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4章 拜月

    蜀山，主峯。

    雲霧繚繞，波濤滾滾。

    常胤站在姜明身前，沉聲道：“癡兒，回來吧！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姜明苦笑：“元神長老，我已經沒法回頭了，我也不會回頭！

    姜明本來沒有姓名，是一個孤兒，當年被樂爺在路上撿回來，更被您賜名：姜明。

    姜：乃是我人族起源的其中一條河流，姜水。明，光明，希望。我知道您是希望我能爲人族，爲人間帶來光明和希望。

    可是我做不到，我看不開，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師尊，對不起蜀山，更對不起死去的兩位師弟！”

    說完，姜明放下劍，直接跪地對着常胤和樂爺狠狠磕三個響頭。

    “長老，女苑已經懷有身孕，妻子犯錯，丈夫受罰天經地義，姜明願以一死抵償兩位師弟的性命，還請長老同意！”

    身爲劍修，原則上，寧死都不會投降。但他知道自己雖然修爲冠絕年輕一代，但和元神長老相比，還是差得太遠。

    常胤一怔，蜀山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每一代大弟子都和妖族或者異族談戀愛，生孩子？

    難道說這女人真的比修行，比練劍好玩？

    想到這，常胤看向肩膀上的小黃貓。

    苗樂：？？？

    我一隻善良可愛，還單身的小貓咪，你問我這個？

    滾！

    “求長老成全！”姜明這一會已經磕頭磕得滿臉是血。

    男兒膝下有黃金，但有時候只能對着現實跪下，這不是屈服，而是真正的愛。

    常胤沉思一會，屈指一彈，兩道金黃劍氣直接將姜明夫婦定住。

    “姜明，我蜀山門規森嚴，紀律嚴明，規矩就是規矩，你就算是我帶回蜀山，我也不會對你網開一面。

    我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女苑被關進鎖妖塔，待其孩子出生後，我會將她送與你。至於你，包庇妖族，執迷不悟，以下犯上，淆亂視聽。你自廢修爲吧，我會清除你關於我蜀山相關修行的記憶，逐出山門。

    第二：你若是擔心女苑一個人在鎖妖塔中無法生存，你便和她一起進去。從今以後，我蜀山就當沒你這個人！”

    “長老！”弟子們都很驚訝。

    根據典籍記載，鎖妖塔之中除了那些橫行一時的大妖大魔外，充斥着邪魔妖力，裏面更是無半點靈力。讓大師兄進去，想要生存，想要保住妻兒，那只有一個選擇：入魔。

    常胤直直望向姜明，等待他的回答。

    玉不琢，不成器。在一個環境最艱苦的地方，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還有孩子，無論有多愛，都會因爲各種各樣的瑣事發生各種吵鬧。

    他終究會明白，愛，並不是這世間的一切。

    當然，若他真的能一直堅持下去，那也只能選擇祝福，未來的某一天，自己會從輪迴中將他再一次接引回蜀山。

    姜明轉頭和心上人對視一眼，再想起典籍記載中鎖妖塔那的大恐怖，猶豫稍許，從腰間取出弟子玉符，雙手捧着，神色堅定。

    “弟子願進鎖妖塔，還請長老成全！”

    “如你所願！”常胤一揮手，姜明夫婦身後虛空直接破碎，隨後兩人跌落進去，消失不見。

    身爲元神長老，最重要的就是一點，執法嚴明。

    辦完事，常胤走到惶惶不安的弟子中間。這元神長老也太過嚴明，掌門弟子，蜀山大師兄啊，竟然直接就被關進鎖妖塔，就此沉淪。

    好怕他突然站到自己面前，來一句：妖孽，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噠，噠，噠～”

    最終常胤站到最小的弟子面前，蹲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弟子眉清目秀，就算是面對他也沒有半點怯懦，抱拳：“稟報元神長老，弟子殷若拙。”

    常胤點點頭：“聖者浩蕩蕩，不拘於神，不與世推移，星辰晦暗，大道亦存。

    好，好啊！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親傳弟子。”

    “殷若拙，拜見師尊！”

    “喵？”

    “殷若拙，拜見樂爺師伯。”

    “喵嗚！”

    ……

    渝州。

    李三思迷迷糊糊醒來，洗漱過後就要詢問師父今天還要學什麼高深的劍術，然後在家裏轉了一圈，裏裏外外翻找了一會，傻眼。

    師父，師母呢？

    好一會，他才注意到書房桌子上的信件。

    【吾徒三思，見字如見人，轉眼間匆匆二十年逝去，吾之本事你亦已學去十之八九。而修爲境界之事依靠的還是長年累月的苦修，還有一點點運氣和資質。

    既已教無可教，吾與師孃靜極思動，想看一看六界之景色，遊覽山川湖海，神魔妖界，域外虛空，探訪幽祕。

    徒兒珍重。】

    看完信件，李三思陷入沉思。

    所以，現在他又是孤兒了？

    再環視周圍，這偌大的店鋪，其中珍奇異寶並不少，店鋪名下還有田地，商鋪。

    這樣一算，他無父無母，家財萬貫，不賭不玩，豈不是那某媒婆口中的優質相公？

    行，成家立業，等生完兒子後，就丟給小弟，他也要和師父一樣，出去行俠仗義，御劍除魔！

    至於小弟李三省自然也是師父撿的，剛好是他親弟弟。

    這世間很多事真是太巧合，似乎一切都像安排好一般。就算是師父那等人物，有時候也經常感慨。

    “人的命運也許正如這輪轉的世間萬物，盛衰興滅，皆爲天道。”

    所以自己的兒子從小就和他一樣，失去父母成爲孤兒也很合理吧？對了，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李逍遙！

    希望這個兒子將來能在這世間逍遙快活，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

    南詔國。

    其是位於中原西南部的古國，國民主要由黑苗和白苗兩族組成。

    南詔國在唐朝的支持下，統一了六詔，並與唐朝、吐蕃等國交戰或結盟，戰績不菲，經濟發達，是西南地區的強國。

    無名山崖。

    整個天空被夕陽染成了金紅色，彷彿被點燃，映照着山崖，讓它們也變得熱情洋溢。

    南詔國大長老正緊緊盯着眼前這個自己從小收養的義子：石人傑，在義子那淡然的目光中，他突然感覺有些陌生。

    要知道這小家夥剛剛屠戮了十幾個人，如今別說一點的害怕後悔，甚至還覺得理所當然。

    “人傑，你覺得自己沒有錯嗎？”

    石人傑搖搖頭：“我何錯之有？那些人強搶錢財，奸掠少女，按照我南詔國律法，本就是死罪。”

    石長老大怒：“死罪不死罪不是你說了算！你還只是一個孩子就肆意殺人，那等長大，是不是覺得天下人有罪就會毀滅世界？”

    小孩依然很倔強：“對！有罪就該死！義父，這不是你教我的嗎？身爲南詔國的執法者，無論什麼情況都不該徇私枉法。

    雖然那些人都是我黑苗族人，但若是按照規矩辦事，很可能就會被那個官員給放掉，我這樣做也是爲你考慮，防止你爲難。”

    石長老頓時惱羞成怒：“這就是你和義父說話的態度？你在教我做事？你到底覺得自己有沒有錯？”

    “我沒錯！”

    “你，你！你這個逆子，我看你早晚是要叛國謀逆。要是等到哪一日咱們父子兵戎相見讓天下人笑話，還不如我現在就斃了你！”

    石長老更怒，甚至擡起手，法力吞吐，蓄勢待發。

    石人傑倔強擡頭，狠狠盯着義父，心中萬分委屈。

    當然他也相信從小到大，一直嚴厲的義父不會殺自己，最多就打一頓。

    “你！”石長老望着這孩子的眼神，冷血、無情、無畏，和自己曾經在女媧一族典籍中見到那個魔頭描述一般無二，心中一顫，終於忍不住。

    “砰！”

    一掌下去，孩子直接被打落懸崖。

    “啊，義父，救我！”

    石人傑終於感覺到害怕，伸出手，想要自己最敬愛的人拉自己一把。

    但義父就靜靜站在懸崖邊，冷漠地望着自己往下跌落。

    一直到落入雲海，義父高大的身影也消失不見。

    “我要死了？”石人傑突然有了覺悟。

    短短時間，人生十幾年的回憶似乎如泡影一般在腦海中迅速閃過。自己一個孤兒，在路邊被身披鎧甲，高大威武的義父抱到懷裏。

    “這孩子根骨不錯，眼中靈光四溢，資質絕佳，以後他就是我的義子！”

    “既然是我的兒子，那自然是蓋世人傑，你以後就叫石人傑。”

    “人傑，你很努力，義父很欣慰，這是送你的衣服和兵器，以後南詔國的未來，是你們這一代人的了。”

    “嗚嗚嗚～”

    “人傑，怎麼又哭了，是不是你義父又打你了？他啊，就是這個脾氣，他是怕你走歪了路。

    我告訴你，我剛纔看到你義父偷偷躲起來看着自己的手發呆呢。其實你義父是愛你的。”

    白雲從眼前飄過，颶風呼嘯，五臟六腑似乎都在被擠壓，連呼吸都困難。石人傑嘴角一揚，輕輕閉上眼睛。

    這一刻有些像當年義父教自己避水訣一般，身上綁一個鐵塊，然後直接扔到水裏，不斷下沉，越沉越暗，直到最後一絲光明消失，最後直接被陷在淤泥裏。

    黑暗，絕望，恐懼將整個人覆蓋。

    所以，最敬愛的義父，他，真的愛自己嗎？所以，什麼是愛？

    “砰，啪啪啪，刷刷刷～”

    連續砸斷幾處峭壁上吐出的石塊、樹木，石人傑結結實實落到懸崖上的一個缺口，但此時他的脊椎已經被摔斷，別說爬上去，連行走已經是白日做夢。

    依稀感覺到缺口那似乎有光芒閃過，石人傑咬緊牙關，抹去額角擋住視線的鮮血，慢慢往裏爬行。

    義父教導他的，身爲一個戰士，沒有嚥下最後一口氣，那就還有生還的希望。

    他要活着，活着站到義父面前問一問，他到底愛不愛自己。他要問天下人，到底什麼是愛？

    片刻後。

    一道長長鮮豔的血跡一直延伸到洞內深處，這裏面竟然是一個個書架，上面擺滿各式各樣的書籍，最中間則是懸浮一個五彩斑斕的黑色光球。

    “這是什麼？”

    剛嘀咕一句，光球似乎受到感應一般，直接落入其眉心識海，隨後就是無數的記憶、感悟、知識閃過。

    《科學辯證觀看待世界》《世界的本質》《什麼是裂變式宣傳》《情緒的力量》《我和小黃貓不共戴天！》《關於大同世界計劃失敗的分析》《人類早晚藥丸》……

    所有書籍的後面都是一個共同的作者：邪劍仙。

    半晌，石人傑睜開雙眼，感受一番身體的情況，若有所思。

    脊椎斷裂，手骨和腿骨骨折，大量失血，離原地去世只差一點，那就只有一個辦法。

    【將我的所有除了愛和好奇心之外的情感慾望：恨，貪、欲、嗔，惡全部轉化爲力量吧！】

    我需要更多的力量！

    下定決心後，其直接閉眼運轉這邪劍仙的祕法。

    邪？魔？那全都無所謂，他不想死，他需要力量，需要能讓任何人都必要回答他問題的力量。

    什麼是愛！

    ……

    十年後。

    蜀山，棧道。

    “南詔國新任巫後，前來拜山！”

    山腳之處，靜靜站着一位女子，身穿一襲青衣，面容清秀，眉目如畫，那雙明亮的眼眸中滿是清靈動人的光輝，含着淺淺的柔和笑意，讓人不禁陶醉其中。

    神情嚴肅的守山弟子不自覺瞥過去幾眼，等接到山上的通行命令之後，默默看着這位巫後上山。

    少女身姿曼妙，身材苗條，腰間束着一條青色的錦帶，步伐輕盈，行動間如詩如畫，彷彿在山間舞動的精靈。

    這巫後可比山上那些只會勞資蜀道山的川家師妹更像仙子，也不知道以後會便宜哪個男人。

    嗚嗚嗚，羨慕哭了！

    半晌，太清殿。

    青兒氣喘吁吁站在太清殿面前，自從蜀山陣法改進之後，她想要過來看一眼父親都得一點點爬上山，還不能動用法術，實在累人。

    “蜀山弟子殷若拙，奉師尊之命前來招待巫後，掌門正在閉關，時間不定。”

    青兒撇撇嘴。

    臭爹爹，又在閉關，閉關就這麼有意思？連女兒都不管了？

    轉身，少女一怔。

    只見面前站着一位少年，面龐溫潤如玉，氣質上更和蜀山其他劍修不同，無任何逼人，望之如一泓清水，簡簡單單，卻又能洗清世間污穢。

    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心。

    在他的身上，她甚至看到了爹爹的影子。

    眉目流轉，青兒突然有些臉紅：“怎麼是你啊，你是掌門新收的弟子嗎？姜明師兄呢？”

    按照蜀山門規，若是有妻兒家眷，不得再擔任職位。但凡事總有例外，天妖皇一戰，蜀山青黃不接，只能讓長卿擔任掌門。

    而青兒也不會在外人面前喊爹爹的稱呼。

    殷若拙淡淡道：“姜明犯下門規，被元神長老關進鎖妖塔，我是元神長老親傳弟子。”

    “青兒師姐，請指教。”

    “呵呵，師弟，請指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