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秋川君，你失眠嗎？

    中島拓人端着盛放有早餐的托盤，來到了秋川空介所在的病房門口。

    他擡腕看了一眼時間。

    距離自己方纔離開，已經經過了近50分鐘的時間。

    這個時間顯然已經超過了單純地去取早餐的程度。

    不出意外的話，一直期待着自己回來繼續與他聊天的秋川空介，在這段時間內應該產生了極大的不安。

    會懷疑自己是否遭受到了欺騙。

    中島拓人在輕輕敲門之後，便推門走了進去。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原本正靠着牀頭，垂着腦袋，

    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濃郁的失落氛圍的秋川空介猛地擡起了頭。

    在看到自己之後，秋川空介原本的那雙晦暗的眸子忽地就明亮了起來，面上也是浮現出了十分開心的表情。

    這一幕給予了中島拓人強烈的衝擊。

    總感覺有一種加班到深夜，總算回家以後，見到了被圈在家裏面一整天的小狗的感覺。

    現在的秋川空介見到自己的模樣，就與那期待自己帶着它出去玩的小狗很像。

    一想到自己對秋川空介做過，以及即將做出的行爲，

    中島拓人的心中再次感到了一陣複雜。

    “您…您來了啊。”

    “抱歉，讓你久等了，剛剛被護士長叫了過去，忙完了另外一位患者的事情才過來。”

    中島拓人總感覺自己這句抱歉之中有着幾分真心實意的成分，明明自己從一開始就決定了要故意晚回來。

    “忘記告訴秋川君你我的名字了，我姓中島。”

    “中島先生您好。”

    中島拓人大可以隨便編一個姓氏告訴秋川空介，但他卻是說出了自己真實的姓氏。

    他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這麼做。

    興許是想要減輕一點自己內心中的罪惡感，又或許是不想要再繼續欺騙面前這個心思單純的年輕人。

    “秋川君你傷勢還沒好，所以幫你準備了對胃腸負擔較小的食物。”

    中島拓人打開了牀頭的小桌板，挪到了秋川空介的面前。

    然後將托盤放了上去。

    托盤之中都是一些比較簡單的食物。

    一碗冒着熱氣米粥，一碗看起來燉得十分軟爛的蔬菜，一塊像是布丁般潤滑細膩的絹豆腐，以及一小碟水果。

    “謝謝。”

    秋川空介輕聲道謝，接着用左手顫顫巍巍地拿起勺子，輕輕盛了一點米粥，放在嘴邊吹了兩下之後，然後喝進了嘴裏。

    “很…好喝呢。”

    中島拓人瞧見秋川空介朝着自己露出了一個十分勉強且僵硬的笑容。

    “他果然不太擅長說謊啊…”

    中島拓人在心中嘀咕了一句，然後問道：

    “不合口味嘛？”

    “沒！”

    秋川空介猛地擡高了聲音，但隨即他好像發現自己反應有些過大，於是又趕忙降低了音量。

    “抱…抱歉，沒有，很好吃…就是，有些太燙了…”

    “那就等一下再喝，先吃點蔬菜或者豆腐吧。”

    “好…”

    秋川空介答應了一聲，拿着吃絹豆腐專用的小勺子，向着豆腐伸過了手。

    中島拓人瞧着秋川空介拿勺子吃東西的模樣，總感覺說不出的彆扭。

    但偏偏又不明白究竟是哪裏彆扭。

    他回憶起了方纔秋川空介被自己道破心思後的反應，心中再一次思索了起來：

    “不過是個米粥而已，竟然也吃得這麼勉強。”

    “就算是挑食也不至於連米粥也討厭吧？”

    “而且在被我指出來不合口味之後，竟然反應這麼劇烈…”

    “看來是生怕我會誤會他不喜歡我端來的早餐啊…小時候遭受了虐待的小孩，竟然會這麼卑微敏感…”

    通過短暫的接觸，中島拓人對於秋川空介也有了新的判斷。

    “或許是沒怎麼接觸過外人的緣故吧，說謊水平真的很爛。”

    “並且，他好像生怕我會產生不悅的情緒。”

    做出了這兩點判斷之後，中島拓人覺得可以切入正題了，

    於是對着那一臉艱難地拼命咽下去一塊西蘭花的秋川空介揶揄：

    “說起來，看着秋川君的樣子，總感覺像個小孩子一樣呢。”

    “明明跟我妹妹年紀差不多，但兩個人卻像是差了十歲的樣子呢。”

    “欸？”

    秋川空介擡起頭來，好奇地望向了中島拓人。

    “中島先生原來有妹妹啊，現在是在上學嘛？”

    “是啊，現在是大二的暑假，基本上不是在到處打工，就是在跟朋友到處瘋玩呢。”

    “真好啊…”

    秋川空介當即露出了羨慕的神色。

    “沒什麼好的，她跟那羣朋友經常玩到半夜都不回家，她也不想想這樣多危險啊！”

    “之前她跟她的同學們在新宿唱K到半夜，結果出來之後被幾個混混纏上，最後要不是我正好在附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中島先生不害怕混混嘛？”

    “呵，混混？我可是堂堂警…咳，我可是劍道2段，怎麼會怕混混？”

    （日語“警視廳”與“劍道”第一個音發音相似，皆爲“ke”）

    險些說漏嘴的中島拓人趕忙改口，秋川空介也並沒有表現出來什麼懷疑的樣子。

    與秋川空介聊了一會兒，在加深了秋川空介對於自己有着一個與他年齡差不多大的妹妹的印象之後，

    中島拓人對秋川空介笑道：

    “你也別光聽啊，也多吃點，不然都要涼了。”

    “秋川君你現在身體非常虛弱，如果不多攝入一些營養，可是恢復不了的喔。”

    “好…”

    秋川空介再一次拿起了勺子，艱難地將小塊的蔬菜送入了嘴中。

    原本吃完一口之後，他就準備放下勺子。

    然而他在發現中島拓人仍舊是一直在注視着自己之後，只好再次拿着勺子，連着將許多食物送入了嘴中。

    中島拓人越看越覺得秋川空介吃飯的動作十分彆扭。

    不過好在秋川空介貌似並不敢反抗自己的指示，所以中島拓人也就不在意了。

    在看着秋川空介將一整碗蔬菜以及小半碗米粥都艱難地送下了肚之後，中島拓人這才滿意點頭。

    他感覺時機已經差不多了，於是便不着痕跡地開口說道：

    “說起來，我妹妹最近一直有失眠的情況呢。”

    “而且聽她講，現在跟她一個年紀的年輕人好像都在被失眠所困擾，不知道秋川君是否有這種煩惱呢？“

    中島拓人在說完之後當即緊盯着秋川空介的反應。

    昨晚，醫院從秋川空介的體內檢驗到了安眠藥的主要成分三唑侖。

    如今他要確定的，就是秋川空介是否真的有失眠的情況。

    如果沒有，那就說明，秋川空介服下的安眠藥就是爲了自殺而提前準備的。

    然後他就聽到秋川空介幾乎不帶絲毫猶豫地脫口而出：

    “沒有啊。”

    中島拓人心道果然，於是再次確認。

    “也就是說，平日裏的秋川君都可以很輕鬆入睡是嘛？”

    “是啊，我沒有失眠的情況呢。”

    秋川空介看着中島拓人，寶石般湛藍的眸子之中充滿了困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