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8·[NEMESIS·血債血償]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狐夫字數:11018更新時間:24/06/30 23:00:47
    前言:

    [王對王,將對將]

    [——薛丁山]

    ......

    ......

    [Part①——侏儒與巨人]

    幽深黑暗的廣闊苔原,骷髏會的零散隊伍停駐在民間驛站。

    他們開着大卡車,從莫洛霍夫維奇間斷面的礦穴中,沿着陡峭險峻的崖壁一路往上,哪怕打錯一道方向盤,立刻會變成滾燙岩漿裏的鐵水。

    爬了一個多小時的複雜山路, 越過海拔四百多米,行軍的速度又快又急,再強悍的司機也要修整歇息。

    ——事到如今,零號站臺已經名存實亡,變成一盤散沙。

    癲狂蝶的信徒都是精緻的利己主義者,是紙糊的老虎,除了幾個核心成員,閣僚和特約嘉賓早就作鳥獸散。

    原因也很簡單——

    ——米米爾溫泉集市的人們都能搗鼓出鍋蓋衛星去偵聽災情警情。

    這些機靈鬼早就聽見了靈雲小隊的私人頻道。

    他們聽見混亂難言的協同指令。

    他們看見槍聲之下的屍山血海。

    這些入侵者從博克關正面突破, 如果加上一個氣氛組小侍者,入侵者只能算兩點五個人。

    ——只有兩點五個人,哪怕算上偵察兵,再四捨五入一下,總共五個人。

    這五個人,先在博克關搞定了八十八個作戰單位,摧毀龍巢地空混編的防禦力量,只用了半個小時不到。

    緊接着一刻不停,沒有任何修整時間,從大牧園出來時,這五個人還有萬靈藥和彈藥儲備,有餘力作戰。並且其中一個小怪物邊打邊蛻變,從若蟲到化蛹只花了七天時間。

    他們開始驚慌,開始恐懼,開始喊出“我打你媽!——”的髒話。

    直到通訊頻道裏傳出[JOE]這個單詞。

    這下樂子可大了——

    ——連頭頂的龍翼都保不住他們了。

    現在不跑,更待何時?

    難道真的要像大首領的死忠衛隊, 真的去唸叨《血蝴蝶聖經》?真的爲了維塔烙印和屠龍勇士死戰到底?

    ——瘋了吧!

    閣僚和特約嘉賓本就是地下世界遊走在灰色地帶的一羣人,半道聽說骷髏會這個傳銷組織有點前途,指不定能撈到油水, 沒有多少忠誠度可言。

    神神祕祕的大首領整天把身體裹在一副漆黑的鎧甲裏,不敢用真面目視人,這種高嶺之花怎麼去談情交心?怎麼聊骷髏會萬物歸一的企業文化?

    核心團隊沒有戰鬥力,科研工作者沉迷龍血怪獸。

    防務戰鬥依靠僱傭兵,高級戰鬥力沉迷狩獵儀式。

    哥幾個外務部渠道商,和米米爾溫泉集市學派高管眉來眼去的交際花,聽到風聲就跑路,這種行爲不過分吧?

    當這些閣僚和獵手逃之夭夭的時候,內心不約而同想着一句話。

    “大首領呀,不是兄弟不當人,你是個崇拜癲狂蝶的樂子人,咱們都是實打實的掙黑心大錢,把良心喂了狗的日子人,兩者是聊不到一塊去的。”

    ......

    ......

    在十八區的大苔原,四處都是遊蕩的災獸——酒神祭前後十五天的時間裏,通往米米爾溫泉集市的列車專線會在特定路段減速,要把驛站的燈都點起來。

    有很多乘客會主動半途跳車,引導拾荒者把流動餐車和小商品市場的臺子搭起來。爲酒神祭的圍獵活動做準備。

    這些平日裏荒廢的小驛站, 就變成酒神祭的花街鬧市。

    在一間燒烤屋旁邊,有骷髏會的隊伍圍成一圈舉杯慶賀。

    這些人, 就是骷髏會的核心成員。

    同伴死去,他們也不悲傷——只是重新回到蓋亞媽媽的懷抱裏,說不定屍首被災獸吃掉,還能變成癲狂蝶。

    工具人僱傭兵死了,偶爾能聽見幾句罵聲,氣得跺腳。

    就聽見外圍兩個坐得比較遠的男人,彷彿聽見了什麼大喜事,接走老闆遞來的燒烤盤,給同伴們上菜。

    “喂!安德烈死了!”

    “還有巴魯也死了!”

    “是好事情呀!”

    “他們怎麼死的?”

    “留在礦洞裏的眼線,用監控攝像頭看見,整個授血教會被二十多公斤C4炸碎了。”

    “是大好事!他們一定沒有全屍!能飛去很遠很與的地方!”

    “對呀!如果能飄到智慧泉裏,巨龍法芙娜一吸氣,這兩個傢伙就變成法芙娜的一部分了!”

    “真的好羨慕呀,羨慕又嫉妒!我要發癲了!”

    “如果不是大首領攔着,我也想留在那裏!”

    依然有神智清醒的成員終於說了一句人話。

    “爲什麼?既然礦洞裏還留着眼線!爲什麼在他們佈置炸藥的時候,你們不去幫助安德烈!哪怕是一句提醒!一句警告都不願意喊出來?”

    “安德烈和巴魯換了戲服,根本就沒帶無線電,連手機都沒帶啊!他們出征的時候就講好,不許帶任何電子設備...觀衆會齣戲的!要有儀式感!”

    “而且這不是大好事嘛?你過來,看看手機傳回來的畫面,這個人佈置炸藥的時候專注又嚴謹,是玩炸彈的高手,後邊那個小學徒跟上來幫忙,選爆破點位的眼光就有瑕疵了。我們當時還遺憾——生怕煙花炸的不夠好看。”

    “確實,如果我在現場,看見二十多公斤C4炸開,光是想想靈魂都要離體了!我怎麼可能捨得中斷這種崇高的藝術。”

    就在此時,人羣中一個矮小的侏儒低頭啃咬着獸肉。

    這個傢伙身上披着禦寒的皮草毛料,身份尊貴。

    他長着一副嚇人的怪臉,頭頂沒有一根毛,大蒜鼻、三角眼,身高不過九十公分,啃咬肉食的時候,嘴巴也跟着裂成三瓣,是兔脣畸形。

    “都說夠了嗎?”

    這個侏儒,就是骷髏會的大首領,人們只喊他作[大]首領,除了這個稱呼——沒有名字,也沒有過去,除了核心成員,沒人見過大首領的真實容貌。

    聚餐的小圓桌立刻安靜下來,只有外圍兩個高大的男人,從服務員手裏不斷拿走新的食物。

    大首領臉色陰沉,接着說:“很可惜,我不能安排你們立刻去見癲狂蝶,安德烈和巴魯很喜歡零號站臺,他們放不下,我就讓他們去了斷煩惱。”

    衆人點了點頭,表情也跟着凝重起來。

    大首領緊接着開始說起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要身邊親近的人們都聽清楚,想明白。

    “我們僱了許多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物流人員,給米米爾溫泉的百味坊送災獸,通過這層關係,換來不少廣陵散的小籠包,還有乘客手裏的萬靈藥。

    但是在這個環節,出了大問題。

    ——從語音記錄裏聽,有個傻逼二五仔和藏在紅石搖滾樂團裏的青金衛士說閒話,把骷髏會暴露出去了。

    要不是這頭化聖野獸,JOE就不會找上門。

    JOE沒有找上門,我們還能在零號站臺繼續經營我們的偉大事業。

    ——哪怕這個跑物流的臨時工,嘴巴管嚴實一點。

    ——哪怕這個青金衛士不是吃撐了閒得慌,不去什麼搖滾樂團體驗生活。或者死在化聖野獸的災難裏了。

    這一切都不會變成今時今日的結果。這代表什麼呢?”

    有人回答:“是我們太仁慈了。”

    有人回答:“是我們對底下的人太好了。”

    有人回答:“是大首領您宅心仁厚。”

    有人回答:“是他們不識好歹,一點自覺都沒有。”

    有人終於回答:“是我們太倒黴。”

    “不!”大首領咬牙切齒的指着這些信衆的鼻子,用鋒利的燒烤鋼籤掃過去:“你怎麼能把過錯擔到自己身上?我們沒有失敗!只是繞了一條遠路!”

    “對啊!大首領...”

    “法芙娜還沒有完全活過來,要是它能染上維塔烙印,一定可以傳染給很多很多人吧?”

    “沒辦法,時間不夠了,它活不過來,只憑十六年,是活不過來了。”

    “如果它能飛過米米爾溫泉集市城區上空,振打翅膀的時候,起碼能感染五十萬人!不!一百萬人!”

    “只可惜它依然是死的,癲狂蝶也不喜歡它。”

    “都怪那個該死的青金衛士!”

    大首領怒吼着:“沒錯!都怪那個青金衛士——他好死不死要來管我們的閒事!只怪他實在是太走運!命運女神這個婊子爲什麼會青睞這種人?!”

    越想越氣,越想越急。

    這個侏儒握緊雙拳,金色的眼瞳中滿是血絲。

    “難道只因爲!他擁有靈感!能得到石頭?能得到BOSS的眷顧嗎?我沒有資格?只能向癲狂蝶求助嗎?”

    和步流星說的一樣——

    ——人想要作惡,與能力無關。

    骷髏會的大首領,是一個沒有靈感的普通人。甚至連普通人都算不上,是天然畸形殘疾,面目醜惡的侏儒。

    與所有乘客一樣,大首領原本擁有靈感,又因爲血蝴蝶高利貸,失去了靈感,連侍者、棍棒和輝石,最終全部失去。

    “爲什麼?BOSS!爲什麼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拒絕我?要用血蝴蝶高利貸來誘惑我!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既然如此——那就瞧好了!傲狠明德!”

    大首領陰惻惻的啃下一塊香甜辛辣的肉,用恐怖陰森的眼神,掃向在場的所有親信。

    他默默唸叨着。

    “我會一直活下去,活得比你還要久!檮杌惡獸,我一直在研究你,我一定要找到殺死你的方法!暗處給你使絆子!讓你噁心得睡不着覺!沒辦法睡覺,你就會踏進死門!”

    越來越癲,越來越狂。

    “智慧巨人賜我神力,惡龍之血鑄我肉身,我要搗毀你的站點,殺了你心愛的乘客們,我在夢裏見到癲狂蝶,它會幫助我完成這一切!嘿嘿嘿嘿...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不遠處——

    ——骷髏會的車隊停駐在鐵道沉穩的基岩地臺旁邊,靠着苔原的裸岩脈絡,去支撐鐵路的穩定性。

    在道基下的拱形門洞中。

    大衛·維克托一動也不動。

    尋血獵犬往兩人身上撒了許多芥菜味道的濃烈信息素,能干擾視聽。

    尋血獵犬:“你聽見什麼了?”

    維克托:“什麼都聽見了,還有就是——你撒調料的手法能不能溫柔一些,我眼睛開始疼了...真刺激...原來芥末落進眼睛裏,是這種感覺嗎?我得記下來,沒準寫書的時候能用到。”

    尋血獵犬滿不在乎:“我以爲你能承受這種刺激呢!就沒想太多...”

    維克托一邊扯來隨行侍者的領帶,一個勁的揉眼眶,像個深閨怨婦:“我沒受過這種苦。”

    “沒有嗎?”尋血獵犬驚訝:“我還以爲每個乘客在若蟲階段時...都會...”

    談到此時,尋血獵犬突然愣住了。

    “難道說...”

    ......

    ......

    芥末的硫代葡萄糖苷,能趕走大部分蟲源。

    也是自然環境中,一部分蝴蝶若蟲主動攝取的植物化合物,用強烈的氣味作擬態,隱藏肉體,嚇走捕食者。

    紅石人——是癲狂蝶最喜歡的宿體,他們熱誠、勇敢、憤怒、魯莽,離癲狂只差一步之遙。

    米米爾溫泉集市的各色辛香料和信息素,對於乘客們來說是天然的除蟲武器。

    按照常理來說,大衛·維克托如果是紅石人,卻完全受不了芥菜的信息素,那麼代表這位僱主在成爲車站的一員之前——

    ——早就擁有了魂威,早就變成了蝴蝶。從來沒打過類似的[芥末疫苗]。

    ......

    ......

    大衛·維克托點點頭:“是的,我都兩百多歲了,沒受過這委屈,心臟不太好,你撒調味料的時候小心點兒。”

    尋血獵犬立刻要制住維克托的手臂,要用舌頭去舔乾淨。

    ——從橋洞下傳出撕打聲,最後不了了之。

    維克托的衣服爛了,尋血獵犬女士沒有得手。

    兩人冷靜下來,談了談正事。

    “你全都聽見了嗎?維克托?”

    “沒錯,聲音很大,意念很強。”

    “怎麼辦呢?”

    “我想起我的小徒弟,如果是他...應該會開着泥頭車,然後油門踩到底——那個位置很合適釋放泥頭車居合術。就在接引道路旁邊,這些人坐得那麼近,都是爲了和大首領貼貼。他們身後是鐵道的沉降巖,是個避風處,泥頭車撞上去也不會產生很大多大安全隱患。要是我倆真槍實彈上去,估計這條鐵路要癱瘓二十多天。”

    “我去找車?”

    “不必找,他們有車。”

    “咱們找機會摸上去?然後像打保齡球一樣?乓的一下?!”

    “好主意。”

    ......

    ......

    從驛站外緣的接引道路往下看。

    垂直四百米之下的深淵谷底,往礦坑洞窟中一路向前,三公里之後,我們就到達了授血教會。

    教堂已經完全塌陷,靈雲樂團的五人組從一堆廢墟中找到了通向內閣的道路。

    那是一條陰暗幽深,地勢急促,超過七十度的順滑坡道,根本就不是留給人走的,就像是巨龍用趾爪挖出來的坑口——後來人修修補補,作出一個簡單的圓形大通道。

    “這個我懂,山寨版環形高速路。”流星一看就明白了。

    衆人站在漆黑的圓形通路面前,遲遲沒有往下跳。

    江雪明:“真奇怪...”

    文不才:“你覺得不對勁?”

    江雪明:“一個守門的都沒有,看來骷髏會的人已經撤走了。”

    文不才:“沒錯,前面應該就是內閣,還有腐龍的老巢。”

    說罷,文先生指着不遠處的一輛礦車,“他們通過礦穴進出內閣,另外兩個出入口...”

    “連接着一片大鐵礦。”傑森鼻頭聳動,仔細嗅着空氣中的味道:“還有苔原的風,泥土的味道,鐵鏽味,和一點點煤油的味道。我聞不到任何人的體味了。”

    文不才笑道:“好有才華,你能感覺到腐龍嗎?”

    傑森如實告知:“不行,太遠了。我能從它的子嗣身上直接看見它的真容,但要我隔着幾百米,一千米的距離,直接去找它的本體,我做不到。”

    文不才從江雪明身上取走另外一條鋼鐗,他將兩條鋼鐗並做一處,變成兩米有餘的長棍。

    “走了!你們去追骷髏會的人——我去屠龍。”

    江雪明憂心忡忡的:“能行嗎?你這語氣和出門買菜似的!我很不放心!”

    文不才跳進礦車,拉下閘門,“說對了!我去買個菜!你們也別閒着!”

    眼看礦車墜入坡道,落進幽深黑暗的無底深坑中。

    文不才的聲音是那樣歡快熱烈,就像是找回記憶,找回熟悉的感覺了。

    “王對王!將對將!別讓這些王八蛋逍遙法外!要血債血償!”

    礦車順着坡道急速下降——

    ——江雪明立刻說:“我們走。”

    ......

    ......

    [Part②——你血如我血]

    流星跟上:“怎麼追?”

    傑森跑在隊伍最後,吆喝着。

    “他們跑不了多遠,我在黑曜石上觀察過整個谷口的地形——這裏是米米爾溫泉岩漿河的根源,離苔原的鐵路很近,他們如果要開走所有車,就得繞行盤山公路。”

    流星兩眼一亮:“我練了好久的攀巖!衝沖沖!”

    江雪明一邊跑一邊問。

    “在教會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了嗎?能當做武器嗎?我把棍棒借給JOE,現在心裏很沒底。”

    傑森掏出一隻掌骨,是安德烈的腳掌——他看了半天沒看出來這玩意到底是怎麼出現在爆炸現場的。

    江雪明:“沒用,扔了。”

    流星:“怪嚇人的。”

    傑森又掏出一副扭曲變形的鐵盔,這是大首領留在教堂的假身。

    江雪明:“也沒用,扔了。”

    小侍者:“僱主,你怎麼喜歡撿垃圾啊?”

    “因爲好奇!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傑森跟着隊友跑上盤山公路的右側懸崖,開始攀巖爬坡。

    此處離坑口驛站,直線距離只有六百六十一米。

    只要往上爬,努努力。

    半個小時一定能追上他們。

    傑森·梅根此時不想再說一句話。

    他要重新調動身體的每一條肌肉,越過這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艱難道路。

    如果按照樓房來算,他們要用雙腿攀上一百八十多層高樓。

    沒有休息時間,到達目的地就立刻要迎敵作戰。

    真的能行嗎?

    此時此刻,傑森心裏很沒底。

    可是心裏的火焰一旦燃燒起來,就不會再熄滅了!

    搖滾樂團的朋友們。

    大牧園裏的受害者。

    腐龍身上的死皮囊。

    這些死狀恐怖至極的東西,都在隱隱策動着傑森的四肢。

    十分鐘過去,越過好幾條狹窄山路,在山路平臺上休息時,傑森幾乎要累得昏死過去。

    他臉色變得鐵青,看見山路的輪胎痕跡,心中歡喜又驚恐。

    他低頭去舔舐輪胎的泥渣,立刻吼出嘶啞的聲音,喉嚨都開始冒煙。

    “沒走遠!沒走遠——我們離他們很近!很近啊!泥印子還是熱的!有菸頭的味道,很快了!”

    傑森興奮的站起,就立刻兩腿一軟,坐回懸崖邊,差些掉下去。

    江雪明死死抓着傑森的頭髮——

    ——把傑森拉到面前。

    兩人的額頭相觸。

    雪明只是說:“你要活着,不然怎麼和我決鬥?”

    “哈哈哈哈哈!”傑森用力的呼吸着,非常非常用力,要讓身體的每一個紅細胞都運轉起來:“你說得對!我得活着,不然怎麼爲搖滾樂團的人們報仇?!”

    小侍者也是暈暈乎乎的,這兩百來米的攀巖運動,就像是直上直下爬了五十多層樓,儘管有兩道山路平臺能休息一會,但是缺水的身體跟着臉上的表情一起垮下來了。

    太熱了——

    ——這裏太熱。

    熔漿河谷的熱空氣要把他們烤成肉乾。

    只有流星還是龍精虎猛的,二話不說,用一隻手提起傑森,夾住侍者小妹,獨臂往上攀爬。

    流星大聲吶喊着:“還沒走完呢!這段路就最後一點點!稍事等候!傑森·梅根和不知道姓名的小美女!兩位乘客,你們現在乘坐的是流星專線!目的地——”

    “——送骷髏會的王八蛋回地獄去!”

    江雪明一言不發,拎着沉重的裝備和槍械,繼續往上爬。

    第二段道路結束——

    ——阿星整個人都癱倒在盤山公路的大道中央,仰面朝天。

    “我的媽呀!我這輩子沒爬過這麼遠,這麼高,這麼熱的山...以前都是越爬越涼快,我都快熟了...傑森!我倆是老熟人了對嗎?”

    傑森緩過一口氣,捂着肚子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侍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雪明剛剛從崖壁冒出頭,手指已經扭曲變形,指甲蓋也裂開。

    傑森上去拉了一把——

    ——拉完了才發覺自己幹了什麼事。

    江雪明:“多謝。”

    “不...不客氣...”傑森挑眉抿嘴,神色複雜。

    雪明照常檢查身上的裝備,確定沒有遺漏的東西,緊接着丟給流星一支萬靈藥。把最後一顆廣陵散小籠包也塞進流星的嘴裏。

    “活了活了!我活了!”流星像是從棺材裏爬出來的殭屍那樣,突然站起,“喲西!”

    “大佐!別他媽亂捅詞兒!”江雪明罵道:“有那個力氣你趕緊爬山。”

    “呼...”步流星吐出一口濁氣,“我覺得我的情緒不夠強烈!你們來點生氣小妙招?!幫幫我!我要借輝石的力量!”

    ......

    ......

    小侍者嘴巴快:“你一個月掙兩萬,一萬六給老婆,兩千自己花,兩千給爹媽,她不滿意要離婚。”

    傑森想了想:“你根本就不可能找到真愛!地下世界沒有你的愛人!放棄吧!勇士!”

    江雪明選了個委婉的說法:“我考慮了一下,步美阿姨對我來說,是救命恩人,我無以爲報...”

    “好了!”步流星怒得咬牙切齒,特別是雪明大哥最後一句隱晦的國罵。

    胸口的福壽萬年迸發出驚人的怒焰——就像是神話中斬殺惡龍的神怒寶劍熠熠生輝。

    阿星要傑森抓住背脊,一手帶上明哥和小侍者,朝着山崖狂奔。

    他單用兩條腿,踩住陡峭的山石,像是使着梯雲縱的輕身功法,猛的往上竄。

    只是黑曜石山體非常鋒利,非常脆弱,四個人身上的體重帶着裝備一起,將近三百多公斤。

    一路險象環生——

    ——有幾次阿星差些在八十度的斜坡上十足墜落。

    身上的三個夥伴齊齊伸出手,抓住鋒利的怪石。

    流星看見朋友們的手掌上的傷口,明哥的臂膀架在巖體,傑森的下巴和雙手掛出鮮紅的血。

    小侍者努着身子,凱夫拉下的侍者領帶變得更紅了。

    “動起來!我的腿...幫幫忙!”

    步流星猛的捶打着大腿肌肉。

    “給我聽話!你們要聽我的!手腳呀!幫幫忙!我可不是在和你們打商量說好話!”

    四人隊伍裏傳出粗重的呼吸聲,除了流星,大家都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吶喊。

    距離身下的平臺還有七十多米。如果在此處力竭跌落,死相肯定很難看,說不定連用藥自救的機會都沒有。

    江雪明擡起腿,要把胯褲的針劑送去流星身邊——眼看萬靈藥要滑下去,傑森的靈體手臂猛然探出,將四支針劑死死抓住。

    ......

    ......

    [Part③——你心似我心]

    就在此時此刻——

    ——四人齊齊回頭。

    有一種恐怖至極的靈壓襲來。

    從谷底升起了一個巨大的影子,它悄無聲息,在振打翅膀時只能聽見低沉有力的風聲。

    傑森的嘴張得極大——

    ——他的眼角開始流血,乾澀的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幾乎在瞬間就要癲狂致死。

    巨龍拖拽着沉重的身體。

    於岩漿峽谷中飛空騰躍,扭動着身體,灰白色的肚腹龍皮,有許多雜亂的纖毛。

    它的雙翼上附着成百上千張人皮,這些人皮的嘴巴張開,像是在慘叫驚呼。

    扭曲變形的龍爪隨意踩上一塊山石改變飛行方向,炙熱的熔漿河流帶起的熱風,就托住這頭巨物的臃腫身體,往另一側牽引。

    破破爛爛的蝠翼肉膜之下,有數百條黑漆漆的靈體亡魂,像是純粹的惡毒意念化成的能量球體,緊緊跟隨着這傳說中的生物。

    只在短短的一秒裏,傑森的所有神智,所有意志,所有的精神力,連帶着身體的電信號一起崩潰。

    小侍者眼疾手快把青金石取下——

    ——江雪明趴在傑森的肩頭,狠狠咬破舌頭,一口帶血的唾沫噴上傑森的眼睛。

    “我艹!我艹!”傑森看不見東西,這才從恍惚中覺醒。

    是驚恐的羅馬人,是地道的中國話。

    延展出來的靈體手臂逐個給小夥伴們打藥加油。

    “這頭龍爲什麼不會叫啊?!明哥!?”流星一邊爬,一邊形容着:“突然一下就冒出來!怪嚇人的!”

    江雪明看得清楚:“因爲它叫不出聲了,我的棍子在它喉嚨裏!”

    極遠極遠的方向——

    ——與巨龍搏鬥的勇士已經跳上龍背,翻過龍脊,早早將明德劣作捅穿了腐龍的喉口聲帶。

    文不才雙手緊緊握住屠龍利器,從攜行包袱裏掏出招財進寶紅燒肉,給自己補充着能量,要與這頭死去的腐龍作體力的拉鋸戰。

    眼看巨龍要一頭栽進岩漿河流。

    文不才只是微微擺弄棍棒,將它捅進延髓的神經中樞,巨龍就立刻跟隨棍棒轉向。

    “還不行,你還沒死透!現在就想進鍋?還早着呢!我可不會做廣東菜!”

    “你這個體格呀!要是回到白堊紀,咱倆能在水裏好好鬥一斗——按照古生物學家的說法,我在那時候還是一頭滄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

    ——於此同時。

    骷髏會的人們還在商量着宏圖偉願。

    大首領拉上親信們,振振有詞的說。

    “你們認爲從黃金鄉,到米米爾溫泉集市,乃至整個巨山車站裏,有多少可以利用的神話之物?”

    “算不清對嗎?是的!光是米米爾溫泉集市的莫洛霍夫維奇間斷面,它其實很像一顆大腦,像是大腦皮層的溝壑。我曾經不止一次懷疑,整個北海區域綿延數百公裏的地下礦區,就是米米爾智慧巨人的遺體。從它的屍體中,迸發出來這麼多的生命。”

    “災獸爲什麼會化聖?因爲它們在瀕死的時候,觸碰到了米米爾的腦,就和大神奧丁一樣,將自己的眼睛獻出,倒吊起來,喝下智慧泉——最終領悟了強大的盧恩之力。”

    “我之所以有底氣和車站作對,就是因爲這些東西,我有把握讓它們爲我所用!地下世界的璀璨輝光!對麼迷人呀!”

    大首領講得繪聲繪色,神氣凜然。

    教衆們一個勁的點頭附和,但是搭不上話。他們知道,大首領有遠見,可是要他們去理解這個遠見,實在太難太難。

    最終這位侏儒垂頭喪氣的,依然在擁擠的人羣中低頭喝酒吃肉。

    “地下世界...多麼迷人呀...”

    大首領低眉垂眼,突然就捂着臉,換了個方向,不再去看桌前豐盛的烤肉。

    他在思考——

    ——如果有個人,有個足夠強大的人,在他行差步錯時,在他向血蝴蝶高利貸妥協的時候,在他朝拜癲狂蝶時,向他伸出援手。

    可能結果就不是這樣。

    有個服務員跑過來,要送菜,是個十八九歲的女孩,看見這侏儒怪人掩面而泣的樣子,壯着膽子喊了一句。

    “他們不帶你一塊吃嗎?先生?他們欺負你嗎?”

    大首領抿着嘴,要伸出手去接菜盤,強打起精神:“不...沒有。我想家了。你是乘客嗎?”

    服務員立刻說:“對呀!我第二次搭車!BOSS要我來這裏找工作,說這裏安全,一定是一趟很溫馨,很有意義的心靈奇旅。就在酒神祭這段時間,我給這些拾荒者說說故事,讓他們打起精神來...你...你怎麼哭得更厲害了?”

    大首領抿着嘴,再也繃不住了,“原來我...繞了那麼一大圈嗎?”

    服務員小妹接着說:“別呀!有什麼事情過不去的?不就是高利貸嘛?石頭又不止一顆,我來到這裏,就感覺很奇妙——有好多好多稀奇古怪的事情等着我呢!”

    “原來我...繞了那麼一大圈嗎?”大首領咬牙切齒痛哭流淚,“BOSS...爲什麼你要這麼對我?都怪你...這盤菜的鹽分超標了!不好吃!它不好吃了呀!我真的好嫉妒...好嫉妒這些傢伙,這些拾荒者怎麼能耐那麼走運!要是我晚來那麼幾十年,是不是我就不用跑那麼那麼遠...活得那麼那麼累!”

    話音未落——

    ——柴油機的引擎聲轟鳴起來。

    江雪明拉動檔杆,作深呼吸。

    流星憂心忡忡的:“你會開嗎?明哥!開這玩意要A照!”

    江雪明露出了恐怖的笑容。

    “每一個日夜,吃飯睡覺上廁所,哪怕是馬桶塞子都要做出換擋的動作,我的靈魂發出陣陣怒吼!用你的話來說!我在握住方向盤的那一刻!就已經與它血脈相連了。”

    雪明把AK-12丟給步流星,“有人跑,你就打他們的腿!不要放過任何一個!”

    傑森窩在駕駛位最下方,剛剛把汽車電路給理好,雙目失明不影響他的偷車技巧。

    江雪明立刻說:“傑森!你的眼睛看不清路,快來踩油門!”

    傑森:“爲什麼?”

    江雪明:“你從紅石搖滾樂手身上感受到的燒傷,截肢的痛苦,還有我們身上的痛苦,都是因爲這些人。”

    在那個瞬間,傑森兩三次忍住想要親吻雪明的衝動。

    傑森扶着雪明的腦袋:“你血如我血!”

    氣缸在咆哮——

    ——變速波箱掛擋彈射起步。

    輪胎在滾燙的黑曜石上,燒出火紅的光焰。

    江雪明:“你心似我心。”

    傷痕累累的靈雲樂手在引吭高歌。

    ......

    ......

    “怎麼可以這樣?!”大首領表情扭曲起來:“怎麼可以這樣?!BOSS...這不公平!我也要你嚐嚐我的痛苦...”

    服務員小妹終於覺得不太對勁,可是樂於助人的紅石人從不會畏懼。

    她把耳環取下,把玫瑰輝石遞出去。

    “來!你是想看輝石嗎?你沒有石頭對嗎?別灰心!別喪氣!一切都會好起來...”

    綿密如雨的槍聲響起!泥頭車像是猛獸金剛,前鼻的鏟嘴清出道路。

    “轟隆——”

    一瞬間,小桌板前邊大快朵頤的食人魔,還沒反應過來,就變成鐵道基岩上的壁畫。

    整個車頭撞得凹陷進去,它的前輪依然在瘋狂的旋轉,將血肉都潑灑出來。

    小姑娘滿臉的血,伸出去的手還沒收回來,眼前的侏儒已經不見了。

    依稀能看見基岩石牆上的動物毛皮,就是侏儒身上的衣服,被滾燙的鋼輪死死咬住,扯成帶着火焰的碎末。

    甚至沒有慘叫。

    一瞬間——

    ——說走就走,去了異世界。

    小姑娘還沒反應過來,沒有從[心靈奇旅]的震撼中醒覺。

    ——天空中滾落下來一頭巨龍。

    它撞碎了沿途所有的石廊走道,衝出苔原,巨大的軀殼在苔原犁出一條血路。

    文不才一使勁,明德劣作帶着巨龍的頭顱猛然翹起,讓它安安穩穩的橫置於鐵道中央。

    屠龍勇者高呼勝利的名諱。

    “V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ctor!——”

    維克托先是被泥頭車的動靜嚇了一跳,從橋洞中冒出頭,還以爲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文不才渾身都是血,經過河谷岩漿的炙烤,沒有一處皮膚是完整的,他還斷了一條手臂,但是沒死——活蹦亂跳的。和他的魂威一樣。

    他的頭髮都燒光,視網膜結晶,眼睛也瞎了,但是不妨礙這個渾身赤裸完全可以過審的男人癲狂的怒吼,“這個死法是不是很眼熟?!”

    維克托:“確實,像你一樣。你這個王八蛋讓我傷心了很久很久,是我作品的空窗期,我不可能把傷心和悲嘆都帶給讀者。”

    文不才猛然回頭,終於感受到了舊友。

    “看不見了!不過還能聞到你的氣味。”

    維克托:“我差點沒認出來,你這個衣品越活越回去了。”

    文不才:“腦袋中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維克托:“下一班車還有二十五秒到達,你可以長篇大論,像以前一樣,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沒了的。”

    文不才:“沒想到重逢時,剛好能吃上一口熱乎的!”

    維克托:“我愛你,超過婚姻關系。”

    文不才:“別着急!馬上就做好了!”

    維克托:“你說你的,我說我的,你肯定記得我的全名對嗎?肯定記得?對嗎?別讓我考驗你!我不喜歡給你出題...”

    文不才:“戴維?”

    維克托:“操!”

    文不才:“大衛!維克托!”

    維克托:“哈哈哈哈哈...”

    “我腦海中的一切!”

    列車轟鳴——

    “我怎能忘記!”

    ——汽笛悠揚。

    “我怎敢忘記?”

    它軋斷了巨龍的脖頸,從中噴射出的紅與黑,將文不才和維克托染成了同一個顏色。

    它永遠不會晚點。

    像是正義。

    絕不遲到。

    ......

    ......

    尋血獵犬女士在橋洞下邊抽菸。

    默默的,不說話,只是抽菸。

    ......

    ......

    小服務員面無表情,把耳環重新戴了回去,和以前的江雪明一樣,後知後覺的搖了搖傳喚鈴。

    .......

    .......

    步流星一腳把車門踢開——

    ——和小侍者拎行李一樣,拎着渾身骨折多處的江雪明和傑森,和聖誕節那會一樣。

    ......

    ......

    巨龍的頭顱這才落地——

    ——灰白色的眼睛漸漸合上。

    它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