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2章 道

    南詔國，長老府。

    一大早醒來，石長老吃完簡單的早膳，便背着手施施然準備去拜月教視察工作。

    “拜見石長老！”

    “石長老！”

    一路上行人、拜月教教衆、官員們對他都是尊敬有加。

    這一刻，他終於理解大唐那邊古話說的四個字：志得意滿。

    南詔國成立以來，他，石長老，是第一個讓趙家徹底掌握整個國家權力的長老。如此作爲，他自認爲遠遠對得起趙家先祖的賞識和栽培。

    若是前前任趙王還在世，看到現在這一幕，想必也能含笑九泉了。

    從此以後，君臣佐使，他將和趙王一起，帶領南昭國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甚至有着拜月教內那些忠心的教衆和那些神奇的功法、材料、技術，他忽然又有了一個新的野望：開疆擴土，建功立業！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若是南昭國佔據中原，富有四海，那未來的某一天，就算他在牀榻上死去，是不是也能青史留名，永垂不朽？

    子子孫孫也能以他的名字爲驕傲？

    想到這，石長老嘴角一揚，隨後連忙硬生生忍住。

    他現在可是大人物，喜怒不形於色，怎麼能隨意大笑。不過目前還有一樁要事，女媧後人既然已經消失，那拜月教主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他必須走！

    修行者又如何？據他所知，蜀山曾和一位大人物定下約定：修行者不得使用法術修爲干涉人間之事。

    只要他和那孽畜說清楚利害，以那孽畜的聰慧難道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識時務者爲俊傑！

    拜月教總舵，中門大開。

    石長老很是滿意，這些小家夥，懂事！

    “站住！教主規定，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放肆！”老頭瞬間氣得吹胡子瞪眼：“你睜大眼睛看看我是誰？”

    守衛面無表情：“石長老，今日一早教主已經將你的權限降至一級，與我等守衛等同。

    按照規定，除非特定日子，特定排班，否則您沒有權限入內。”

    石長老一怔，環視周圍，不知何時已經有幾十個教徒圍觀過來，神情冷漠，甚至有幾個手持兵器躍躍欲試。

    “反了，反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們是要造反嗎？”大長老勃然大怒。

    無人迴應。

    石長老心中一涼。

    爲什麼？

    不管是誰當這個拜月教主，按理來說，這些教徒的待遇都不會變，甚至對於那些拜月教高層，自己和聖姑還曾經許諾過高官厚祿，封妻廕子。

    結果現在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支持自己？難道這些人就不懂什麼叫家國大義，忠孝仁義，就是個畜生嗎？

    這南詔國本就該姓趙啊！

    而且那個拜月教主狼子野心，居心叵測，不當人子，跟着這樣的教主，他們能得到什麼？

    目前來看也就是個吃飽穿暖，修行進步，最多保證兒孫滿堂，健康活着而已。

    這……好像也不錯啊。

    南詔國要完了！

    不對，還有機會，靈兒！

    巫後的女兒曾被那蜀山道士給救了回去，只要去蜀山將靈兒要回來，再讓拜月教和女媧後人牽制，那南昭國還有機會。

    想到這，石長老又開始硬氣起來。

    “你們給我等着！”伸出手指點了點衆人，冷哼一聲，大長老一甩衣袖，大步離開。

    門口，拜月靜靜望着義父氣沖沖離去的背影，神色淡然。

    看起來有些可笑，但他早已經獻祭了自己的快樂，再也不會笑。

    ……

    仙靈島。

    島上雲霧繚繞，山清水秀、鳥語花香，樹木鬱鬱蔥蔥，山峯若隱若現，各種花卉落英繽紛，香氣襲人，每個區域都是美若一幅畫，彷彿是一處仙境。

    李逍遙巡視一番這座小島，很是滿意，如此風景，再加上在南昭國的西邊不知道多少裏，肯定和未來不同。

    他，改變了未來！

    “婆婆，靈兒，我馬上就要離開，你們就在這好好待着。記得，不要讓任何人接近這個島！”

    紫萱點點頭：“老身雖然修爲不在，但藉助這座島的靈草靈木佈置一套陣法還是可以的，感謝少俠仗義相助。”

    “哥哥，你要去哪裏啊！”小靈兒望着揭開蒙面黑巾的李逍遙有些不捨。

    小哥哥真好看！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我啊……”

    想起未來的那一幕幕，李逍遙心中一沉，他都已經跑了那麼遠，那只蜀山的惡貓不會還找到這裏吧？

    應該不會，這地方已經偏到他自己都不知道到了哪裏。

    “我要去拯救世界了！”少俠有些感慨。

    未來的世界變得太快，甚至讓所有人都感到害怕。

    “啊，那哥哥什麼會來看我啊？”小靈兒圓潤的大眼睛直接泛起淚花。

    李逍遙想了想，拿出一塊通紅的小石頭：“諾，這是一顆種子，等靈兒讓它開花結果的時候，我就來看你。”

    “好，拉鉤！”

    “拉鉤，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嘻嘻嘻～”

    ……

    片刻後，紫萱靜靜望着那離去的飛劍，再拍拍孫女的小腦瓜，沒有多說什麼。

    石頭開花？

    孩子不需要太早面對那些殘酷的真相，她們的童年本就該充滿着七彩的光芒。

    “喵～”

    “哇，好可愛的小貓咪啊，嘻嘻，好癢，別舔～”

    紫萱轉頭，便看到一隻小黃貓正和孫女玩得歡快至極。

    “樂爺？”

    “喵喵～”小黃貓百忙之中勉強敷衍一下已經是明日黃花的紫萱。

    【青兒讓我來照顧教導靈兒。】

    紫萱點點頭。

    她可是聽長卿說過這只小黃貓的神奇，如此一來，青兒估計也沒事。雖然對這個女兒並沒有太多的愛，但還活着，也挺好的。

    “既然如此，那就拜託樂爺了，這座靈島規模不小，關於陣法的佈置我得好好計算一番。”紫萱笑道。

    對於如今的她來說，找點事來做，也算是爲枯燥即將老死的生活帶來一些樂趣。

    和小靈兒蔥嫩的臉蛋蹭了蹭，小黃貓晃了晃尾巴，心情很是愉快。

    “喵嗚～”

    【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你孫女！來，靈兒，今天咱們先上第一課：論語！】

    “好耶！”小靈兒高興道。

    有樂爺陪伴，未來在島上的生活肯定不會寂寞了！

    之前在宮裏大半年，因爲剛出生就會說話，好多孩子都害怕和她玩，她也只有阿奴一個好朋友。

    但阿奴每天都要修行，最多只能晚上陪她在牀上說一些女兒家的話。

    現在她要努力修行，救回孃親，讓大哥哥來陪她玩，對了，還有阿奴！哦，還有拜月叔叔！

    ……

    蜀山。

    自劍聖殷若拙入道之後不久，上代掌門徐長卿和元神長老常胤便宣佈退位讓賢，就此歸隱。劍聖接任蜀山第二十四代掌門之位，執掌山河圖、渾天仗。

    “嗖～”

    莫一兮氣沖沖御劍回來。

    “砰～”

    一頭就撞擊到防禦罩之上，氣血震動，直接一口殷紅鮮血噴了出來。

    “艹，怎麼這大陣的通行令又改了？”隨口罵了一句，酒劍仙乾脆站在陣外破口開噴。

    “師兄，你給我出來，解釋解釋爲什麼不去支援南昭國？難道我蜀山現在除魔衛道都不管了嗎？”

    “師兄，你到底是不是我蜀山掌門，你就眼睜睜看着那水魔獸荼毒蒼生！”

    “師兄.啊！”

    光華流轉，莫一兮慘叫一聲，就發現自己此時已經站到望月湖的岸邊，劍聖師兄滿臉祥和，認真餵魚。

    這餵魚的事情以前不是那些入門弟子做的嗎？

    不對！

    莫一兮氣沖沖到劍聖師兄一旁，直接質問：“爲什麼？爲什麼你還能如此從容？”

    劍聖神情淡然：“這就是所有事情應該走的道。”

    “道？哈哈哈哈！”莫一兮放聲大笑：“放棄宿世姻緣，將巫後送回南詔國，要她步上女媧之路，難道這代表你的道嗎？

    女媧之路最終必然只有犧牲，爲何你還要她走下去，這就是成全她的道嗎？爲什麼，回答！

    難道我送巫後下山，重複劍聖之路，以後我就從此醉酒，還在巫後大婚當晚，辜負了一個深愛我的女子，你回答！

    是不是我的道！是不是我入道前必須經歷的痛苦！回答！！我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一直到最後，莫一兮終於再也忍耐不住，法力涌動，一拳垂下。

    “轟隆隆～”

    劇烈的爆炸在望月湖各處響起，湖中魚蝦一個個也再一次看到了天空。

    劍聖嘴角抽了抽。

    一番發泄過後，莫一兮擡手，直接用食指指着劍聖：“是不是在你眼中，忘記就是道，放棄就是道，犧牲就是道，出賣就是道，荒廢就是道，破滅就是道，反就是道，錯就是道。

    如果得道，就是要犧牲所有人，而去成全自己的話，那是什麼狗屁的道！”

    劍聖緩緩搖頭：“可以做的，我都已經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法，都有自己的造化。”

    莫一兮大怒：“不要再說什麼天意難違，難道你待在這破湖裏養你的破魚就是你做的事？啊？告訴我，拜月把你妻子幹掉了，你不去找他報仇？”

    “天意？”劍聖無奈道：“何爲天意？天意還不是人意，一切因果都與人的自身有關，所謂命運，其實是人性之所以然！”

    莫一兮這一會心緒也漸漸平靜下來，甚至強迫自己冷靜，原因有三。

    第一：面對這樣一個就算自己口水濺到人家臉上，依然和和氣氣的師兄，他下不去手，第二：大家都是同門師兄弟，相親相愛一家人，打架也不好，第三：打不過。

    “師兄，人和人之間的種種可以說是人意，但悲歡離合，山崩地裂，洪水暴發是人爲嗎？受苦的人也是自找的嗎？”

    劍聖上前輕拍師弟的肩膀，耐心解釋：“如果人不認爲這是禍，是自然，那這一切又算什麼呢？又何苦之有呢？

    再說，生老病死是自然，悲歡離合是一種態度，這些都是隨人隨心而改變。”

    莫一兮聽完這話，滿臉的茫然。

    師兄的這些話他每一個字都能明白，但組合在一起就完全不懂。

    難道從此以後，親朋好友出了事，他也和師兄一樣，在家裏安心養魚，眼睜睜看着，甚至蜀山覆滅也一般如此？

    “不對！”使勁搖搖頭，莫一兮暫時清醒：“頭疼，差點被你師兄你晃暈了，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

    上善若水，你任由自己喜歡的人身陷險境，見死不救，這就是道，這就是至善？

    師兄，你就告訴我，到底出不出手，爲不爲青兒報仇？”

    劍聖再次搖頭：“水中的善並非你所看到的，你看到的，只是水的表面。

    再看看水中的你，困惑，致使你看不清自己，看不清什麼才是水，什麼才是道。

    你已經懂得拿起，何以不能放下？”

    “我不管！什麼上善若水，什麼道的，我就是要執迷不悟！”莫一兮直接開始耍賴。

    今天他已經決定就算是撒潑打滾也要讓師兄出山，爲青兒報仇。

    劍聖失笑，並指成劍，直接點向師弟。

    “嗤嗤嗤～”

    猝不及防的莫一兮直接被點中三下，接着，心思越來越寧靜，心思似存非存，似想非想，如陷萬籟俱寂之境。

    唰～

    靈魂似乎被拎着猛然拉出身體，這一刻他突然看到了不一樣的天地。

    灰塵在空氣中瀰漫，隨着氣流流動，隨波逐流，鳥叫聲彷彿被拉長了一般，悠長而婉轉。

    岸邊幾顆小草掛着清晨的露珠，在微風中，顫顫巍巍，偶爾露珠滑落，掉到地上，發出叮噹聲音，濺起無數的晶瑩。

    再接着，靈魂繼續往上拔升。

    蜀山、中土、東方大陸、無窮大海.直至站在一處天藍色光芒的星球之外。

    這顆巨大星球周圍還圍着幾顆較大的星辰，散發光芒的火球，還有無數小星辰，有些星辰上似乎還有着生命。

    這一刻，他突然感覺到了人類的渺小，相比於這宇宙的浩瀚偉岸，那些什麼情情愛愛，權利財富，生離死別似乎是那麼的可笑。

    人間、神魔妖界，每一時每一刻都有無數的天災人禍，生離死別，甚至僅僅是一個呼吸過去，就有許多人病死老死。

    原來，這就是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