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誤會
類別:
都市言情
作者:
我就是紅字數:4454更新時間:24/06/30 23:03:58
徐容裹着羽絨服,端着杯枸杞水坐在導演監後,縮着脖子望着片場周圍清掃尚未融化積雪的場務。
二十多天前,全組上上下下都期待着下雪,爲此甚至白白浪費了七天的時間。
事實證明,他當初只讓劇組等待一週的決定是正確的,這場雪來的不僅晚,而且和杜其峯希翼的皚皚白雪壓根沾不上邊,昨天晚上下了一陣,如今除了個別地方還剩下斑斑點點,幾乎將將化盡。
若是先前依照杜其峯的意見等待下去,會不會耽誤工期先不論,二十多天空等,光是各項必須支出的租賃費就會嚴重壓縮拍攝預算。
在一旁的杜其峯身後,文永珊欲言又止。
徐容和杜其峯都猜到了她的想法,明天就是聖誕節,她大概想今天晚上趕回香港。
可是倆人誰都沒提這茬,每一個劇組情形都是差不多的情況,除了少數主創抱着真正創作的打算,其他人都是來掙錢的,也根本不能要求他們敬業、樂業,就像絕大多數公司除了老闆對上下班沒有明確的概念之外,其他人對於加班總是深惡痛絕。
如同眼下劇組絕大多數工作人員,一個個心思明顯都已經不在工作上。
對此,徐容和杜其峯一方面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因爲在他們看來,如果不懷揣滿腔的熱愛,想從競爭激烈的行業內脫穎而出的可能性基本爲零。
可是他們也不能再要求太多,因爲彼此的付出收益率和追求是不同的。
幾天前,他也考慮過聖誕節不放假,作爲將矛盾推向巔峯的槍戰戲,在杜其峯的規劃的暗中,剪輯出來的長度大概在十六分鍾左右,但是能不能在2012年來臨之前拍完,恐怕杜其峯自己心裏也沒底。
但是最終,他放棄了這個決定,留住人留不住心,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徐哥,你的經紀人好漂亮啊。”
徐容愣神了一剎那,才意識到身後的文永珊是跟自己說話,應道:“噢噢,還好。”
在幾分鐘之前,他剛剛送走了過來探班的靳芳芳。
在如今王亞芹已經開始接手他一部分事務的情況下,需要靳芳芳需要親自跑來一趟的,自然不是小事。
靳芳芳來的目的是勸他學習英語。
她昨天接到了一個美國劇組的邀請,客串一部名爲《紙牌屋》美劇的一個戲份不多的角色。
據說是他的一個朋友推薦。
靳芳芳不清楚徐容什麼時候交的國外的朋友,但在她看來,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徐容拒絕了出演邀請,但是卻沒拒絕學習英語的催促,因爲他發現多掌握一門外語也許在國內沒太大的意義,但是《媳婦》的意外走出海外之後,說不定還真能讓他賺點外匯。
杜其峯剛纔也聽到了點只鱗片抓,點了根菸,不大在意地問道:“你真不打算接?他們的電視劇的製作水準和咱們的可不一樣。”
徐容笑着搖了搖頭,道:“一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沒什麼意義,幫人家開拓國內市場嗎?”
“但是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機會,誰不是一步一步過來的?在沒有觀衆基礎的情況下,你也不能要求更多。”杜其峯歪在椅子中,抱着胳膊,一手夾着煙道,“我真的覺得伱可以試試,要是成了,你的身價能暴漲幾倍。”
文永珊見杜其峯並未避諱自己,壯着膽子問道:“導演,什麼好機會呀?”
“美國的一個劇組給徐容發來了片約,他不樂意去。”
“哎呀,爲什麼不去呀?”
徐容並沒有解釋自己拒絕的初衷,因爲無論是杜其峯還是文永珊,和他的價值觀都是不同的,說了也是白說。
因此笑着道:“我之前不是說了嘛,暫時我已經不打算拍電視劇了。”
別說身爲成長在香港的杜其峯、文永珊,哪怕內地一些人在接觸大洋彼岸的文化、瞭解了對方的前沿科技之後,要麼因爲恐懼,要麼因爲對當下處境的不滿,漸漸生出頂禮膜拜的衝動,而且抱有此類想法的人還不在少數。
本質上,還是把希望寄託於他人的憐憫。
這種心態,在他的幼年就已經徹底拋棄,小時候因爲是孤兒,同村別的孩子總是欺負他,他一開始只能以哭泣博取他人的同情,但是這卻招致了更多的孩子來欺負他。
直到後來,爺爺告訴他哭泣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能夠阻止其他人欺負自己的,只有拳頭和牙齒。
這種觀念隨着他所經歷的事情越來越多,也變得愈發堅定,並且讓他受益至今。
這也是他不太熱衷於去好萊塢的根本原因。
至於所謂的通過影視作品征服西方,其性質大抵就像二百年前國外的某些人對天朝抱有的幻想一樣。
不過最終他們很快扭轉了想法,用堅船利炮讓不可一世的愛新覺羅認清了落後並且還要捱打的現實。
尤其是在更加注重意識形態和輿論的西方,一個黃皮膚的人,除非中國不復存在,不然想通過影視作品出頭,難度大抵相當於一個日本人在國內達到他目前的地位。
存在可能,但是絕不允許。
杜其峯沒再接話,因爲他聽得出徐容是在敷衍,只是卻不懂徐容的選擇,好萊塢難道不是每一個影視工作者的天堂嗎?
文永珊壓根沒注意到徐容的猶疑,道:“啊,一部也不拍了嗎?”
“也不是,明年還會拍一部,暫時的,應該不會再拍了吧。”
“爲什麼呀?”
“怎麼說呢,可能,其實這也是絕大多數同行希望的。”
徐容說着,回頭瞥了文永珊一眼,笑着道:“就像美國需要我們的存在一樣。”
文永珊迷惑地瞧着他,她壓根聽不懂徐容在說什麼。
杜其峯聞言,思考了一會兒,轉過頭來意味深長地道:“其實,話說回來,我們何嘗不需要美國的存在?!”
徐容正要低頭喝水,聽到杜其峯的話,不由頓了下,思考了幾秒鐘,歪着腦袋看向杜其峯,神色莫名地道:“老杜,我提醒你一句,你的思想覺悟很高,但是,一些想法真的非常危險!”
“對了,最好不要體現在任何作品當中。”
文永珊見徐容和杜其峯聊着聊着,突然嚴肅了起來,莫名其妙地問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呀?”
徐容見不遠處自從到了之後一直望着自己的一個小女孩,將保溫杯往桌上重重一頓,道:“我去準備。”
等徐容離開,文永珊好奇地問道:“杜導,你們剛纔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杜其峯解釋道:“你覺得徐容業務能力怎麼樣?”
“挺,挺好的吧?”文永珊被杜其峯瞥了一眼,本來既定的事實說的也不老有底氣,“難道不是嗎?”
“你說的沒錯。”杜其峯給予了文永珊肯定的答覆,“但是到底有多厲害,其實很多人是沒有概念的,如果換一種情況,就比較直觀了,假如觀衆都知道另外一個人很厲害,而如果這個很厲害的人給他連提鞋都不配,那其他人對於他的‘厲害’也就有了清晰的概念。”
文永珊皺了下高挺的鼻樑,問道:“那,他爲什麼說你的思想覺悟很高,但是又非常危險呢?”
杜其峯嘆了口氣,道:“因爲我說的是‘我們’,至於說他覺得我的想法危險,怎麼說呢,我舉個例子吧,秦朝統一之前,他們的百姓能夠接受嚴酷的刑法,因爲這套法律雖然嚴苛,但是卻能最大程度動員國家的戰爭潛力,保護他們的家園,但是秦國統一六國之後,消除了外部壓力,秦國的百姓開始追求自身訴求的實現,繼續執行嚴苛的刑法,就不好使了,你想,積壓了那麼大的社會矛盾,又不能向外部轉移,那不是只能向秦二世發泄?”
文永珊兩條細長的眉頭幾乎皺成了個“川”字,她壓根不懂歷史,杜其峯說的例子,她幾乎完全不瞭解。
杜其峯也隱約瞧出了點眉目,道:“你有時間可以多讀讀《資本論》,其中提到的‘辯證思維’很有意思,對於藝術創作的幫助非常大。”
文永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她終於知道爲什麼徐容和杜其峯能聊得來了,因爲她平時跟徐容聊天的時候,徐容偶爾提及的一些概念、邏輯,同樣讓她有一種拓寬認知邊界的感受。
而在另一邊,看到徐容從導演監視起身,一個穿着校服的約摸七八歲女孩一路小跑着到了徐容跟前:“徐叔叔,我們做遊戲吧?”
徐容瞥了一眼不遠處無奈苦笑的年輕女人,又瞧了瞧身後的杜其峯,笑着道:“小迪,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怕老杜呀?”
“嗯。”被徐容叫做小迪的女孩忙點着腦袋,“你不怕他嗎?”
徐容笑着道:“徐叔叔告訴你一個祕密。”
“什麼祕密呀?”
“老杜其實很怕徐叔叔的。”
小迪脖子一梗:“吹牛!”
徐容臉上的柔和僵了下,但此類的情況,他早已習慣,很快又恢復自然,道:“那你爲什麼認爲徐叔叔在吹牛呢?”
“老杜的嗓門大!”
不遠處的文永珊看着徐容突然將小迪抱了起來,嚇得小迪在一聲驚呼後“哈哈”大笑,心下不由生出點遺憾。
她聽高雲翔說過一種說法,徐容對於東北的女演員,有一種愛屋及烏的好感。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徐容對她一直不冷不熱的,可是那個小女孩沒來幾天,徐容沒事兒的時候還會主動去找她玩。
“全場安靜。”
“全場安靜。”
聽到羅金福的喊聲,徐容伸手捏了捏小迪臉上的嬰兒肥,低聲道:“那今天可不能哭呦。”
小迪輕輕將臉扭向一邊,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我,我,哎呀,徐叔叔你好討厭呀。”
要拍攝的仍然是學校門口混戰的劇情,二十多天以來其實拍了大量的素材,但是真正用得上的,估計都不到三分之一。
不過進度目前仍在徐容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這段戲他已經做好了拍攝一個月的打算。
“預備。”
“action。”
徐容抱着小迪,指着不遠處的大巴車,道:“叔叔腿有點不舒服,麻煩你扶着叔叔去那輛車上歇會兒可以嗎?”
小迪看着徐容滿是血污的臉上不多的笑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儘管徐容的嘴角上揚,可是他的眼睛裏卻沒有哪怕一丁點的笑意,跟幾秒鐘之前的他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嘭。”
“嘭。”
“嘭。”
各處的槍聲此起彼伏,徐容此時再也顧不得其他,抱起女孩,轉身就向隔着一條路的大巴車衝去。
混戰依舊在繼續,徐容單手抱着小迪,把她當作盾牌,風一樣的衝到了大巴車前,隨後立刻轉身衝向正對着馬路牙子的大巴側門。
在急轉彎的一剎那,他只覺腳下一滑,心中頓時暗道不好。
類似的情形,多年前他也發生過,那一次,他背上背的是團長。
儘管多年過去,但他仍隱約記得電磁彈射一般從頭頂射出的黑影。
若非當年團長還算年輕,身子骨結實,山溝裏還有厚厚的積雪,到底會摔成什麼樣,誰也難以預估。
而此刻情況比當年還要惡劣,他懷裏卻抱着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而旁邊是人行道,小迪要是直直的摔下去,一準的後腦勺着地,後果也許更加可怕。
千鈞一髮之際,在倒地的同時,他強行扭轉了身體,同時用胳膊將孩子護在了自己懷中。
“咚。”
“嘭”
在後腦勺和地面一次猛烈的撞擊之後,徐容頓時眼前一黑,耳際轟鳴,可是還沒等他緩過來,一股力道再次猛地砸到了他的額頭,讓他瞬間失去了意識。
片場的槍聲當即弱了很多,而隨着一聲“哇”的哭聲,附近的工作人員瘋了一樣的衝到了徐容跟前。
“徐老師!”
“徐老師?”
“快,救護車!救護車!”
“不要搖,不要搖。”
“我說了,不要搖,把他擡到車上去,趕緊去醫院。”
“用警車,用咱們的警車。”
醫院的病房外,杜其峯看着遞到自己跟前的手術同意書,只覺腦瓜子嗡嗡的,到現在,他還沒弄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在簽字之前,他下意識地問道:“這還要做手術嗎?”
“患者傷的非常重,現在有生命危險,必須馬上手術。”
杜其峯愈發疑惑了,問道:“非常重?有生命危險?”
“你們到底是不是患者家屬?”
“是啊,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是做什麼手術?”
“做什麼手術你們不清楚?他的肩部有槍傷!”
杜其峯在愣神了一剎那後,道:“醫生,那個,是我們化妝導致的,能不能麻煩你們再檢查檢查?”
那醫生在愣神了兩秒之後,聞言立刻轉頭向搶救室狂奔。
徐容是被警車送來的,再加上他身上的槍傷過於真實,他們下意識地以爲徐容是受了槍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