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罷市，請願！

    在明朝，永平府不僅是軍事要塞，而且還是商貿集散地。

    它地處要衝，北接內蒙古高原，南鄰中原，是連接北方邊疆和內地的重要通道。

    因此，永平府在軍事、政治、經濟和文化上都具有一定的地位。

    永平府城中的主要街道寬敞而繁華，店鋪和宅邸裝飾精美。

    在西坊的一條巷弄中，坐落着一座宏偉的府邸。

    這裏聚集了數量不少的富商。

    他們身着華麗服飾，舉止間流露出不凡的富貴氣質。

    在輕鬆的交談中，動輒成交的是價值連城的大宗貨物。

    這些富商們涉足衆多行業，包括糧食、鹽業、藥材、皮毛、典當、旅館、金融、茶葉以及倉儲等業務，個個資產雄厚。

    爲了解決軍糧問題，好於北邊的蒙古人作戰。

    明朝初年就開始實施“開中法”，亦稱“開中折色”。

    按規定商人必須納粟(亦有納馬、鐵、帛、草等)，供應邊防衛所、駐軍，方可報中，請領鹽引，赴場支鹽，鼓勵商人向邊境運送糧食。

    即使後來“開中法”衰落，衛所制度落寞，山海關外對糧食、棉花、布匹的需求依舊旺盛，商業巨頭們的地位依舊不可動搖。

    如山海關外等這樣的邊關地區，每年需消耗大量的糧食、布匹、棉花以及其他物資，還有馬匹的飼料和日常生活用品，這些需求支撐了一個龐大的商人網絡。

    晉商、京商、徽商等商幫以其巨大的財富和影響力成爲了其中的佼佼者。

    儘管明末天災人禍頻發，普通百姓飽受苦難，但這些富商們的生活卻似乎並未受到太大影響。

    他們享受着奢華的生活方式，奢侈浪費，相互攀比，展現了他們的財富和地位。

    他們的府邸內外，丫鬟侍女成羣，黃花梨傢俱點綴其間，太原的梆子戲班在堂上演繹，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這些都是不可幻想的奢華場景。

    這還僅僅是臨近邊關的永平府。

    倘若再往江南諸地過去，這所宅院的主人所享受的簡直不值一提。

    府邸中。

    商賈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這時，一個身穿管家打扮模樣的人，走了出來，面帶笑容地高聲道：“各位，張老爺子來了。”

    隨後，一個看上去六十餘歲的老者，在幾個嬌嫩侍女的攙扶下，緩緩走出。

    他雖然看上去有些年紀，但一舉一動都流露出威嚴，顯然身在高位許久。

    當他出來後。

    在座的商賈們紛紛起身拱手，齊聲喊道：“張老爺子，萬安。”

    他們不得不表現出敬意，因爲這位張老爺子張山晚乃是永平府總兵張未郭的叔叔。

    張未郭在永平府駐守多年，勢力遍佈各個角落。

    各大小商鋪產業，都能看到張家的身影。

    張山晚狡猾且心狠手辣，對待敵人從不手軟。

    雖然有些商賈可能是外來的強者，但在永平府這塊地盤上，張家才是真正的霸主。

    要想在這裏經商做生意，誰敢不聽從張家的指揮？

    看到商賈們行禮，張山晚笑着擺手示意大家坐下。

    然後他指着旁邊一人道：“各位，讓老朽來給大家引薦一人。”

    他的身邊站着一個穿着綢袍，看上去頗爲精明能幹的中年男子：“這位是山西範家的大公子範巴善，範大掌櫃。”

    範巴善走上前一步，向衆人抱拳行禮道：“在下範巴善，見過各位。”

    他的聲音充滿自信和從容，顯示出他的實力和地位。

    商賈們見狀也紛紛回禮，許多人心中更是驚訝。

    早在明初時期，山西範家就已經涉足邊塞貿易，憑藉着敏銳的洞察力和過人的膽識，山西範家不斷地壯大。

    傳到範竇勇這一代，範家已經成爲山西赫赫有名的大商賈，其與北邊蒙古和建虜的貿易往來也日益頻繁，爲蒙古和建虜送去了不少資源，幫助努爾哈赤壯大。

    所以等到了清軍入關之後。

    在清初時。

    範家更是被封爲八大皇商之一，享受到了朝廷的特殊恩寵。

    此時的山西範家財富雖沒有後來那麼繁榮，卻也達到了驚人的地步。

    其家業涉及許多領域，各類商品應有盡有。

    範家之所以能夠取得如此輝煌的成就，與其家族成員的才華和努力密不可分。

    其族內人才濟濟，通曉各處語言。

    當然。

    這種本事並非範家獨有，能在明末跑商的商人，大都都有些本事。

    然而，範家之所以能夠脫穎而出，成爲山右八大商之首，還在於其家族成員的團結和協作精神。

    範竇勇年老後，族內生意便開始由範巴善管理。

    範巴善爲人和氣，但骨子裏卻透着一股傲氣。

    他並不擺什麼架子，但在場的商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威嚴和氣場。

    在引薦完範巴善後。

    張山晚緩緩開口道：“今日大家聚衆在此，想來都是爲了一個目的，鎮國將軍欲要收取商稅，老夫請大家到此，就是爲了此事……”

    說到這裏，張山晚看了眼範巴善，微笑道：“同樣的，老夫也請到了範大掌櫃，實來榮幸之至。”

    範巴善又起了身，對在場衆人致意。

    雖然範家在永平府的鋪子並不是很多。

    但得到張山晚邀請，範竇勇和範巴善一番商議。

    隨即，範巴善便親自趕來永平府。

    有山西範家的參與此事，在場衆人都是氣氛熱烈。

    “這鎮國將軍欲要徵收商稅，關係到各位每家商戶，各位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來，我等共同商討。”

    張山晚說完，坐在黃花梨大椅子上，一雙眼睛似閉非閉。

    聽到這話，在場的商人們立刻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他們雖然日進斗金，但要從他們腰包中掏出一兩銀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實際上，他們對溫越的煩惱並不僅僅是因爲徵收商稅這一條。

    更重要的是溫越打算嚴查邊關、禁止走私。

    對衆商人而言，這一決定比上一條更加令人痛恨。

    然而，這一條不好光明正大的反對。

    自從邊關不斷出現賊虜扣關後。

    朝廷就下達了命令，要關閉互市，嚴禁走私。

    雖然禁令形同虛設，但邊關走私仍舊不斷。

    不過溫越則利用這一名義，明令禁止走私。

    在這種情況下，商人們哪能光明正大地公開反對。

    所以衆人想來想去，關鍵點還是在徵收商稅上。

    無論是士人階層還是商人階層，有着各種理由，都直接打着“與民爭利”的旗號就可抵制。

    如果能夠憑此，找個勢頭將溫越打壓下去。

    或許他見識到己方的力量後，就再也不敢徵稅，甚至嚴禁走私的命令也不敢發下。

    下方衆人交換了些眼神後。

    最終，一個長相清秀的商人站了起來。

    這是永平府知州武知的族人武樂。

    自從武知在永平府擔任知州後，其家中就有許多子弟過來，憑着他的勢力在永平府境內開設店鋪，購買田地。

    同樣的，商人們之間流傳的各種“賺錢手段”他們也沒有落下。

    武樂大聲道：“鎮國將軍徵收商稅乃是與民爭利，之前萬曆朝時，就出現過徵稅之禍患。

    “現在永平府身爲邊關之後，本就因爲戰火牽連，貧困不已，各位掌櫃做這些買賣也本就不易。

    “而如今振國將軍又要開徵商稅，讓他得到了甜頭，日後得寸進尺，現在是徵着少點，可日後又要徵多些，再往後恐怕徵稅永無止境。

    “到那時候，諸位或許就會家破人亡，這不是危言聳聽！”

    此話一出。

    下方衆人紛紛點頭。

    看到衆人都是贊同，武樂目光閃過一絲狠辣：“鎮國將軍畢竟剛掌管山海關外，未必有些年輕浮躁，做事不太穩妥，而做下這種惹民怨之事，我等便不可坐視不管。

    “聽聞永平府內許多士子，對鎮國將軍此舉也頗有聲討，對鎮國將軍辱沒人才，不願提拔其等，入關爲百姓做事，頗爲不解，因此打算罷課，去山海關問個究竟。”

    這入驚雷般的消息在商人之間傳開，引起了軒然大波。

    在場的商人們興奮地交頭接耳。

    如果有士人們也開始行動起來。

    這對於他們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好消息。

    範巴善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直靜靜地觀察着衆人的神情動態。

    此時，看到衆人這樣，知道時機到了。

    範巴善從位子上起來，先是朝張山晚拱了下手。

    然後對衆人說道：“諸位，後生有一言，還請大家聽聽。”

    衆商賈急忙紛紛迴應道：“請範大掌櫃隨意講來，我等洗耳恭聽。”

    範巴善說道：“鎮國將軍的大名，晚輩在山西也有所耳聞。他坐鎮山海關，抵抗建虜，開墾屯田，這確實對百姓來說是善舉。

    “百姓們對他讚譽有加，我們也可以安心地做點生意。

    “然而，或許是有不懷好意之人在背後鼓動，導致鎮國將軍一時糊塗，做出了這樣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

    他繼續說道：“既然有士子開始聲討，我等商賈之人也不該落後。

    “爲了山海關，爲了永平府的百姓民生，能夠安居樂業。

    “我提議我們各商家集體罷市，以表達憤怒和反對之意。

    “依我看，一旦這消息傳達到鎮國將軍那，他必然會幡然醒悟，日後我等便可安心經營了。”

    衆人紛紛鼓掌叫好，都稱讚範巴善老成謀深，對這個建議非常贊同。

    商人聯合罷市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手段。

    在嘉靖年間，朝廷曾經禁止各處鑄造私錢。

    然而，商人們聯合罷市後，貨物價格飛漲，朝廷沒有辦法，最後不得不取消禁令。

    之後，但凡朝廷想要徵收商稅，只要商人們一罷市，官府就束手無策。

    這是資本主義萌芽出現的特殊現象。

    到了明末時期，工商業階層已經變得極爲驕橫，甚至達到了不受官府操控的地步。

    在朝中充滿了他們的利益代言人。

    各種靠山保護商人，讓他們免徵商稅，獲利頗豐。

    尤其是在邊關，更是嚴重依賴這些商戶。

    明朝中期“開中法”失敗後，官府開始改用折色銀來募集兵力和支付軍餉。

    然而，有了銀子並不意味着能夠解決所有問題。

    白銀想要換成糧食和草料，就需要商人幫忙。

    逐漸地，糧食和草料的運輸任務被各地的商人所壟斷。

    如果商人們罷市，那麼邊關軍隊就會缺乏糧草供應，從而出現極大的麻煩。

    商人罷市這股浩大的聲勢一旦出現，絕對能讓讓溫越頭疼，甚至後悔莫及。

    張山晚站起來道：“好，範大掌櫃此話甚是不錯。既然如此，我等便商議一二，商定一個日子，集體罷市。

    “衆商家需團結一心，這段時間，不得有任何人私自開門經營，若有違背者，行會中將會發下嚴懲。

    “希望，我等罷市之後，鎮國將軍能夠聞聽到我等的心思，回頭是岸，爲時不晚。”

    他接着說道：“當然，有鎮國將軍鎮守山海關，我等商家還是非常安心的，其青牙軍抵禦建虜，殺敵建功，讓老朽也是敬佩的……”

    商討許久後，衆人一致決定。

    將進行一場震撼人心的行動。

    士子們開始罷課，商人們決定罷市，再尋一些其他人士來響應。

    上下一心，共同協力。

    如此向鎮國將軍溫越施加壓力。

    迫使溫越收回他的錯誤決策，讓他幡然醒悟。

    ……

    天啓七年正月二十五日。

    這一天。

    關外關內突然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從早上開始，山海關內的各大大小小的商鋪紛紛關門，所有的售賣全部停止。

    城內的百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得不知所措。

    又在有心人的引動下，出現了搶購風潮。

    物價瘋狂飆升。

    隨即這場恐慌迅速蔓延開來。

    關外前屯衛，寧遠城，中前所，關外的撫寧衛，各地的慌亂的搶購風潮愈演愈烈。

    只有青牙堡還算穩定。

    很快，各城買賣變得凋零。

    人心惶恐，對突然發生的事情充滿了不安。

    更令人震驚的是，在山海關街道上出現了數量龐大的請願隊伍。

    他們攔住過往的各級官員，訴說自己的苦難，強烈要求鎮國將軍溫越收回徵收商稅的命令。

    許多的街頭巷尾，擠滿了痛哭流涕的人羣。

    各種匿名的紙張貼滿了牆壁。

    但凡有官員膽敢經過這些地方，往往會遭到暗地裏投來的石塊襲擊。

    同一天。

    永平府官學中，有數百士子永平府知州武知請願。

    強烈反對鎮國將軍，橫徵暴斂，徵收商稅，這種與民爭利的舉動。

    武知出面迴應，表明他也不贊同鎮國將軍欲要向途經山海關的商人徵稅的做法。

    必然會向朝廷上書，讓鎮國將軍放棄此等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