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core④·莫吉托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狐夫字數:6019更新時間:24/07/04 21:00:42
    前言:

    修行本誓願,救脫衆生苦。

    ......

    ......

    范佩西家的父女倆爲了活下來,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父親羅本寫下十六個名字,都是外戚遠親,是黃石人陣營中位高權重的要員,要拔出蘿蔔帶出泥,還要大姐大信服,藏匿金銀財寶的庫房都寫得非常詳細。

    這些人很喜歡把贓款放在墓穴裏,是對銀行系統的不信任,畢竟洗了那麼多的錢,只怕自己的財產也變成別人的業績。

    女兒來娜把交通署檢察長的兩個兒子供出來,還順帶寫了一本苦情,指她三番四次以肉身爲籌碼睡服各個官員執行權色交易的事。

    父女倆合力寫了一百八十多萬字——

    ——有財物的去向,有社會人員關係網絡,有官員貪污憑據的實際見證人資料,有專門爲貴人提供妻妾情婦的風月場,有洗錢銷金旅遊賭博等等遊玩項目,有合作消費公賬的吃食衣料店鋪,有陰陽賬目工程建設公司。

    想要寫明白這十六頭畜牲的所有事蹟,羅本是費盡心機,掙扎求生,處處都留心眼,從字裏行間都透出一種“這個人沒有我,你們抓不住”的感覺。

    雪明的日誌本早就寫滿了,變成了一本讀書目錄,往後壘起三十二冊厚實的書本,死亡威脅讓這對父女文思泉涌才氣逼人,變成了人肉碼字機,三天的車程就寫完一半,剛回到四十八區的行政中心休息了幾天,這份資料已經快寫完了。

    要知道,清水灣是個大區——

    ——這裏有一百六十多萬人,各個部門管理機關的在職人數是一萬六千一百一十七人。

    執政官羅本和來娜兩人合力,供出來的裙帶人員總數是多少呢?

    大約是一萬人,只是一個模湖的數字,從職工組別與各個單位的憑據來看,這個地方只要是個官,就和犯罪逃不了干係。

    這個數字還不包括他們的父母兄弟和直系子女,不包括外戚旁親。

    雪明終於明白——羅本說的那句“要死很多人,四十八區都得癱瘓。”的意思了。

    清水灣是個人種複雜,以家族爲主要社會關系的殖民地,最早是拉丁裔和歐裔爲主。後來有了星界生物。

    在這裏生活的人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社區朋友圈,要打殺一個人很簡單,可是要滅絕這些關系網,又要保證這個人的旁親外戚父母孩兒三朋五友不受牽連,實在太難太難。

    執政官首府,裝潢華麗的會客廳裏,羅本交出答卷之後就攻守易勢,彷彿給戰王出了一道難題。

    在武裝列車上,他是客人,現在做了主人,也給大姐大備茶。笑嘻嘻的說着。

    “趁熱喝吧。”

    雪明沒有說話——

    ——她只擅長殺人,不擅長管人。

    像流星講的,政治離這些年輕人很遠很遠,這些難題要交給boss來處理。

    如果立刻處理這一萬人,把他們全都抓進牢房,像黃牛鎮的勞改區加上重刑犯監獄都不夠。若是按照販毒主犯與從犯處理殺光光,整個四十八區會陷入巨大的混亂之中。

    童話故事裏壞人死完了,好人自然而然沉冤得雪這種事不可能發生。

    吸毒的人沒了貨,就會自己想辦法去生產,變成新的毒販。

    舊有的生態位滅絕,立刻就有新的物種頂替,這是生命演化了五億多年的巨大慣性。

    “怎麼?不喜歡嗎?”羅本低下頭,卻擡起眼,神色別有深意:“不如把這件事,交給交通署的人去辦?讓他們開幾場會議,成立一個專項組,再給上一屆的獵王出幾道難題。”

    雪明依然沒有說話,她在想如何去造一個萬人坑。

    “這件事情就和您沒有關係了。”羅本把來娜喊來,讓女兒陪在身邊,畢竟他三個兒子都可以死,女兒不行——女兒是親生的。

    雪明:“沒有關係了?”

    羅本眉飛色舞的說。

    “對,沒有關係了呀。昨天夜裏我才接到消息,廣陵止息的兵員終於到齊了。是一千八百人不多不少,我答應您的事情都辦到了。也瞭解到——”

    】

    “——您只是來緝毒,不是來掃黑除惡,不是來反貪的,對不對?”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切實是這麼個道理,似乎是怎麼都繞不過去的道理。

    世上有那麼那麼多人,就在這句道理面前停住了步子,再也不往前了。

    “戰王,我看您是第一次來四十八區,恐怕之前都是打打殺殺。刀口舔血腦袋掛在腰帶上過日子的人。”羅本又小心翼翼的唸叨着:“哈斯本是教祖的兒子,如果照着清水灣的法律,癲狂蝶聖教徒的孩子,要先送去勞改服役才能獲得身份卡,一輩子都沒機會當兵——他沒這個資格。”

    是語氣舒緩,口舌生花。

    “按這個道理,你把那麼那麼多人變成罪犯,變成你手上的功勞——他們的兒女怎麼辦呢?難道都得照着罪犯兒女的標準來活了?小孩子是無辜的呀。”

    是苦口婆心,好言相勸。

    “你們中國有一句古話,叫水至清則無魚,在這個地方,誰不貪?誰不犯罪呢?像這個朋友——”

    羅本指着流星,看向流星的手機,還在玩moba手遊。

    “——隊伍裏有一個人犯錯,那就是罪過,可是整個隊伍都在犯錯,那就是團隊決策了。”

    羅本笑眯眯的說。

    “爲官之道,要把路走得寬寬的,把關係搞得好好的,把敵人都孤立起來,把人們聚攏在一塊,這才是來娜的意思。你不也是這麼做的嗎?”

    雪明的手機響了,但是沒打算接電話,“此話怎講?”

    羅本解釋道。

    “您剛來清水灣之前,在黑德蘭裏就投靠了暴龍勇士,要杜蘭和弗拉薇亞爲您站臺背書對不對?”

    雪明:“嗯。”

    羅本:“沒這些人幫你,你進不去小兄弟會的。對不對?”

    雪明:“對。”

    羅本:“到了白龍縣,你老師又來幫你,去清水灣的第一件事,就是殺星界幫的民兵,博教祖的信任,對不對?”

    雪明:“對。”

    羅本:“你用戰王的身份許諾,比我這個執政官有力得多,立刻讓野馬主母倒戈投降,沒有星界幫,我根本就沒辦法對付小兄弟會,這個時候你託銀貝利和我女兒喊話——你向我借兵,我能不答應嗎?這些事情都是你編排的。對不對?”

    雪明:“對。”

    羅本:“後來三合鎮落到小兄弟會手裏,這些甜頭用來麻痹教祖,你部署軍隊,分頭誅殺小兄弟會的幹部,這些都是你設計的好局,大姐大,你真厲害呀。”

    雪明:“你想表達什麼?”

    羅本:“我只覺得,勞倫斯死在你手裏,那是天經地義,你在談兵法,他卻一直在講生意。這本來就不是一個境界層面的戰鬥。你知道我爲什麼只給你八百多人當先頭部隊的精兵嗎?”

    雪明:“我不理解。”

    羅本:“我怕廣陵止息的兵員死多了,我要背黑鍋,這些精英兵都是傲狠明德的心頭肉。各家戰團的團長來了這裏,接受你的指揮,他們人多了,肯定不服你——我很擔心你的能力,組織調遣八百個人,當做試探。”

    雪明:“接着說。”

    羅本:“我本以爲這場武裝衝突要打很久,我還想着能不能找交通署和財政中心調度軍費...”

    雪明:“是貪贓枉法吧?”

    羅本:“咳...不能明說,不好明說。總而言之,不過一個小時,你居然把小兄弟會打得屁滾尿流,這是我沒想到的。我很好奇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待在勞倫斯的教團裏整整半個多月。”雪明說出勝利的法門:“跑遍了整個清水灣,幾乎見過戰幫的每一個人,記得戰幫的主要活動區域,防務部署的基本情況也瞭解清楚啦。有什麼理由輸?”

    這就是羅本的知識盲區了。

    他想了一會,終於明白戰王的恐怖之處。

    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走遍這些地方,去結識如此多不同的人,瞭解戰幫堂哥和教團幹部的生活習慣,瞭解敵人的作息時間和作戰形態。這是一種神蹟,一種非同尋常的天賦。

    “總而言之,戰王——我不知道您是從哪塊石頭裏蹦出來的。此前我在收穫季的儀式上也沒見過您。”羅本看見雪明擡手,就立刻往桌臺下抽出一包煙,要遞過去:“您以後的仕途坦蕩,是一片光明了,畢竟您的能力很強,可是爲官之道不是您想的那麼簡單。”

    雪明抽手打開羅本的禮品,自個兒掏出萬寶路點上火。

    自從換了角色賬號之後,她就愛上了尼古丁——大量的腦力活動幾乎將她掏空,爲了保持肌肉狀態卻不能吃糖,只得用尼古丁來刺激神經。

    這些壞毛病跑出來的時候,把雪明嚇了一跳,要知道槍匠是煙酒不沾,面對精神高壓也沒有任何不良嗜好。

    這副肉身的癲狂指數太高了。

    哪怕只有c-也太高了。

    羅本語氣誠懇,是委曲求全。

    “我爲四十八區的黎民百姓求求您,您也知道中國還有一句老話,叫兵者爲不祥之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現在賊首伏法,教團暴死。正是掃舊迎新春節來,生機勃勃萬物發的好時候。實在不能大動干戈,不能流更多的血了。”

    “我聽見傲狠明德的調令時,是喊您來殺罪犯,殺毒梟,恐怕傲狠明德也不希望您最後搞得生靈塗炭血流漂杵呀。”

    雪明:“你這成語古言那麼順熘,是準備考研嗎?”

    羅本嘿嘿一笑:“在下不才,是博士。不然憑我這家庭啊,到不了這個位子上。多虧老婆找的好,有外戚幫靠才有今天。”

    “你老婆死了,怎麼交代呢?”雪明緊接着問。

    羅本拍了拍來娜的胳膊:“今時不同往日了,戰王。來娜還在,就有交代——至於糟糠之妻的死因,可以編嘛。”

    “你們這一家人...”雪明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有種深深的無力感:“真他媽恐怖。”

    “想要往上爬,得付出代價。”羅本突然變了臉,像是褪去和善的僞裝,陰着臉:“大姐大,你有本事,有一雙殺人取命的手,這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東西。斗升小民呢?像我們呢?披上文明的外衣,幹着野獸的事情,這是癲狂蝶聖教給的標準答桉——可是很多時候,我們這些夾在中間的人,想出人頭地,恐怕只能走這條路。”

    從陰桀惡毒到笑容滿面,只用了一秒。

    “不然怎麼說,這個世上最恐怖的動物,是人呢?大姐大——我把所有好話都說盡了,你會怎麼選?”

    廣陵止息的隊伍已經到齊,總共一千八百多人,用來抓捕這一萬人是綽綽有餘。

    但是像羅本說的——社區沒有了管理者,聚居地沒有話事人,政法機關突然出現大批職務空缺。

    積壓的民政事務,各區塊的工作崗位,企業主突然消失留下無處可去的失業員工們,這些人該怎麼辦?

    這不是雪明能處理的事,以她的能力辦不到。

    可是四十八區絕不能繼續成爲毒蟲的樂園。

    就在此時——

    ——伍德·普拉克列車長推門而入。

    雪明沒有料到,這位boss的貼心幕僚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造訪。

    “喔!”伍德老師瞪大了眼睛:“要知道你是這種人,上回我就喊你來穿空姐服了。”

    雪明愕然:“普拉克老師?”

    伍德不徐不疾走到會客廳裏,看了一眼羅本,又與雪明問。

    “還等什麼呢?”

    雪明撓着頭:“剛纔羅本先生和我說了很多...他講,如果繼續查下去,照着他提供的名單查——會死很多人,我不知道怎麼辦。”

    “你才二十四歲。”伍德·普拉克聳肩無謂:“想這麼些破事是準備當大人了?”

    羅本認得普拉克,那是加拉哈德的魔術教授,也是諸多靈能者的老師。

    “普拉克先生...您爲何突然造訪?我還沒來得及...”

    “你問我爲什麼來?”伍德從兜裏掏出h16t致幻劑,塑布包輕輕敲打着羅本的腦門:“你說呢?羅本·范佩西——這玩意能讓靈能者失去靈能,能讓普通人擊落閃蝶。你以爲把戰王送來這裏,是誰的主意?”

    雪明的此次行動,全都圍繞着伍德·普拉克與boss談及無名氏的組織架構而進行。

    幾乎可以說,是普拉克老師派遣江雪明執行這次緝毒任務。

    “剛纔我聽見了。”伍德接着說:“你問咱們英明神武的大姐大——問她是不是來緝毒的,那確實是。”

    而接下來的內容在羅本耳中就有點驚悚了——

    “——至於掃黑除惡,治理貪腐啊。”

    伍德該用致命的肉掌,輕輕拍了拍羅本的臉蛋。

    “那不是她這個小姑娘家能搞定的事情,我當然得跟在後面了,對不對?”

    終於到了這個時候,執政官大人兩腿一軟,自知大難臨頭。

    伍德坐到羅本身邊去,抱着膝蓋,像是回了東北老家上炕那樣熟絡。

    “以往你想,這裏來的專員,像檢察長和其他組織,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手高高擡起,輕輕落下——這次不一樣。”

    “屋子塌了,裏邊的人就會被磚塊砸死。你看,葛洛莉她不知道怎麼辦。因爲她只是boss的掌上明珠,是頭頂的桂冠,當然幹不了這些苦力活。”

    伍德·普拉克的眼裏盡是人間歲月,崢嶸滄桑。

    “你說要怎麼從裏到外重新修一間屋子呢?從牆角拆嗎?一下子拆光嗎?那肯定得塌,對不對?還有呢,那個遊戲的講法,一個隊伍裏,某個人犯錯了,那就是犯錯,整個團隊一起犯錯啊,那遊戲結束就不遠了呀!”

    羅本跟着點頭稱是,想從字裏行間找到生路。

    伍德接着說:“就在這姑娘拆毒販老家的時候,我想毒販的家是不用修的,很方便。把這個任務交給她,我是放心的。畢竟她精力旺盛拆家能力一級棒,至於你——”

    “——你是屋子裏的頂樑柱嗎?你是咱們這間屋裏的人嗎?”

    羅本:“我必須是!”

    伍德抿着嘴:“我看不見得,羅本,不見得喔...”

    羅本:“我很重要的!我很重要!”

    伍德搖搖頭:“你甚至沒有喊一句boss——羅本,我在門外聽了太久太久,想給葛洛莉打電話,多少提醒你一句,我很生氣,只有癲狂蝶聖教的人才會把傲狠明德天天掛在嘴邊。你一嘴一個傲狠明德,甚至沒有喊一句boss。”

    說完這些話,伍德老師站起身,與雪明微笑着。

    那笑容看得雪明發憷——

    ——雪明認爲伍德老師是個非常復雜的人,從維克托老師那裏得知的信息來看,這個不知年歲的男人背景神祕,與哲學家基金會有關。

    “新春快樂,回家過年吧。”伍德老師伸出手,又立刻收回來,是恍然大悟,不可以隨便與人握手的意思:“瞧我這記性,事情太多了,我太忙了——爲了給四十八區找到合適的學派班底,找合適的醫藥或是化工產業,我爲這些事跑斷了腿,嘴皮子都禿嚕了。”

    雪明十分驚訝:“伍德老師...”

    “你的任務完成了。”伍德如此講:“至於後邊這兩位,過年得放煙花。”

    沒等雪明反應過來——

    ——伍德·普拉克高亢怒吼。

    “性感炸彈!”

    敲下火辣的引爆開關!

    羅本的臉面裂開一道高溫高亮的光,腦袋炸碎身體歪倒。

    爆炸引發的巨響引來了杜蘭和弗拉薇亞,兩個姑娘看見執政官暴死當場,心中有莫名悲涼。

    利用完了,她們會不會是下一個呢?

    來娜嚇得花容失色,身上臉上全是血。

    “戰王...大姐大...大大大大...大姐大!您說好不殺的...您說好了!”

    “那只是她和你們的約定。”伍德·普拉克句身向前,自信的拋了個媚眼:“這事情我背全鍋,沒有提前說清楚,真是不好意思。來娜小姐,你不一樣,你知道我爲什麼沒有立刻送你上路嗎?”

    來娜驚慌失措的應着,猜測着:“因爲...因爲死他一個就夠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伍德搖晃着手指頭:“不對,像血漿暴力色情恐怖b級片裏,你這種女角色都會活很久很久。你明白嗎?”

    “您...”來娜突然感到莫名慶幸,也莫名悲涼:“您要我...服侍您?”

    一隻大手抓住來娜的腦袋——

    ——暴烈的焰光吞噬了一切。

    伍德·普拉克如此說。

    “能活,但只能多活幾秒。”

    他嘆了口氣,回過頭與雪明說。

    “她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難道她這輩子只見過被下半身兩顆大腦支配的男人嗎?我就想開個玩笑,她真的一點都不懂嗎?這叫英式冷幽默!我剛學來的!不好笑嗎?”

    雪明把臉上的血都擦乾淨,煙也熄了。

    伍德老師在搞人心態這點上一直都是車站頂流。

    他想了想,看了一眼杜蘭和弗拉薇亞——

    ——杜蘭嚇得當場昏死過去。

    很快啊,不過弗拉薇亞一直扶着,沒鬆手。

    小黑蛇緊張的問着,是視死如歸了:“我也要被你炸死嗎?”

    伍德想開口,然後捂着額頭。

    他欲言又止,似乎手和嘴巴都不聽控制。

    反覆幾次,終於叉腰站定。

    “讓維克托頭疼去!這事兒我不管!”

    在雪明眼裏,這個奇奇怪怪的魔術教授破窗而出,根本就沒走門——

    ——因爲弗拉薇亞和杜蘭堵着門,他不好意思直接從姐妹倆身邊過。

    流星和雪明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們把杜蘭叫醒,四人坐在兩具屍體身邊想了半天。

    等到哈斯本來喊人吃飯,還是有很多疑問,她們終於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