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濟不知自己的心跳爲何就突然凝滯了一瞬,他更是不明白,眼前女子的眸底,爲何會流露出千頭萬緒,令他這個善於揣摩人心的人都看不透徹。
他的心底甚至冒出一個特別不符合實際的想法,那便是他與她之間,似乎橫亙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可是,他明明與她之前未曾蒙過面。
詢問之言下意識脫口而出:“姑娘打哪來,到哪去,戶帖可帶在身上?”
尉遲濟的話音剛落,宮寅頓時瞳孔地震。
他家清冷寡言的主子怎的突然這麼多話?
以往這種場合,主子向來懶得多言的,說話審訊都是由他來代替。
楚南絮咬了咬脣努力穩住心神,轉頭看向尉遲濟時,她的神情已然鎮定如常。
“小女就住在那邊的村子,”楚南絮胡亂指向身後,又朝前方翹了翹下巴,“打算去前邊村子探親,”她垂首欠了欠身子,語氣誠懇,“有勞兩位公子出手相助,小女無以爲報,兩位應是遠道而來,不妨到小女家中飲口茶水歇歇腳。”
楚南絮知道尉遲濟不會迴應她這客套之言,想來她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怎的看也不像個壞人,應該不會過分糾纏她。正等着尉遲濟放過她轉而去抓他的犯人,就聽身前的男子幽幽道:“姑娘,戶帖拿出來,要不然......”尉遲濟微微上前一步,“我們可以去趟姑娘家親自覈實姑娘身份,”他又加了一句,“想必姑娘應該識得在下身上的官服,那便知在下不會無緣無故盤查他人,還請姑娘配合些。”
楚南絮微微睜大杏眸,她剛剛的表現就那麼拙劣奇怪嗎?怎就引起他的懷疑?
這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對她糾纏不休,就他如同上一世,每天都會去牢獄問她那些重複的話,簡直就是故意找茬。
可是,即便楚南絮不情不願,她還是乖乖將藏在包裹裏的戶帖掏了出來。
她總不能與以鼎鼎大名的‘鐵面判官’齊王對着幹。
沒有戶帖她進不了進城,好在她隨身帶着,要不然她還真得邀請尉遲濟‘回家’了。
尉遲濟接過楚南絮遞過來的戶帖,目光在她柔夷般的纖纖素手停留一瞬,眼神快速掃過戶帖上面的字樣,片刻後擡頭看向楚南絮,持着戶帖的手朝楚南絮的方向伸了伸,半遞不遞的。
“姑娘是清源村人?”尉遲濟說話的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楚南絮不置可否,“小女是地地道道的良家農女。”想到自己無辜被盤查,應該表現出有所不悅,眼尾些微耷拉下來,伸手取回仍被攥在尉遲濟手中的戶帖。
許是有些心急,楚南絮粉白的指尖不小心劃過尉遲濟的手背,指尖傳來微涼粗糲的觸感,她驀地想起上一世兩人相擁糾纏、肌膚相觸的畫面,她忙不迭收回手,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努力控制自己神色如常。
然而就在同一時間,尉遲濟卻是身形微晃了一瞬,向來清冷自持的寒眸閃過難以掩飾的詫異。
宮寅見自家主子神色有異,連忙上前。
“主子,有何不對?”
尉遲濟頃刻間恢復以往的正色,清了聲嗓子,道了聲,“無礙,”他收起看向楚南絮的目光,轉身大跨兩步翻身上馬,背對着楚南絮對她說道,“抱歉了姑娘,是我們冒犯了。”
楚南絮對尉遲濟的反應感到有些莫名,但她沒有功夫細想,只打算儘快遠離。
正了正斜挎在身上的包裹,拍拍身後滾了一屁股的土,她對馬背上高大挺立的背影微微福了福身,“那小女便繼續趕路了,兩位官爺告辭。”
說完,楚南絮便快步扭頭離開,腳步矯健得跟個兔子似的,像是躲避追逐她的餓狼般,頭也不回地逃離此處是非之地。
聽到身後人慌亂的腳步聲漸漸淡去,尉遲濟用力夾緊馬腹,二話沒說往前馳行,宮寅立刻騎馬跟上,才走了幾丈遠,就忍不住對着尉遲濟的後腦勺嚷嚷出心中所惑,“主子等等我!這是怎的了?那女子的身份難道真有異常?不用屬下把她抓起來嗎?”
回給宮寅的,是尉遲濟一如既往冷漠的後腦勺。
“無事,走吧。”
宮寅疑惑地撓了撓腦袋,不明所以地撇了撇嘴。
主子這性子真是越來越難琢磨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主子今年二十有二,已經到了該議親的年紀,身邊卻一個貼心的女子都沒有,難怪性子愈發孤僻古怪。
哎,真讓人操心吶!
宮寅的思緒正胡亂飛着,就見他的主子偷偷朝身後回望了一眼,隨後快速轉過頭去,那動作極快,若非刻意留意,真的很難捕捉到。
尉遲濟的面紅耳熱終於抑制不住,耳根紅得似要滴血,好在迎面吹來沁涼的清風能稍稍平緩他心底的燥熱。
剛剛那女子的手指觸碰到他手背的短短一瞬,他的腦中瞬間浮現了一個旖旎繾綣的場景。
周圍的環境他看不清,眼前只有兩道躺在地上赤身糾纏的身影,雖然那畫面持續的很短,但他極爲確信,眼前纏綿悱惻的一男一女,就是他與那位名叫楚南絮的女子。
活了二十多年,他生平第一次幻想如此風流不堪的畫面,而且在青天白日之下,他怎能不慌張?
他這是怎麼回事?
怎的一看到那名女子,他的心神就不似以往自持堅定。
那姑娘,難道是山精野怪變的嗎?
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楚南絮一眼,馬蹄絕塵,漸行漸遠,她那纖細的身影越來越小,就像梨花飄白,風過吹雪,手握輕沙,美好的景象總是轉縱即逝。
不知她鬢髮上的花瓣是否還在,髮絲上是否還留有餘香,不知以後......
尉遲濟的眸色漸漸變得黯然起來,只是他還沒想明白自己的情緒爲何突然如此,就聽耳邊傳來宮寅不可思議的驚呼。
“主子,你爲何頻頻往後看,你該不會對那女子有興趣吧?用不用小的幫你把她給扛回來?”
尉遲濟一個眼刀子飛了過去。
然而宮寅就跟沒有看到尉遲濟凌厲的眼神一般,繼續有理有據地分析着:“怪不得主子以前對那羣投懷送抱的貴女們視若無睹,原來主子不看重家世而是更愛好顏色,剛剛那女子雖然打扮樸素,但容貌可真是極佳的,依我看啊,京城裏的那羣貴女們沒一個能比得上她,主子果然是主子,品味可是一流的。”
“話說剛剛那女子的姿容,與煙柳閣的花魁娘子相比也不遑多讓,不不不,是比花魁娘子美多了,那姑娘可是連個脂粉都沒抹,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啊。”
“呸呸呸,我錯了,我怎的拿良家女與青樓花魁比,主子你別再那樣看我了,我怕......”
“主子啊,你也是時候該娶個王妃回府了,你看哪位皇子不早早定了親,你二皇兄可是馬上就有兒子了,主子你心裏不着急嗎?每晚有女人暖被窩那是何等美妙滋味啊!”
“主子你慢點啊,我快跟不上了。”
“行行行,你是主子你的馬也厲害,我認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