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6章 苦

    自己的災難，不過是別人的雲煙。

    又是一日。

    莫一兮憑藉一身渾厚修爲，純陽之軀，蓋世劍術，絕世天資，拜入元神長老門下，成爲蜀山派入門弟子。

    因爲他戒不了酒，不守清規戒律，天資再出色，一般情況下，也不能受戒入道，成爲入室弟子。

    一天，師兄殷若拙修道受阻，欲下山求道時，莫一兮順手將雙魚吊墜給了師兄。

    心中無女人，拔劍自然神。他，酒劍仙不需要愛情。

    接着，他也按照蜀山門規，下山歷練，遇到已經和師兄深深相愛的青兒。

    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他後悔了！

    但以他的性格也做不出什麼棒打鴛鴦，拆散有緣人的事。青兒大婚當天，大醉一場，甚至已經決定從那以後，戒酒！

    這酒太苦，比心裏還苦！

    夜晚之時，他依稀記得月光下有一位極度美麗的女子緩緩向他走來，褪去衣裙，無暇如玉，聖潔乾淨。

    第二日醒來，莫一兮法力一轉便發現了不對勁，他的純陽之軀沒了，體內更是多了一絲純陰之力，陰陽結合之下法力大進。

    但，他不乾淨了啊！

    沒有管昨晚的女子是誰，莫一兮倉惶逃竄回蜀山，越想越傷心。以後他還有何面目面對聖潔如仙子一般的青兒？

    嗚嗚嗚～

    “咕嘟，咕嘟，咕嘟～”

    “哎，我酒呢？”莫一兮端起酒壺傻眼，他這酒壺可是稀少的空間法寶，裏面正常情況下能裝一湖的酒，怎麼還沒怎麼喝就沒了。

    “喵哇～”

    聽到熟悉的叫聲，轉頭一看，一隻熟悉的貓咪正樂呵呵嘲笑自己。

    太過分了！

    關鍵還打不過！

    莫一兮捏緊拳頭，沉思片刻，終於想通了，識時務者爲俊傑！反正青兒已經大婚，他也沒有什麼再牽掛的，正好苦修劍術道術。

    總有一天，他能在這只可惡的小貓身上找回場子！

    這就是酒劍仙的自信，他的天資，他的悟性給了他這樣的底氣！

    小黃貓：

    如今唯一讓他有些許安慰的是，若是青兒真的和師兄成親，兩人真正在一起，隱居歸隱。那麼青兒就不用再重蹈那些先祖的覆轍，走上一條爲人族犧牲的不歸路。

    女媧之路，滿是遺憾和鮮血，他真的不想看到。

    “莫師兄！”

    再一次聽到這個魂牽夢縈的聲音，莫一兮一怔，連忙使用法術將自己渾身上下整理一遍，清潔乾淨，半點塵埃不染。

    回頭，微微一笑：“青兒，好久不見。”

    等注意到青兒的面貌，莫一兮臉上笑容消失，漸漸嚴肅：“你的臉怎麼這麼憔悴？瘦了！是不是師兄欺負你了，我去幫你教訓他一頓。”

    青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有，若拙並沒有欺負我。

    但是在新婚次日後，他突然就消失不見，我就想着過來問問你，是不是蜀山發生了什麼大事，讓他自顧不暇，甚至連一點消息都沒給我留下。”

    莫一兮一怔，最近蜀山發生什麼大事？唯一的大事可能就是有不少年老的女妖精下山，新換上來一批小妖來伺候樂爺。

    大家都說樂爺幾百年的喜好都沒有變化，一直喜歡年輕的。

    難道師兄回來給樂爺去請小妖怪來入住蜀山？

    而且這樂爺不是青兒的長輩嗎，爲什麼樂爺就在旁邊，青兒都沒注意到？

    “莫師兄，你能帶我去找若拙大哥嗎？”青兒卑微請求道。

    莫一兮心中一痛，曾經多麼一個清高孤傲，冰清玉潔的仙子，如今竟然爲了師兄露出這樣一個卑微的，楚楚可憐的神情。

    難道愛，就是委曲求全？

    “好，我這就帶你去！師兄是掌門大弟子，若是回來蜀山的話，一般情況下必須在藏經閣坐鎮。但隨着元神長老改革法陣，只要在蜀山左近三十裏那都能處理情報。

    而師兄一般喜歡站在那望月湖上感悟天地規則。”

    說着這些，莫一兮甚至心底突然有些高興，雖然不知道爲什麼。

    “噗嗤～”

    肩膀上的小黃貓更樂，太好笑了！我好像看到一條狗哎！

    莫一兮捏緊拳頭。

    繼續忍！

    ……

    望月湖，蜿蜒曲折，層巒疊嶂，溝塹叢生，縱深十餘公裏。

    站在岸邊，湖光山色盡收眼底。特別令人矚目的是湖中央正有一個人飄然而立，沒有半點法力波動，憑虛浮在水面之上。

    等青兒兩人到來，一眼就能看出那人似乎有一些不對勁，其手中滿是鮮血，口中唸唸有詞。

    “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曲則.爲什麼，爲什麼你要來這裏？”

    殷若拙突然轉身，看向青兒，大聲質問道。

    “你給我滾！”

    顯然此時此刻，對這個男人來說，求道，超過一切。

    青兒緩慢走到岸邊，率真問道：“我只想知道一個理由，我可以原諒你所有的事，我可以原諒你叫我滾，我可以原諒你成婚次日不辭而別，我也可以原諒你放棄了我回到蜀山。

    但是我就想知道，從頭到尾，直至這一刻你都沒有給我一個說的過去的理由。你說，到底什麼？”

    殷若拙猶豫片刻，直接坦白：“我我只是一心求道，我和你在一起，是因爲只有這樣我才能經歷人世間的愛，我才能經歷七情六慾。

    我要刻意地擁有，因爲只有擁有，我才能夠放下。”

    “真的嗎？”青兒搖搖頭，根本不信。

    “如果你的感情不是真的，那你就從來沒有擁有，沒有資格去放下。你到底愛不愛我？說啊，你到底愛不愛我!”

    殷若拙沉默。

    真的，不愛嗎？

    “你是愛我的，我知道！”青兒自信道，她是女媧後人，敞開心扉的那一刻，她能感應到別人的精神。

    伸出蔥嫩小手，青兒深情邀請：“來吧，跟我走吧，我們永永遠遠在一起！”

    身後的莫一兮默默望着青兒的背影，漸漸癡了。

    爲什麼青兒要帶走的那個人不是他呢？

    “噗嗤～”

    莫一兮直直望向肩膀上的小黃貓，臉上無悲無喜。

    小黃貓：？？？

    這傢伙雖然打不過自己，但不會跑到他牀上去蹲坑吧？

    “不要再誘惑我！”殷若拙大喝一聲，隨後直接抱頭，兩眼通紅，元神快陷入崩潰。

    青兒看得有些焦急，但不知道該怎麼辦，女媧一族和修行界的人本就不同，她隨着年紀增長，法力自然就會增長，法術也很快掌握。

    突然，她想起什麼，回頭，哀求道：“一夕大哥，我求你，求你幫助他。”

    莫一兮沉默片刻，還是沉聲回答：“他現在是在選擇的重要關頭，放下，他就入道，反之，他就入魔。沒人能幫他，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啊？”青兒轉身，焦急看向湖中心那道身影，這一刻，那人似乎是天地的唯一。

    莫一兮心中更苦。

    肩膀上的小黃貓緊閉嘴巴，身體卻微微顫抖，尾巴搖晃地飛起。

    不行，快忍不住了。

    ……

    “爲什麼？爲什麼我要曾經擁有？如果沒有經歷擁有就不用放下，如果不用放下就沒有不捨！

    榮耀、財富、權利、功名、愛情，這些我全都得到過，那是那麼美好的感覺啊！

    不，我不能！我不能放下，不能回到過去，不能回頭！我不願意放棄已經得到的一切，我不願意回到過去的自己，因爲因爲我貪戀！

    啊！”

    大叫一聲，殷若拙再看這天地，卻覺得這天地山川，綠草水波，美人、師弟，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格格不入，甚至有一種將這一切都毀掉的衝動。

    若是這一切都沒有了，那他是不是就算放下了？

    不對，不對，不能這樣！那解決掉自己是不是就不用牽掛，貪念了？是不是就算放下呢？

    對，就是這樣！

    “唰～”

    想清楚之後，殷若拙並指成劍，森寒劍氣直接對準自己眉心。

    死了，就解脫了，就能悟道了！朝問道，夕死可矣！

    危急時刻，青兒突然運用女媧一族的祕法：振聾發聵，一聲吶喊：“若拙大哥，不要啊！我們是人，活生生的人，我們貪念人間，貪念七情六慾，這有什麼不對嗎？

    你爲什麼就非要得道？得道就該放棄七情六慾嗎，那和山間的石頭，天上的雲彩到底有什麼區別？”

    殷若拙恍然，似乎有一絲明悟，收起手，再看這天地，又開始陷入迷茫。

    “道？什麼是道？什麼是道！”

    “啊！”最終其一聲長嘯，雙手一展，無盡法力爆發，整個望月湖的湖水全部沖天而起，爆炸開來。

    魚：？？？

    小黃貓陷入沉思。

    他養了幾百年的魚就這麼沒了？

    “砰砰砰～”

    法力不斷，爆炸不止，水浪滾滾，最後甚至直接將殷若拙埋沒。

    “波～滴答～譁譁譁～”

    水波流轉，他似乎從那一個個氣泡中看到曾經的自己。

    被元神長老收爲親傳弟子，一直到掌門大弟子，修爲進階極快，師父的讚揚，師弟們的崇拜，讓他驕傲自滿。

    下山斬妖除魔，被凡人們尊爲座上賓，皇帝尊稱爲國師，江湖上更稱爲劍聖！權力、財富唾手可得。

    結識了青兒，兩人情投意合，成爲夫妻，之後在榻上又是無盡的歡愉，滿滿的幸福團團將他包圍，那溫軟溼潤的蛇尾甚至讓他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能比這再美妙。

    ……

    一件件，一樁樁，這些記憶中的自己多麼陌生，他們都是自己嗎？

    “這是我嗎？這是我嗎！”

    許久。

    水浪落下，漸漸平息。

    “滴答～滴答～”

    一滴滴水珠濺起一個個細小的波紋，平靜的湖面漸漸掀起波瀾。

    “聖者浩蕩蕩，不拘於神，不與世推移，星辰晦暗，大道亦存。不錯，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親傳弟子。”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聖人不仁，以凡人爲芻狗。”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

    ……

    終於，殷若拙恍然，臉上更是露出久違的孩子般欣喜的笑容：“明白了，我明白了！”

    這一刻，他身上白衣在勁風下獵獵作響。迎着狂風，髮絲肆意地舞動，如疾風中的勁草。天地更有一道道雷霆劃過蒼穹，光芒映照着他平靜的臉。

    莫一兮有些感慨，有些羨慕，更似乎有些嫉妒。

    “師兄，他得道了！這就是傳說中上善若水的境界。”

    望着那面露深思之色的翩翩男子，青兒不由得癡了。

    什麼是道，她也想，她也想知道真正的道是什麼樣的。

    半晌。

    殷若拙轉身。

    專注的青兒一眼便對上心上人的雙瞳，只見這瞳孔之中如映照着天上地下，渺渺萬物，目光平和，卻如能直視她心底。

    “青兒，我愛你！”劍聖和煦笑道，伸手：“來，過來！”

    青兒有些猶豫：“我，可以嗎？”

    這一刻，她甚至有些自卑。

    劍聖微微一笑，再次伸手，青兒便不受控制飄然而起，漸漸落到湖心，兩人手拉着手，轉了幾圈，就像一對神仙眷侶。

    莫一兮：？？？

    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路邊的乞食的野狗，不但沒有人過來施捨半點失誤，還狠狠給了他一腳。

    “kuku～苦苦～”小黃貓身體抖動得更厲害了。

    別說，這現實比都還精彩好玩。

    感受肩膀上小黃貓那快四溢出來的笑意，莫一兮頓時更難受了。

    苦啊！

    ……

    “青兒，和我一起，閉上眼睛，感受周圍的一切，感受天地，感受.真正的.道！”殷若拙微笑邀請。

    青兒同樣微微一笑，閉眼。

    “嗡～”

    轉瞬之間，兩人的靈魂似乎合二爲一，猛然升起，俯瞰，遊歷，去孤島，去大海，去沼澤，去沙漠，去山脈，去雨林，天上遊動的雲，小溪潺潺地流水，花草樹木在大地上，太陽下，雨中成長……

    一切的一切，都一點點展現在她面前，生命在歡呼雀躍。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道。

    “我感受到了，天地萬物，他們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呼吸，都有自己的生命。”青兒高興道。

    劍聖滿眼地鼓勵：“這就是你的恩賜！因爲你是大地之母，女媧的後人！你其實一直都沒有看清自己的道。”

    “我的道？”青兒有疑惑。

    自從她有意識起，母親從來都不說話，她的許多法術都是看族中典籍或者根據傳承記憶所學。甚至有時候她會疑惑，爲什麼自己沒有歷代的女媧後人強呢？

    “是啊！”劍聖感慨：“你我之道非尋常之道，所以你我之愛非尋常之愛，就像你所感受到的一樣，人世間的一花一草，所有生命，他們都需要愛。

    所以你我的愛，絕不應該停留在兒女私情之上，而是對所有生靈的關注，保護他們，孕育他們，就是你的道！

    女媧之道是苦的，難走的，可是，你只要萬物因你而得到歡欣，再多的苦，再重的使命，都是值得的。”

    青兒若有所思，最後，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若拙大哥，我愛你！”

    “嗯！”

    岸邊的莫一兮怔怔望着這一幕，他不懂什麼世是道，也不想知道。心中的苦澀甚至不知不覺涌到眼睛，一直到最後，看向肩膀上也有點傻眼的小黃貓。

    “樂爺，你得道了嗎？”

    苗樂：.(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