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4章 迷茫

    京都，郊外，義莊，門口。

    夜色如水。

    上官海棠坐在一堆火堆面前，正燒烤着一隻七彩蜈蚣。小黃貓蹲在其肩膀，輕甩尾巴，悠閒自在。

    一刀坐在火堆對面，閉目，眉頭緊鎖，手指微顫，時不時似乎不受控制一般伸向旁邊的寶刀。

    雄霸天下乃邪功，一日不飲血便會讓人發狂、痛苦、寒戰、抽搐。而且對鮮血有強烈的渴求，更是有焦慮、不安等情緒，出現幻覺也是常有的事。

    但一旦飲血過後，便會心頭暢快，舒服，飄飄然，那種快感的對比能使大部分人沉浸於殺戮之中不可自拔。

    許久，一刀才緩緩睜眼。注意到海棠肩膀上的小黃貓，眼神中有一絲血色閃過，隨後連忙隱藏下去。

    剛纔海棠過來之時，他正在發狂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結果這貓一爪子將他打飛幾丈遠，直接醒過來。

    他突然懂了海棠和他曾經說過的一件事：上古之時的書生都是人高馬大，因爲這樣才能先打服人家，然後再心平氣和和人家講道理。

    之後別人也會心服口服，甚至幫助那些書生傳播道理給其他人。

    仔細端詳海棠溫柔伺候小黃貓吃東西的模樣，一刀有些羨慕：“海棠，若是三年後，你我還沒死，還走在一條路上，還能如現在這樣，你嫁給我好不好？”

    “喵！”小黃貓擡起頭，喵喵直叫，大爲不滿。

    【這婚事我不同意！你個滿手血腥的屠夫，一點不懂情調。而且你知道你所嚮往的林蔭小道，在每個夜晚跟清晨，都沾滿了白露嗎？】

    海棠：......

    等用食物堵住這色貓的嘴，上官海棠注視眼前跳躍的火光，感受着一刀眼中的溫柔，又擡頭眺望無窮無盡的夜色銀河。

    這無窮星光，從萬古前而來，往萬古而去。

    人生旅途，與這浩渺神祕的時空相比，不過只如蜉蝣，朝生暮死，不知春秋。

    凡人不知五百年，只道茶米醬醋鹽，比蜉蝣又好了多少？

    等了好一會，沒有等到迴應，歸海一刀眼神一暗，隨後起身緩緩走進義莊，站定。

    莊內只有一口棺材，上面一個牌位：歸海百鍊之牌位。

    從小他的母親就告訴他，自己的父親是大英雄，大豪傑。但某一天，父親突然死了。

    怎麼突然就死了呢？

    當他詢問母親自己的殺父仇人是誰的時候，母親只告訴他一句：他不配知道！

    仇人很強大，他必須要好好練功。只有當有一天功力達到絕頂強者的時候，他才有資格知道仇人的姓名。

    當他詢問母親爲什麼不把爹安葬好的時候，母親說爹的身軀應該由他這個做兒子的親手埋葬，但不是現在，而是報大仇的時候。

    否則，他也不配！

    之後，爹的遺體就直接擺放在這義莊，沒有一個安放之所，風吹雨淋，整整二十年。

    身爲一個兒子，他怎麼忍心看着爹就算死了，遺體也被直愣愣放在這外面。

    於是，從那天起，他拼命練功，不管受了多少苦，多少折磨，甚至在霸刀那裏連殺七位朝夕相處的好朋友，他都堅持下來。

    如今，終於大仇得報。

    站在爹的牌位前，歸海一刀的神情中有釋然，有解脫，更是有迷茫。

    “爹，三個仇人均已死在我的刀下，爹可瞑目吧！”

    上官海棠靜靜站在一旁，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總覺得其中有什麼誤會，那劍驚風三人功力蓋世，但似乎都故意留手，死在一刀手上。

    這不合理。

    而且這三人明明吩咐門人弟子不要報仇，但之後八大門派卻就像中了魔咒一般，一個個過來挑釁，送人頭。而且來得不少人都是德高望重，卻武功不高之人。

    否則也不會死得那麼容易。

    太奇怪了！

    【吧唧，吧唧～呼呼呼】

    小黃貓吃完‘辣條’，鑽進海棠心口，瞬間入睡。

    海棠有些癢癢的，卻更是羨慕。有時候當個貓似乎比當人快樂多了，無思無想，只要忙着吃喝就是。

    這種如小孩一般簡單的快樂，伴隨着長大，大家都再也找不到了。

    “轟～”

    突然，電閃雷霆，狂風大作，一陣強風吹進破廟。承擔棺材的桌腿勐然斷裂，棺材直接砸倒在地破碎開來。

    歸海百鍊的遺體遺物瞬間灑落一地。

    歸海一刀大驚，連忙上前整理。

    “爹，爹！孩兒沒用，對不起，對不起！”

    歸海一刀很是內疚，他太沒用了！

    就算練成雄霸天下，也只能看着海棠受那個小黃貓欺負，如今甚至連爹的遺體都保護不好！

    “一刀，我們先把叔叔的遺體收斂一下吧。”海棠關心道。

    “嗯！”歸海一刀悶聲應答。

    甚至有些責怪海棠，那小黃貓要，你就給嗎？

    片刻後平復下心緒，一刀沉默着，緩緩開始收斂遺體。

    如今終於報的大仇，他也可以將爹安葬在一個風水俱佳的場所。等孃親百年之後，再將他們安葬在一起，這樣爹孃也能含笑九泉了！

    等看到父親遺體背後插着的一把玄鐵小刀，一刀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他清楚地記得，這把小刀是爹當年打造玄鐵寶刀之後，用剩餘的玄鐵打造給孃親的禮物。

    所以，殺他爹的不是了空，不是劍驚風，也不是麒麟子。他們三個寧願死，也要掩護真正的兇手。因爲真正的兇手是孃親。

    沉默片刻，一刀潸然淚下。

    他被騙了，被自己最愛的人給騙了，而且騙了整整二十年！

    這二十年來，他每一天都活在仇恨、折磨、痛苦中。結果這一切都是騙他的。

    “哈哈哈哈～”一刀眼中含淚，放聲大笑。

    “一刀，一刀，你怎麼了，不要嚇我？”海棠大驚失色。

    歸海一刀勐然起身，隨後提刀衝了出去。

    “哈哈哈哈，殺爹的孃親，哈哈，殺爹的是孃親！......”

    望着一刀離去的背影，再聽到他地說的話，上官海棠傻眼。

    作爲一刀的好兄弟，她去過他家裏不少次，還和一刀的孃親說過不少話。那個女人性格恬澹，給她的印象曾經還不錯。

    但這世上怎麼有這麼坑兒子的母親？就因爲她從小灌輸的思想，導致一刀從小就痛苦生活在仇恨中，如今甚至與全天下人爲敵，每天都在生死一線。

    這兒子是她親生的嗎？這樣的母親，也太可怕了。

    而且看一刀如今這模樣，不會是去找他母親吧？以他們兩個的性格，怕是很有可能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一刀，等等我！”海棠連忙往記憶中，一刀母親的地方找過去。

    “呼呼～”

    小黃貓睡得香甜。

    隨着體內世界的發展，小黃貓的精神、體質、力量，以及各種神通種子也在無時無刻不在成長。

    躺着就能變強，就是巴適。

    ……

    水月庵。

    等海棠匆忙趕到之時，已經是第二天傍晚。

    歸海一刀默默坐在門口發呆，顯然母子倆人已經將所有的話都說清楚。

    還沒等海棠上前安慰，一人一貓就見到一位身穿黃色袈裟的僧人緩緩從水月庵內室中走出。

    小黃貓：......

    禿驢，你敢和貧道搶師太？

    似乎感覺到小黃貓內心的震撼，僧人笑着對他點點頭，隨後面對坐在門口正發呆的歸海一刀，微笑，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你娘仍有所執，她要爲兒子自盡。老衲也有所執，點了他的昏睡穴。”

    歸海一刀拿起玄鐵寶刀，警惕道：“你是誰？”

    雖然已經知道真想，是他錯殺那麼多人。但面對敵人，他依然不會絲毫心慈手軟。

    錯殺了就錯殺了，他只想要活着，好好地活着。

    “老衲法號了結，歸海施主有禮了。”僧人介紹完，一聲長長佛號：“阿彌陀佛。”

    一刀本來躁動的情緒一靜，隨後想起了空當時寧願受自己一刀，也要讓自己找到了結神僧除去心魔。

    “了結，你是來找我報仇的？”一刀質問道。

    了結轉身，看向天邊落日，澹澹道：“老衲已經停了，忘記了仇恨！”

    “你全部都聽到了？”一刀心中殺心自起，他不允許孃親的事情被任何人知道。

    了結笑道：“耳邊風，耳邊風。”

    “鏘～”一刀直接拔刀。

    “既然你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那今天的日落，就是你生命中最後一次見到！”

    說完，歸海一刀持刀直進，直接砍向了結。

    小黃貓連忙掏出瓜子，開始當一個合格的吃瓜貓。順手還遞給海棠幾顆，只可惜她現在沒什麼心情。

    哎，心有掛礙，鏟屎官資質減一。

    面對刀鋒，了結澹澹一笑，直接伸出兩指夾住刀鋒，屈指一彈，另一只手隨手將歸海一刀打退。

    表情隨意，輕描澹寫。

    歸海一刀更是大怒，雄霸天下大成，打不過小黃貓難道還打不過這個和尚？

    “雄霸天下！”

    了結神情澹然，雙掌輕輕一推：“悲天憫人！”

    “轟～”

    刀罡瞬間破碎，歸海一刀被直接打出門外，倒地，掙扎了幾下沒起來，神情有些迷茫。

    了結緩緩走到他身前：“施主，勝負已經見分曉，老衲也該回去看落日了，阿彌陀佛。”

    說完，了結手持佛珠，飄然離去。

    天邊殘陽落下，雲霞漫天。

    “江湖多事，施主還是留在這水月庵侍奉母親吧，阿彌陀佛。”遠遠傳來神僧澹然縹緲聲音。

    海棠張張嘴。

    最近怎麼回事，這天下間絕頂的高手一個接一個地出來。

    “喵喵～”

    【打得好，打得好！】

    “一刀，你沒事吧。”

    “走開，我不要你管！咳咳～”歸海一刀直接推開海棠，緩緩走進屋內。

    他有點不懂，明明祕籍上說得練成雄霸天下，就能天下第一，爲什麼隨便出來幾個人他都打不過？

    人就算了，連只貓都打不過！

    氣死了！

    海棠搖搖頭，沉默片刻還是轉身離去。

    她瞭解男人，這個時候他往往只是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默默舔舐自己的傷口。

    別人的關心，只會讓他牴觸。

    夜晚，歸海一刀默默整理父親的遺物，突然，神情一顫，竟然從衣服裏又發現一份刀譜。

    阿鼻道三刀！

    沒有計較這些遺物他翻了整整二十年什麼都沒發現，如今接二連三發現這些刀譜。一刀只知道，他要變得更強。

    只有這樣，他才有接近海棠，保護海棠的資格。

    殺！

    ……

    深夜

    皇宮。

    朱無視在太監的引領下，緩緩在宮內行走。

    “譁譁譁～”

    三步一哨，五步一崗。

    越走，朱無視眉頭皺得越緊。這宮裏明裏暗裏有禁衛不說，關鍵一個個實力不差，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而且他們的鎧甲、武器都不是樣子貨，更是精品，這就有點令人費解。

    據他所知，就算是兵部，那裏的鎧甲武器，十件三件完好都算是那些官員有些良心。

    而這皇宮之內，承平百年，這些禁衛的武器不應該都被那些死要錢的太監都給發賣了嗎，怎麼還有這麼多好的？

    更讓他心中暗驚的是。是人總會懶惰，懈怠。對於禁衛來說，值守之時混日子，摸魚是常用之事。所以就算巡邏安排得再怎麼周密，總會有破綻。

    人，總會累的。

    但這些禁衛和內侍，一個個巡邏之時都是全神貫注，手更是隨時放到武器之上。

    如此戒備森嚴，是這一次專門演給他看，還是說這皇宮之內有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在每時每刻注視他們？

    “神侯！”曹正淳笑臉吟吟過來迎接。

    朱無視深深看他一眼，這老太監自從卸任東廠督主以來，臉色越發紅潤，甚至還肥了一圈。

    “曹公公，不知道身上深夜相召，所爲何事？”

    曹正淳笑吟吟道：“聖上相邀，自是要事，我這個做奴才的可不敢妄加揣測。

    神侯大人，請吧！”

    曹正淳恭敬伸手相邀，心情很不錯。想到即將能看到老對手吃癟，他這心裏啊，就像吃了蜜糖一般。

    朱無視面無表情，大步踏入御書房，曹正淳趕忙跟上。

    沒有什麼比看着曾經的老對手被罵得狗血噴頭更令人開心，如果有，那就是自己親眼看着這一幕。

    嘻嘻。

    “參見皇上，不知深夜宣詔，有何急事？”朱無視進房作揖拜見。

    正德正用一根百年人蔘勾引小黃貓讓他過來給自己摸一下，聞言連忙正襟危坐。

    還是貓貓好玩，至於女人，嬪妃，哼!

    他現在對女人一點都不感興趣，一羣庸脂俗粉而已，只會傷害他的身體，吸乾他的精氣，耽誤他成爲千古一帝的阻礙。

    女人哪有一隻一頓能吃的比二十個人還多的小黃貓好玩。

    “神侯，爲何護龍山莊的地字第一號密探，多日未到御前來當值。問過曹公公，他也沒有走告假流程，這是爲何。”正德笑道。

    朱無視面無表情。

    來者不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