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顧忌
類別:
都市言情
作者:
我就是紅字數:4408更新時間:24/06/30 23:03:58
小張同學下意識地問道:“不是你剛纔說要聊工作的嘛?!”
徐容望着小張同學,臉上本就勉強擠出的笑紋愈發僵硬。
靳芳芳提供的思路,完全超出了徐容日常思考的邊界。
自08年以來,影視行業的變化日新月異,滋生的問題也層出不窮,對此,但凡不是剛剛入行的新人,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感受。
徐容04年入行,相較於08年以後從業的萌新,幾乎親眼見證了行業到底怎麼一步步走到今天魚龍混雜泥沙俱下的局面的。
從業以來,他一直認爲自己拍的最爛的戲是《大清風雲》,因此無論是在公共場合還是酒桌上,他從來不提及這部作品。
無他,羞於啓齒。
而如今,豆瓣評分7.2。
他從沒看過這部戲,對於劇情的印象也被他下意識忘的乾乾淨淨,但是內心給出的客觀評價大概在3分左右。
豆瓣爲什麼沒給3分呢?
也許是大多數觀衆認爲3分的作品是另外一副模樣。
整個行業暴露於大衆眼前的,也是最容易被觀衆詬病的,並非早已習以爲常的爛劇扎堆現象,而是被行業視爲影視業空前繁榮的體現,但又被普羅大衆視爲病態的演員片酬問題。
04年團長出演《亮劍》時片酬攏共55萬,而《亮劍》爆火之後,團長在他的鼎力相助之下,一舉躋身電視劇行業頂尖男演員的行列,片酬也隨之漲到30萬一集。
是的,團長的獎盃不僅有他的一半,片酬能漲到30萬,他出演的男二“魏和尚”、“張寶金”也是出了大力氣的。
30萬的酬勞在當時已經是國內電視劇男演員的天價,以平均一部戲30集來算,每接一部戲他能拿到一千萬。
曾幾何時,他的片酬就飆到了5500萬,而且劉立娟和張黎還各自搭上個人情。
考慮他因《建黨偉業》一舉奠定的一線電影男演員的地位,相較於純粹的電視劇男演員,存在一定的溢價也是理所應當,但目前市場絕大多數頂級電視劇男演員片酬也已經漲到了2000萬到3000萬之間。
三年的時間,增長率高達100%甚至200%。
什麼行業的從業人員僅僅三年的時間收入至少翻了一番呢?
這個問題每個人心中都有答桉。
片酬的問題,並非單純的演員獅子大開口或者制作方惡意競爭造成。
樹葉凋零之前,樹根往往早已爛透。
片酬的一路走高,非某個個體所能決定,也更非制作方有意爲之,更非如今媒體、網絡上理想化的一紙“限薪令”就能起到立竿見影的作用。
經常熬夜導致肝氣鬱結、肝火上炎,進而耗傷腎陰,引發尿頻、失眠、健忘、易驚恐、毛髮無光澤、精神萎靡不振、記憶力減退等系統性症狀,而“限薪令”的意義相當於買了一盒腦白金,未必治標,但肯定治不了本。
一個饅頭市場價格一塊錢,但是政策如果強制要求饅頭必須只能賣兩毛,賣家會怎麼做?
買家又會怎麼做?
雖然金額大小沒有任何可比性,交易的物品同樣不同,但本質沒有任何區別。
靳芳芳提議的設立一個類似 nba名人堂的榮譽並不難,難的是讓強力機構背書,飛天、金鷹、白玉蘭之所以能夠成爲電視劇三大獎,並非其評選過程足夠公允、透明,而是三者背後都有一個共同的單位背書。
雖然難度過高,但靳芳芳的思路卻爲他打開了一扇大門,她的提議雖然現階段並不具備可行性,但卻讓他意識到了自身某方面存在的問題。
至於實施提議,只能日後根據情況再看,現階段他並沒有那麼大的能量讓強力機構爲這個特殊的榮譽背書,更不能保證每一次的評選能夠摒棄一切外部干擾,保持相對的公平、公開、公正。
至於絕對的公平、公開、公正,在難以量化的評選當中,永遠只是一種存在於理想當中的狀態。
縱然現階段他有能力實施,暫時也不能那麼做,至少目前並非恰當的時機。
影視工業化。
作爲一個影視行業提及的越來越高頻的詞彙,工業化幾乎成了主旋律,但總是把“工業化”掛在嘴邊上的人出發點往往是不同的。
第一類人當然是從業者,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而作爲從業者自然也就有發言權,他們知道什麼是工業化,也整天言辭懇切的喊着“工業化”、“未來”、“生態”,他們知道如何才能實現工業化,但是卻只把“工業化”當作一種工具、一把鑰匙。
第二類人和第一類人有較爲相似的一點,見識到了大洋彼岸龐大的影視產業鏈對就業、經濟的促進作用後,深深爲之折服、嚮往,並積極推進工業化進程,但是,他們並不瞭解工業化的本質,更不瞭解如何實現工業化,但是這類人的特殊之處在於,他們能夠影響影視行業的發展方向,而“工業化”的工具屬性,就是第一類人專門爲這一類人量身打造的。
第三類人則是純粹的吃瓜羣衆,他們同樣受到了第一類人的蠱惑,堅定地認爲工業化才是中國影視行業的未來、終極發展方向,並積極響應第二類人的呼喚,堅定的聲援第一類人推進影視工業化進程,而“工業化”就是第一類人打開他們口袋的鑰匙。
當然,並非沒有特殊的羣體,只不過因爲實在太少,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所有人都在喊工業化,甚至“大片”、“工業化”已經成爲影視管理方面的“主旋律”。
韓三蘋認爲,標準、可複製的製作流程,需要海量的資源投入,因此即使這個過程中資源夾帶了一些不應當存在的東西,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熱錢在進入影視行業後,卻自行摸索出了一套比需要耗費大量投入推進工業化獲利更快的途徑。
營銷。
資本的目的從來不是回本,而是獲取十倍百倍乃至千倍萬倍的收益。
工業化也許能夠滿足千倍萬倍的收益,但是回報週期太長太長了,熱錢的特性本就是快進快出,短期內攫取巨額利潤之後,迅速投身至下一個價值窪地或者風口。
一直以來,徐容對於影視工業化,所持的都是不置可否的態度。
儘管這個過程中他也充當過推手,當初在韓三蘋的威逼利誘之下,他也曾喊出過中國的電影市場將達到萬億規模的口號。
性質和如今網絡上頻繁現身、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專家等同,雖然聳人聽聞,但工作需要不得已而爲之,況且那天他還特意戴了一副黑框眼鏡,多多少少的遮住了點臉。
所謂工業化,說白了就是發源於日本汽車產業的流水線生產思維,但精神消費品的生產可以用流水線生產嗎?
以日常生活中常見的現象爲例,二者之間的關係高度類似於p圖和攝影,既然p圖經能把人p的那麼美了,爲什麼還會有攝影這個職業的存在呢?
是因爲p圖和攝影儘管原素材相同,但二者實際上沒有任何關聯,p圖是朝着“假”的方向策馬狂奔,而攝影則朝着“真”的方向一去不回。
徐容並不拒絕工業化,但他一直覺得在影視制作當中,有些流程是可以也應當工業化的,而有些流程,工業化能夠達到讓人“吃飽”的程度,但絕不會讓人“吃好”,更遑論終身難忘,演員對照着腳本做表情,和某些同行提取表情包表演本質是等同的。
在表演當中,能夠打動人的,只有最真摯的情感,無論善惡。
只是這些並非他區區一個中戲系主任能夠推動的,就像靳芳芳所言,如果他不能保證這項評選不受外力干擾,那麼這個所謂的“名人堂”評選,最終只會變成一出徹頭徹尾的鬧劇,甚至在各方的角力、妥協之下,楊蜜最終能也能名列其中。
“小徐,芳芳,下來吃飯啦。”
小張媽媽的聲音在樓下響起,也將徐容從略顯尷尬的境地中拯救出來。
小張同學一聽,趿拉着拖鞋“啪啪啪”地下了樓。
“她估計是餓了。”徐容笑着解釋了一句。
等他帶着靳芳芳和徐行走到樓梯口,樓下母女倆“友好交流”的聲音傳來。
“你爲什麼吃飯都不喊我,難道我就不配擁有名字嗎?”
“我啥時候沒喊你?!”
“你剛纔說的是‘小徐,芳芳,下來吃飯啦。’,根本就沒有喊我!”
“我沒喊你那下來幹嘛?看戲來了?”
“你,你這樣會失去我的!”
“那我可真遺憾,誰讓我沒有一個那麼好的老公呢,是不是?”
王阿姨的聲音頓了一瞬,聲調勐然拔高:“喝喝喝,你看看人家小徐,再瞅瞅你……”
徐容聽着樓下的雞飛狗跳,勐然止住了身子,轉過頭對靳芳芳二人道:“你們先下去,我去趟洗手間。”
老婆和丈母孃拌嘴,只要沒到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境地,就不是他能摻和的。
靳芳芳愣愣地瞧着徐容毫不猶豫地又坐回了起居室,愕然的徐行對視了一眼,相互無語。
這是才結婚一天的人?
等徐容下樓,大概因爲靳芳芳在的緣故,母女倆已經偃旗息鼓,但是他卻聽見小張爸爸在那滴咕:“誰的酒量是天生的?都是練出來的,你看看芯芯,頭一回,不是一口睡了大半天,小徐那......”
看到被徐容過來,他下意識地住了口,笑着和他對視了一眼。
徐容聽着話音兒,已經岳父臉上故作坦然的笑容,估摸着他八成在埋汰自己酒量差。
等他坐了,小張爸爸立刻道:“小徐,喝點,自己釀的梅子酒,沒什麼度數,就暖暖身子。”
碗快勺子碰撞出清脆的樂章,徐容再次拒絕了小張爸爸的“整點”的提議,一旁的小張同學身板一挺:“我...”
徐容敏銳地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小張同學捏着快子,通過視線,無聲地表達着自己的意見。
倆人之間的交流吸引了坐在一頭的爺爺的注意,笑呵呵地看着二人:“你倆幹啥呢?”
“噢,小張想喝點梅子酒。”在小張同學不確定一圈長輩同不同意,組織措辭的當口,徐容替她把話說了。
王阿姨知道倆人在備孕,一聽立刻急了:“喝酒?你咋不上天呢?!”
“我就...”
小張鼓了鼓嘴巴正要講道理,徐容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打斷了她,並低聲提醒道:“怎麼跟媽說話呢?”
而後,他低聲道:“她說,大過年的還不許人家喝兩口了?!”
“再者,人家醫生都說了,適量飲酒具有舒筋活血、健脾利胃的效果,你不懂能不能不要瞎嚷嚷?”
王阿姨手中的快子輕輕地壓在了桌面上,但仍發出一聲“啪”的輕響。
小張同學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徐容,嘴巴張了幾張,可是沒能發出任何聲音,把有口難辯詮釋的淋漓盡致。
因爲這些話確實表達了她內心的想法,只是言辭似乎過於激烈了些。
“我...”
“她說怎地,咋還帶急眼的,嘴長在她自己身上,管天管地,還能管人家...”
小張同學不敢再讓他說下去了,一把拽住了徐容的胳膊:“徐老師,我不喝了,你別說了好不好?”
“不怕,徐老師給你撐腰,怕什麼?喝,一醉方休。”
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捱打,徐老師至少佔九成責任,他似乎天天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我感覺你不是在給我撐腰,而是想看我捱揍。”
“哈哈哈。”
而徐容眼瞅着丈母孃光拿眼角的餘光瞥岳父,樂呵呵地住了口,小張想喝酒,誰的責任?
老張難辭其咎。
徐行這時突然提議道:“哥,明天晚上咱們去放煙花吧?”
“不讓放,你不是看規定了,五環以內都不讓燃放。”
“那咱們開着車去五環外呀。”
徐容正考慮着,靳芳芳立刻道:“好呀好呀。”
全家人緩緩扭過了頭,意外地看着剛纔雀躍迴應的靳芳芳,一直以來,在他們的印象當中,靳芳芳是個高冷的女強人,眼睛裏永遠都是工作,氣場永遠強大,口紅一直都是大紅色。
唯有徐容低着頭,絲毫沒覺得意外,以前靳芳芳回回變了法的換各種風格衣服,他就知道她的內心裏住着個頑皮少女。
靳芳芳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可是女強人自然有女強人的處理方式,她並未覺得不好意思,而是以疑惑而堅定的視線回望衆人:“怎麼,難道,不好嗎?”
】
衆人和她對視着,突然覺得一陣莫名的尷尬,似乎自己做了什麼糗事似的,而齊齊地轉回了腦袋,以尷尬的笑聲掩飾着。
“哈哈,好,怎麼會不好呢?!”
“是啊,是該看看,大過年的。”
“對呢,年輕人,熱鬧熱鬧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