜的技巧。

    紅燒豬蹄，滷豬頭肉，蘸料，清蒸鱸魚······

    五菜一湯，五熱一涼，攏共六道菜被端上餐桌，宋運輝看着豐盛的年夜飯，看着父母姐姐臉上開心燦爛的笑容，不知爲何，只覺得眼底有些溼潤。

    感受着家中明顯的變化，宋運輝的目光總是不經意的往那個給家裏帶來如此巨大變化的男人看去。

    “姐夫！”宋運輝端起酒杯，站了起來，對着王重道：“我敬你一杯。”

    宋季山見此情形，非但沒有覺得不對，臉上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王重也端起酒杯，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爸，媽！小輝，小萍，咱們一家人一塊兒喝一杯，祝小輝前程似錦，祝咱們家將來的日子越過越好。”

    王重的話，說到了宋季山跟宋母的心坎上去了，除了宋季山身上揹着的罪狀之外，這對老兩口心中唯一的牽掛，就是兒女了。

    一頓其樂融融的年夜飯，將一家人聯繫的更加緊密。

    年初二，王重跟宋運輝、宋運萍姐弟倆提着禮物，到楊書記家給楊書記拜年。

    見三人過來，楊書記表現的異常熱情。

    “小輝啊，伱是大學生，我請教你個事兒唄。”楊書記本打算找個時間，自己去找宋運輝的，沒成想還沒等他動身，宋運輝自己就送上門來了。

    “楊書記，有什麼事兒您直接說就是了。”宋運輝戴着眼鏡，含胸拔背，坐姿筆挺如松柏，瞧着便是個文化人，光是這幅賣相就跟大隊上其他人截然不同，更何況宋運輝還有個大學生的身份，也難怪楊書記對他如此重視。

    楊書記也沒避着王重跟宋運萍，徑直說道：“年前我去縣裏開會，縣裏領導在會上提出了一個什麼承包責任制，還下來了文件，我實在是有些弄不明白，不知該怎麼着手啊。”

    楊書記皺着眉頭，嘆着氣，一臉感慨。

    宋運輝道：“承包責任制？”

    “是安徽鳳陽小崗村式的大包幹生產責任制，還是分組聯產計酬，自願劃分工作組，包工包產到作業組啊？”

    楊書記一聽宋運輝這話，眼睛當即就亮了：“小輝你知道？”

    宋運輝點頭道：“知道一些，在報紙上看到的消息，在學校裏，我們同學之間也討論過這個。”

    “小輝，你趕緊給我說說！”楊書記一臉期待的問。

    宋運輝當即從頭到尾，詳細的給楊書記解釋起來，宋運輝也確實沒有說話，他在這方面確實做過不少研究，將政策吃的很透。

    一番解釋下來，楊書記頓時恍然大悟，原先所有不明白的地方，在宋運輝細緻的解說的，也都豁然開朗。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那咱們大隊要搞大包幹呢？還是搞分組聯產計酬呢？”楊書記問道。

    宋運輝卻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兩種制度各有各的好處。”

    王重卻道：“其實也簡單，大包幹是包產到戶，是以家庭爲單位，分組聯產計酬呢是包乾到組，以村民小組爲單位，雖有區別，但本質是是一樣的，都是爲了促進農民的生產積極性，提高生產力。”

    “確實是這樣。”宋運輝深以爲然的點頭道。

    楊書記隨即一臉期待的看着王重：“王大夫有什麼好建議嗎？”

    王重道：“要是擔心一步到位的風險太大，不妨先試試分組計酬，大隊是集體，小組也是集體。

    把三五戶分做一組，劃分田地，承包下去，至於種出來的糧食，交足國家的，留足集體的，剩下的都交給老百姓自己處理，不論是吃還是賣，都隨他們。

    等再過幾年，政策再成熟點後，再實行包產到戶，以家庭爲單位。”

    宋運輝聽了之後深以爲然的道：“我覺得姐夫說的很有道理，路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一蹴而就的話，只怕會遇上不少的阻力，可要是一步一步來，鑽點空子，這承包責任制，未必不能在咱們這兒推行下去。”

    “聽着確實挺有道理！”楊書記也深以爲然的點頭道，隨即頗爲詫異的看着王重：“王大夫在咱們這兒呆的太久，我都忘了，咱們王大夫也是位下鄉支援咱們建設的知青。”

    說着便衝王重豎起大拇指，隨即又問道：“只是這田地有好有差，東一塊兒西一塊兒的，怕是不好分啊！”

    王重道：“人心難控，絕對的公平確實很難實現，但相對的公平還是有可能的，而且這個時候，還得有人帶頭。”

    說着王重便意味深長的看着楊書記，楊書記不是笨人，秒懂了王重的意思。

    “帶頭肯定沒問題，咱們大隊的幹部，還有黨員們，只要稍微動員一下就行。”楊書記信心滿滿的拍着胸脯保證。

    也不怪楊書記如此自信，這年月的人們，都是有信仰、有堅持的。

    宋運輝道：“田地的問題不難解決，咱們可以根據土地的肥沃與否，偏遠程度等多方面來將土地劃分等級，再根據小組的數量，將各個等級的土地均分出來，每個小組每個等級的土地都分差不多的分量，這樣的話，應該能堵住一些人的嘴。”

    宋運輝在學校時，就這些事情，不知跟舍友同學們討論過多少回了，大家各抒己見，宋運輝這也算是博採衆長得出的結論。

    王重道：“楊書記覺得小輝說的怎麼樣？”

    楊書記點頭道：“小輝說的確實有道理，只是咱們要這麼做的話，上面·······”

    說着說着，楊書記的臉上便露出了幾分難色，畢竟改革開放這四個字還沒有貫徹到全國各地，更沒有貫徹到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

    王重道：“楊書記，您這些擔心未免有些多餘了，安徽小崗村的大包幹可是上了人民日報，上過全國大會討論的，現在推行承包責任制是上面下的命令，這承包和責任既是分開，也是聯繫在一起的。”

    “承包就是要把集體的土地承包到組或者承包到戶，責任就是說承包了集體的土地之後，承包人或者承包的小組應該承擔的責任。”

    宋運輝道：“我姐夫說得對，楊書記，依我看，這承包責任制是上邊下命令讓你們推行下去的，就算是將來上面的政策變了，也怪不到你們頭上。”

    宋運輝眼見王重對承包責任制如此推崇，加上自己平日在學校時的見聞，當即便順水推舟，跟着王重勸說起楊書記來。

    楊書記聞言若有所思的點着頭。

    王重跟宋運輝二人一唱一和的，將承包責任制的方方面面都解說的十分詳細。

    旁邊的宋運萍也聽得連連點頭，眼中異彩連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