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鎖麟囊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蘇幕遮玥字數:5045更新時間:24/06/29 23:28:33
    考完試,時間還早。

    柳潤熙提出請沈又安吃飯,就是上次他提過的那家很不錯的湘菜館。

    沈又安欣然應允。

    這是一家私房菜館,位置僻靜,裝修典雅,適合聊天談事。

    因爲這家菜館是預約制,是以還不到晌午,店中十分安靜。

    經理看到一對年輕男女走進來,忍不住感慨道:“真是男才女貌好一對壁人啊。”

    太養眼了。

    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不由得有些眼熟。

    這少年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經理迎來送往,早已練就一雙火眼金睛,他猛然一拍大腿,立即激動熱情的迎了上去。

    “柳公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大概半年前,柳公子陪着他的父親來這裏吃過一次飯,經理當時就對這位柳公子印象深刻。

    柳潤熙挑了挑眉,淡淡道:“前日我已預約過,頌菊廂。”

    經理笑眯眯道:“柳公子,這位小姐,咱們樓上請。”

    上樓的時候,經理忍不住打量走在柳潤熙身邊的少女。

    柳公子身份不同凡響,能陪在他身邊的,身份一定也不一般吧。

    看這少女氣質不俗,應也是哪位高官富商之女吧。

    經理內心感慨着,將兩人引進了頌菊廂。

    包廂不大,但該有的都有,窗外是江景,風景獨好。

    經理倒完茶,點完菜,便極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柳潤熙吹了吹清澈的茶湯,平靜的水面便蕩開一圈圈漣漪。

    “今日的考題挺難的。”

    “嗯。”沈又安淡淡的應了一聲。

    “不過對你來說,應該不是問題。”

    沈又安說了一句:“彼此彼此。”

    兩人相視一眼,同時笑了。

    這麼多年,兩人可以說是競爭對手了,恐怕天底下沒人比他們更瞭解彼此了。

    各自幾斤幾兩,心裏門清。

    ~

    京州,梨園。

    秋光正好,咿咿呀呀的摺子戲唱盡了悲歡離合。

    看臺下的主位太師椅裏,一位精神矍鑠的老婆婆穿着一身紅色對襟大襖,膝蓋上鋪着羊毛毯,正聚精會神的欣賞着舞臺上的表演。

    周圍的茶桌前,陪坐着幾位妝容精緻,氣韻高雅的貴婦人。

    其中一名稍坐在外圍的貴婦有些意興闌珊的支着腦袋,一雙眼內斂精光,不動聲色的觀察着四周。

    臺上唱着姐妹情深,可真是諷刺啊。

    那老太婆倒是精神頭好的很,那雙戴滿了黃金美玉的雙手時不時跟着劇情起手勢,那雲手蘭花指比臺上的名角兒還要風流優美。

    嘖嘖,不愧是當年的第一名角兒啊。

    赫連玉喝了口茶,注意到一名貴婦人起了身,和侍候在一旁的管家出了戲園,該是去準備中午的宴席去了。

    赫連玉眯了眯眼,緩緩起身,候立一旁的女傭立即迎了上來,恭謹開口:“夫人有何吩咐?”

    赫連玉笑了笑,“喝了太多茶,需要換衣。”

    所謂的換衣,也就是一種文雅的說法,出恭。

    “夫人跟我來吧。”

    赫連玉跟着女傭走出戲園,戲園所在的梨園只佔這個莊園的一個角罷了,除此之外還有菊園、蘭園、和梅園,合起來就是四季山莊。

    坐落在京郊寸土寸金的燕山上,這個莊子傳聞可是前朝皇家的別苑,而如今,只是虞家最平平無奇的一處私家園林罷了。

    僅僅一個梨園就大的讓人找不着北,處處佈局精緻講究,據聞那位老夫人極爲信奉風水,不管虞家還是她時常休養的四季山莊風水上都有嚴格的講究。

    比如這衛生間,就在梨園的正東方向,衛生間五行屬水,而東邊屬木,根據五行相生相剋的原則,水能生木,利於風水。

    而衛生間也佈置的彷彿雅堂,燃着檀香,擺置着昂貴的綠植,就連盥洗臺都是極爲罕見的藍錐石。

    赫連玉抽出一張紙巾,慢悠悠的擦拭着雙手。

    走出衛生間,女傭還在恭敬的候着。

    赫連玉笑眯眯道:“你去忙吧,我在園中散散步。”

    女傭不肯離開:“我遠遠的跟在夫人身後,不會擾了夫人雅興。”

    赫連玉笑了笑,這虞家的幫傭也訓練有素。

    赫連玉便也不再管她,只一心在園子裏遊逛起來,梨園雖是戲園,爲了應景也是載滿了梨樹,每當春季,滿樹梨花白,是一大盛景。

    如今深秋,道路兩旁只剩光禿禿的枝椏。

    這時女傭說道:“夫人若要賞花,該去隔壁的菊園,皆是大夫人精心養護的名品菊花,前些日子,大夫人舉辦的賞菊宴上,名品玉壺春贏得滿堂喝彩。”

    赫連玉遺憾的說道:“可惜未能目睹。”

    似是想到什麼,她問道:“我記得每年的初雪日,還有梅花宴吧?”

    女傭微笑道:“是的,二夫人喜梅,每年的梅花宴都是由她主持的。”

    赫連玉挑了挑眉。

    虞家初代打江山,後代坐享福,一個個都是草根出身,卻偏愛這附庸風雅的矯情物事,真夠諷刺的。

    畫虎不成反類犬,有些東西,骨子裏沒有,任憑怎麼模仿,也學不來半分,只能是東施效顰,貽笑大方。

    當然,在如今的京州,沒人敢當面嘲諷,但背地裏吐槽,想必少不了。

    “說,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鐲子,好啊你,我待你不薄,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女子的刻薄聲隱約傳來。

    緊接着是女子期期艾艾的求饒聲,緊接着就是一個響亮的巴掌聲。

    赫連玉腳步一頓,挑了挑眉。

    身後的女傭立即壓低聲音說道:“夫人,我們走這邊吧。”

    那女子卻警覺的很,立即望向兩人藏身的方向:“誰在那裏,給我滾出來。”

    赫連玉也沒想躲,在女傭不安的視線中,施施然走了出去。

    “二夫人,是我。”

    女人穿着寶藍色織錦緞繡梅花旗袍,肩披雪白的貂毛披肩,身段玲瓏窈窕,墨發盤髻,一張玉盤臉,五官精緻秀美。

    女子一身的珠光寶氣,堆金砌玉,倒是過於俗氣而顯得小家子氣。

    那雙杏眼上下打量了一眼赫連玉,目光卻是落在了她腦袋後的那枚簪子上,艱難的移開目光,皺起眉頭,“你哪家的?”

    語氣是一點也不客氣。

    赫連玉笑眯眯道:“夫人不記得我了嗎?我姓赫連,我夫家姓柳。”

    女子恍然大悟:“原來你是赫連家的人,你不在梨園裏好好看戲,出來閒逛什麼?不嫌冷嗎?”

    赫連玉維持着得體的微笑:“裏邊有些悶,出來透口氣。”

    女子眯起眼睛,一臉不善:“你不會將今天看到的事情出去亂說吧?”

    虞家女眷隨意打罵女傭,傳出去到底不好聽,那老太婆最是注重名聲的人,要知道,肯定又是一頓罵。

    “夫人多慮了,對付這種手腳不乾淨的下人,這種方法委實太過仁慈了些。”

    赫連玉語氣隨意。

    跪在地上的女子渾身一顫,不可置信的擡頭。

    那女子行止端莊優雅,是合格的貴婦人,美麗的面容上掛着和善的微笑,眸中卻隱含着透骨的陰寒。

    還未到寒冬臘月,她已是渾身冰涼。

    女人感興趣的挑挑眉:“哦?怎麼說?”

    “今時偷金,來日竊國,夫人莫要忘了,自己是虞家的二夫人,掌家一如治軍,上行下效,賞罰嚴明,方可安內,讓虞二爺無後顧之憂。”

    女子哈哈大笑一聲:“你這話說的太對了,不過可惜,我不掌家。”

    語氣無不遺憾。

    赫連玉挑挑眉,走上前一步,蹲下身,與女子目光平視。

    “如果是你拿了二夫人的金鐲子,那便好好交待了吧,二夫人心慈,興許還能通融一二,若是捅到大夫人那裏,就不好說了。”

    女子只是拼命的搖頭:“我沒有偷拿,真的沒有……。”

    面前的女子年紀很輕,頂多二十出頭,一頭烏髮散落肩頭,皮膚白皙,容貌秀美,哭起來,當真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赫連玉盯着那雙翦水雙瞳,脣邊笑意加深。

    “你這個賤人,滿口謊話,看我不打死你。”

    虞二夫人說罷就要上手,赫連玉笑眯眯的抓住她的手:“二夫人何必爲了這種小人動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這賤人太不老實了。”

    “既然此人冥頑不靈,留在二夫人身邊也是個禍害,不如解僱了趕出去吧。”

    虞二夫人眸光一喜,遂即剋制道:“掌家大權在大嫂手裏,解不解僱我說了可不算。”語氣酸溜溜的。

    虞大夫人蔚珠嬅,名門出身,真正的名媛貴女,嫁進虞家後,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相夫教女、掌家嚴明,素有賢名,虞家有今天,這位虞大夫人可以說是居功甚偉。

    而面前這位虞二夫人,只是虞老夫人的孃家侄孫女,頭髮長見識短,還愛拈酸吃醋,就看剛剛的一番操作,赫連玉委實是瞧不上。

    可惜,誰讓人家有個有本事的姑奶奶呢。

    赫連玉微微一笑:“這好辦。”

    她附在梅青黛耳邊說了一句話,梅青黛雙眼一亮。

    “可以試一試。”

    “你先別走,在這裏等着我,我去去就來。”

    梅青黛着急忙慌的走了。

    赫連玉靜靜的看着跪坐在地上泫然欲泣的女子,“別演了,人都走了。”

    女子一噎,不可置信的擡頭。

    赫連玉掐了一片石斛葉在指尖把玩,“虞二夫人容不下你,何必留下自取其辱呢?”

    當然是想要搏一搏了,畢竟這虞家潑天的權勢富貴,一旦成功,那就足以改命了。

    赫連玉對這種女人的心思再清楚不過,脣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她想到兒子身邊的那個女同學,考完試,熙兒又約着她一起吃飯了啊。

    熙兒這回是連掩飾也不屑於做了,吃了秤砣鐵了心和她交往。

    那種出身的賤民,何嘗不是打着一步登天的心思。

    把主意打到她赫連玉兒子的頭上,簡直不知死活。

    這世上,總有這種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麻雀。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女子就看到面前的貴婦人手中揪扯着石斛葉,眸光陰狠,眨眼間,那完好的葉子便在女人柔嫩的指尖化爲碎屑,零落於地。

    女子嬌弱的身子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當面前貴婦那雙眼望過來的時候,女子頭皮一陣發麻。

    “你當這深宅大院好混的嗎?知不知道哪一天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富貴人人都想要,可也得看有沒有那個命享受。”

    女子總感覺對方最後一句話加重了語氣,像是一種警告。

    這回她是真的怕了,跪在地上拼命的磕頭:“求夫人救救我。”

    赫連玉勾了勾脣,“還算沒蠢到家。”

    ~

    “按你說的方法,大嫂真將解僱權給了我,讓我全權處理,你還挺有辦法。”

    解決了心頭大患,梅青黛笑容都暢快了許多。

    “想來也是大夫人體諒您的不容易,虞家妯娌和諧,家宅安寧,當是幸事。”

    赫連玉一番恰到好處的恭維令梅青黛臉上喜色更深。

    “你倒是合我胃口,等會兒宴席上,就和我坐一起吧。”

    “多謝二夫人。”

    “我記得你說你丈夫姓柳,是我知道的那個柳家嗎?”

    赫連玉眸光微閃:“是的,我丈夫五年前調去青州任州長,沒什麼作爲,讓夫人見笑了。”

    梅青黛嫌棄的撇撇嘴:“青州啊,那還挺遠的。”

    窮鄉僻壤嘛。

    赫連玉抿了抿脣,垂下眼簾,一臉溫順。

    梅青黛瞥了她一眼,目光像是落在她的腦後,忽然說道:“咱倆挺有眼緣,這樣吧,我會幫你想想辦法。”

    赫連玉面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喜:“那就謝謝二夫人了。”

    梅青黛笑眯眯的看着她。

    赫連玉從腦後的圓髻上拔出那根簪子,“希望夫人不要嫌棄才好。”

    話落插在了梅青黛的腦後。

    那是一枚鏤空象牙鳳頭簪,華貴精緻的很。

    梅青黛喜滋滋的說道:“好說好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赫連玉隱祕的壓下脣角,跟隨着梅青黛走進了宴會大廳。

    虞老夫人作爲老壽星居於主位,虞大夫人忙前忙後,長袖善舞。

    這時一名妙齡少女走進來,笑嘻嘻的撲進虞老夫人的懷中。

    “祖奶奶,您今天有沒有想我呀。”

    虞老夫人笑的老臉皺成了菊花,將少女一把摟進懷中。

    “哎呦,我的心肝寶貝,快讓祖奶奶好好看看。”

    赫連玉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少女。

    梅青黛扯了扯嘴角:“那是我們虞家的寶貝疙瘩,也是祖母的眼睛珠子。”

    赫連玉眸光火熱,笑眯眯道:“虞大小姐端莊大方,姿容出衆,不愧爲京州名媛之首啊。”

    梅青黛偷偷翻了個白眼。

    席間,幾位貴婦不時說些玩笑話逗虞老夫人開心,有說今日那曲鎖麟囊唱的是真不賴,不愧是蘇大名角兒的拿手好戲。

    有說冷家哪位大少爺又惹了一屁股風流債,成了滿京州的笑柄。

    虞老夫人目光卻是穿過衆人,精準的鎖定赫連玉。

    “柳夫人,你送來的九龍雲海瓶我很喜歡。”

    席間剎那一寂。

    梅青黛眨了眨眼,下意識看向身邊的女人。

    青州那麼多油水撈嗎?

    虞大夫人目光溫溫柔柔的望過來。

    赫連玉笑眯眯的說道:“老夫人叫我小玉就好,您喜歡,我算是送對人了。”

    這老太婆故意的吧,不過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

    頓了頓,她眉梢一揚,繼續說道:“說起來,那日的拍賣場上,倒是還有一件稀奇的寶貝。”

    梅青黛立即感興趣的追問道:“什麼寶貝?”

    青州那窮鄉僻壤的,還有她沒見識過的寶貝嗎?

    赫連玉目光直視主位上的老夫人,望進那雙渾濁的眼睛裏去,一字一句的說道:“一段關於愛情的傳說,一個三生三世的感人虐戀,我想但凡身爲女人,就不會拒絕它的誘惑。”

    梅青黛更感興趣了:“到底是什麼?”

    虞老夫人下意識皺了皺眉。

    “那就是流傳了一千多年的青國比翼白玉牌。”

    “啪嗒。”筷子掉到了桌子上。

    滿室皆寂。

    虞若歡就看到身邊的祖奶奶在聽到那句話後,整個人像是忽然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