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絮沒想過母親會昏睡這麼久,據匆忙趕來的太醫診斷,她只是急火攻心,身體並沒有什麼大礙,待休養幾日,心緒平緩後會恢復如常。
這一天一夜,她一直都待涓溪院,安撫時不時會在睡夢中呼喚她乳名的母親。
“皎皎......皎皎......”
楚南絮握住母親的手,輕聲說着:“我在呢我在呢,我回來了,母親。”
蕭氏緊閉着眼眸,面色慘白如紙,額頭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皎皎......爲娘對不起你......害你吃了那麼多年的苦......”
“母親,父親和我說了當年的經過,你有什麼錯呢?錯在將我偷走的瘋女人,以及......想偷走我人生的壞人,”楚南絮眼眸蒙了一層水意,“如今我回來了,以後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
要說當年的事,其實並不複雜,那時,楚凜一大家子都隨他居住在邊城白谷關,有一次行軍中,楚凜的馬不知怎的衝撞到了路上的流民,那便是就此訛上楚凜的蘇芳兒。
蘇芳兒被楚凜的下屬帶回位於白谷關的大將軍府上醫治,那時的她倒也老實本分,養傷的同時,做起了下人的活計,不曾做過逾矩之事,後來,她傷好後,楚夫人心懷惻隱,擔心她出府後沒有去處,便留她在大將軍府做了一名繡娘。
只是,蘇芳兒之前的安分守己都是僞裝,她一直心儀楚凜,多次用計勾引未果,對外造謠她已經被楚大將軍收入房中,害得當時即將生產的楚夫人與大將軍生了嫌隙。
楚凜斬釘截鐵將蘇芳兒趕出府以證清白,此舉雖然令楚夫人與他關係有所緩和,但卻徹底激怒了顛婆蘇芳兒。她將心底的怨恨全部歸結到楚夫人身上,打算用最惡毒的手段對楚夫人施以報復。
在楚南絮兩個月大的時候,蘇芳兒重金賄賂了府上的嬤嬤,趁楚凜因軍務外出的時機,在一個深夜中將楚南絮偷走,從此,楚南絮便與家人天涯兩隔。
要說年輕時的蘇芳兒顛雖顛,但腦子卻極爲靈活。事發之後,楚凜派了成千上萬人在大昭各處尋找她與小女兒的蹤跡,卻終是杳無音信,時間久了,大家都消極認爲處事偏激的蘇芳兒帶着小皎皎早已離開了人世。
心愛的小女兒失蹤,楚夫人心中的百般哀痛無處發泄,將心頭的怨氣全部撒在楚凜身上,帶着三個兒子憤而歸京,從此未曾再踏上那傷心地半步,就算楚凜每年會回京探親,她也嚴禁楚凜靠近她的院子,一點面子都不給大將軍留。當然,長子楚成堯打小就心懷文韜武略,她倒是不會偏執到阻止長子追隨父親去邊關磨鍊心性,只是她自己發誓不再與夫君見面就是了。
楚凜自認自己與小女兒遺失之事脫不了干係,他甘願受自家夫人的冷暴力懲罰,十幾年來修身養性,不曾沾染女色,就盼着他與夫人之間的冰山,有朝一日會在他的堅持不懈之下得以消融。
這些舊事,是楚南絮從楚成堯口中得知,楚成堯還感慨道:“皎皎,如今你的迴歸,對你來說,是找回了家人,對我們來說,是拯救了全家,皎皎,你不知道,哥哥看見你回來有多高興。”
楚南絮聞言頓時眼角含淚。
原來,她的存在對家人這麼重要,這輩子,她也有在乎她的親人了,這是她上輩子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從小到大,她在蘇芳兒身上感受到的只有對她的厭煩憎惡,好在有慶爺爺的關懷,要不然她的童年只會在擔驚受怕中度過。
許是在夢中聽到了女兒輕緩的低語,蕭氏急促的呼吸終於平緩下來,緊皺的眉心已然展開,繼續在夢中昏沉睡了過去。
在蕭氏昏睡的期間,府上其他兩房的女眷藉着探望蕭氏的名義,到涓溪院來看她這個‘真千金’究竟長何模樣,恰好楚南絮也有機會將如今大將軍府的後院女眷認了個大概。
相比於其他高門大戶,大將軍府的人口簡單極了。
楚二夫人白氏育有獨子楚成開,還有一位庶女楚儀娟乃妾室所生,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子女。
白氏乃楚老夫人的遠親,嫁入楚家後,一直深受楚老夫人的喜愛,且常年伴在楚老夫人左右,甚至大將軍府的中饋都暫由白氏掌管。
楚南絮雖未曾在高門大宅生活過,但她也知道掌家大權應交由長房夫人才對,爲何府上的中饋是二房打理呢?
蕭氏的貼身嬤嬤解答了楚南絮的心中所惑。
“是夫人自己不想掌家的。”
“夫人同大老爺此前一直在邊關居住,同老夫人不熟的。而且夫人她深居簡出,人淡如菊,不想管那些七七八八之事,所以即便老夫人當時假模假樣想將掌家權交給夫人,夫人也沒有順坡下驢直接謝絕了。”
蔡嬤嬤是個敢說話的,她一看見說話輕輕柔柔,長相與夫人年輕時有三五分相似的楚南絮就心生歡喜,恨不得將她知曉的府上所有事,都毫無保留地告訴她。
大將軍府看似人員簡單,但其實同其他高門深宅一樣,表面光鮮亮麗,內裏暗潮涌動,大小姐看着又是不諳世事的,還得多提醒些。
“二夫人是個處事精明的,大小姐在與她接觸時還需謹慎。”
楚南絮輕輕頷了頷首,不置可否。
剛剛二夫人來涓溪院時,先是面色極其關切地詢問了母親的身體情況,誇讚了一番楚南絮的美貌,隨後自來熟地捏捏楚南絮的小手,大方塞給了她一個鏤空鑲寶石金鐲,說是嬸嬸給她的見面禮。
一開始,楚南絮還對這個二嬸很是喜歡,只是當二夫人要求她明日一早去老夫人屋裏問安時,她心裏隱隱覺得不對勁,並不顧二夫人驟變的臉色,明確表示了拒絕。
目前她還沒與父母正式相認,還不算楚家正式的小輩,如此便低眉順眼去給從未曾露過面的老夫人問安,這未免也太上趕着了吧。
母親昏迷後,老夫人院裏不聞不問,只是派人送了碗參雞湯,足以見得老夫人對大房的輕視。
這些,楚南絮都看到了眼裏。
楚南絮從不願意卑躬屈膝討好任何人,而且,二房夫人有什麼立場要求她做事呢?
二夫人想討好老夫人,那她便去約束自家兒女,管她一個未正式入族譜的侄女作甚?難道她想趁着母親昏睡挖她牆角爲她所用?她才不幹。
重活一世,楚南絮心眼長了很多,她才不會理會她那個‘多管閒事’的二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