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8章 前倨後恭

    上京，賈家。

    賈敏一巴掌下來，徹底讓衆人失去吹捧的興趣。

    她打的是賈寶玉嗎？

    一個嫁出去的姑媽哪裏還有資格管教賈家的麒麟兒？她打的就是賈家的臉面！

    還說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的賈寶玉沒用！他沒用，難道就她那個吃飯還想着喂貓的女兒有用？

    找機會叫下人把那貓給燉了吃！王夫人心中暗暗想到。

    用完膳，賈母澹澹對一旁的李嚒嚒吩咐道：“碧紗小院收拾出來了吧？”

    李嚒嚒點頭：“寶二爺的東西已經都搬到您的暖閣裏，藕合色花帳並幾件錦被緞褥，已經清洗乾淨，曬過鋪好。”

    賈母這才對賈敏道：“舟車勞頓，你啊，早點回去休息吧。”

    “是，母親！”

    被打了一巴掌，安靜一會的賈寶玉突然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紗櫥外的牀上很妥當，何必又出來鬧的老祖宗不得安靜？”

    今天第一眼看到林黛玉，他就覺得自己和這女孩似乎認識，此時下意識就想靠近一點。

    賈母皺眉，看向賈敏，意味深長。

    按照她的意思，自家這麒麟兒配上林如海這樣一個官場新秀的女兒，自然是綽綽有餘。但看這會女兒和外孫女的表現，她又有點糾結。

    這林黛玉配得上自己的心肝寶貝嗎？

    賈敏直接拒絕：“母親，雖然這兩孩子年紀尚小，但男女有別，自是不行。”

    “啊？”賈寶玉驚呼，隨後就準備撒潑。

    在奶奶面前，他想要的寶貝，想要的事情，至今爲止幾乎就沒有不成的。

    “嗯？”

    聽到聲音，賈寶玉擡頭便對上姑媽冷厲的眼神，他懷疑自己要是再多說一個字，怕是又要捱打。

    “姑，姑媽，你說得有道理！”賈寶玉擠出一個笑臉，微笑道。

    這麼一個好看乖巧的妹妹，怎麼有個這麼暴力的媽媽？

    太可惜了！

    見到乖孫子如此表現，賈母一愣，陷入沉思。

    難道自己以前的教育有問題？但，她記得賈政也經常把這寶貝兒打一頓啊，怎麼就從來不管用？

    難道以前打得輕了？

    “孩兒告退！”賈敏起身徑直離開。

    “姑媽，林妹妹，我送你們！”

    賈寶玉眼巴巴跟了出去，對於好看的小妹妹，他是一點都沒有抵抗力。

    等人走後，賈母臉色有點不好看。

    雖然她覺得這林黛玉配不上自家的寶貝孫子，但自己拒絕和被人直接拒絕又是兩回事。

    還是自己以前最疼的女兒呢，那麼些年給的錢，喂得吃的，還不如隨便給個路人，人家最起碼還知道磕頭，叫個奶奶。

    “老太太，你看，現在寶玉和你一直住一起，而且小姑住在寶玉的院裏也不像話，我們要不要收拾個院子出來？”王熙鳳悄聲問道。

    “現在府裏還有幾個空閒的院？”賈母問道。

    “最大的有招待尊客的梨香院，中間的就是二叔休沐時候住的仁德院，其他還有兩間西北角和東北角的小院。”王熙鳳作爲榮國府現在的管家，沉吟一會道。

    賈母點點頭，看向王夫人：“今日敏兒去你那邊，你可有和她說賣一些鹽引給我們的事情？”

    王熙鳳聽到這話也是目光炯炯。

    沒人知道，偌大的公侯之府，這些年早已經入不敷出，甚至有時候還得老太太拿出一些嫁妝錢出來貼補。

    這錢也沒怎麼花，怎麼就沒了呢？

    甚至到現在，有時候王熙鳳以堂堂公侯之家媳婦的尊貴身份，出去放貸賺一些利息錢，很丟臉。

    而若是靠着林如海的身份，賈家能買到幾千幾萬的鹽引，那才是真正的一本萬利。

    三兩銀子買來幾萬引，轉手一賣就能賺幾十萬兩。要是自己開一家鹽商，再以公侯的關係，加上一點私鹽，那更是每年近百萬兩的收益。

    這麼多錢，誰不關心？

    當然，這些事還是外面和王熙鳳合作放貸的旺兒教的，這些年，也是多虧了旺兒，王熙鳳的花費才一直沒有缺過。

    賈政雖沒有襲爵，但現在卻是榮國府名義上的管家。而作爲正妻，王夫人早已經接管府裏的財務，她自然聽侄媳‘王熙鳳’說過鹽引的重要性。

    “好叫母親知道，不管我怎麼言說厲害，妹妹都和我說那鹽引歸屬其他官員管理，妹夫沒有權利負責這些事情。”王夫人苦笑道。

    賈母一愣：“你就沒和她說起我賈家財務困難一事？我當時給她的陪嫁加起來怕是有十萬兩。”

    王夫人搖搖頭：“說了，妹妹說若是母親困難，她可以將嫁妝還回來，至於鹽引之事，如海真的沒有這個權利。”

    “哼！”賈母冷哼一聲，澹澹道：“還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的嫁妝才幾個錢。

    再說，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那御史清貴，想要一些配額誰敢不給面子？

    江浙那邊的四大家族都來信和我說了很多次，這林如海清高自傲。沒想到，到家裏來也是這個態度。

    我看啊，這林如海是得好好教訓教訓，應該讓他知道，沒有我們賈家，他什麼都幹不成！”

    王夫人和王熙鳳對視一眼，默不作聲。

    人家罵自己女婿，她們要是摻和，等人家氣消了說不定轉頭就嫉恨自己。

    許久，王熙鳳小心問道：“老太君，你看，這院子該灑掃哪個？”

    賈母冷冷道：“掃什麼掃，過幾天那潑出去的水不就該回家了，我們還有錢嗎？”

    說完，老太太起身就走。

    她一個老太婆維持這麼大家底子容易嗎，結果事事就沒有順心過。

    現在只能希望寶玉這個麒麟兒能早一天掌管賈家，扛起大旗，讓賈家重新走向興盛！

    ……

    晚上，碧沙院，內室。

    賈敏心細地給林黛玉梳着頭髮，眼神恍然。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自己的女兒就這麼大了。

    “娘，今天我看表哥、表嫂他們似乎都不開心。”

    正乖巧坐在銅鏡前的林黛玉突然說道。

    賈敏一怔，跟隨女兒修行日久，她自是知道那奇異體術的神異，不只是力量的不停增長，還有就是冥冥中的感應。

    她如今甚至可以模湖別人的情緒，女兒和樂樂最熟，修行更久，自己自然也騙不了她。

    “是啊，大家都長大了，都有自己的家，自家的想法，更有自己拼命要保護的人。”賈敏感嘆道。

    林黛玉歪頭，還是有些不懂。

    不過有樂樂在，有孃親在身邊，真好。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孃親，今天舅母和表嫂她們給了我好多銀子呢。”林黛玉開心道。

    賈敏失笑：“給你的就收着吧，這次可別全買人蔘給樂樂吃了。你也長大了，女兒家需要一切錢財，買一些體己的小玩意。”

    “哦～”林黛玉有些期待。

    按照孃親所言，等過段時間，她就會來月事。但那不是受傷，而是代表她已經長大了。

    女孩長大是不是就和那些奶孃一樣？

    哼，到時候就勉爲其難分給樂樂一點好了，誰叫他那麼喜歡喝呢。

    ……

    因爲要照顧兒子，賈敏便讓林黛玉一人睡覺，有雪雁陪着，也不會怕。

    被窩裏，林黛玉和雪雁又湊在一起數銀子。

    一兩，十兩，二十兩，二百兩。

    好多錢啊！

    “喵嗚～”在外面浪了一天，也撿了一天破爛的苗樂鑽進被窩，一眼就看到這麼多銀子。

    注意到小黃貓回來，林黛玉很是警惕，連忙將這些包進一個荷包，然後放到褻衣裏面，使勁拍幾下，確認放好。

    “砰砰砰~”

    “樂樂，你是一隻品德高尚的貓貓，可不能偷錢！”林黛玉勸道。

    品德高尚？苗樂陷入沉思。

    “是啊，爹孃都和我說過，你是天上仙神下凡來保護我們家的。作爲仙人，自然視錢財如糞土，講信修睦，守身如玉。”林黛玉理所當然道。

    小黃貓眼睛一亮：“喵嗚！”

    你是知道的，我現在神力十不存一...

    “不聽，不聽我不聽，孃親說了家裏的錢都給你吃了，根本不缺我這點錢！你就是在騙我！”林黛玉堅決搖頭道。

    吃一虧長一智，顯然這小姑娘吃了不少虧。

    苗樂瞬間很難受，湛藍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甚至有些委屈。

    現在的鏟屎的怎麼越來越難騙了？

    看到樂樂這個樣子，林黛玉瞬間又開始心疼，忍了一會，嘆口氣，將小黃貓撈到懷裏，摸摸小腦瓜。

    “樂樂，咱倆什麼關係，這樣，我分你二十兩！”小姑娘忍痛道。

    苗樂擡頭，撲到小姑娘的懷裏，眼淚汪汪：“喵～”

    鏟屎的，你對我真好！

    林黛玉小大人一般，大氣道：“那當然，我可是你家小主人，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苗樂擡頭，深情地望着她：“喵～”

    你知道爲什麼選你來當我的鏟屎官嗎？

    林黛玉眨巴眨巴眼，很是好奇：“爲什麼？”

    “喵嗚～”

    因爲你的眼睛，她看過無數日出日落，看過萬家煙火繁華，直到和我對視；

    因爲你的手，它撫摸過滄海桑田，觸摸過時過境遷，直到和我十指相；

    因爲你的小腳，它們曾踏遍土地，蒙受風沙，涉過水渠直到和我相遇。

    林黛玉心中一堵，這一剎那，她突然覺得世間再沒有什麼話比這好聽，也再不會有什麼人能讓她如此感動。

    “樂樂！”淚如雨下，林黛玉一把抱住小黃貓。

    “給你，我都給你，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

    不就是銀子嗎，以後我每天努力讀書，努力修行，然後去掙！我要讓你天天都能吃得飽飽的，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被抱成一團的小黃貓，尾巴晃了晃，有些許愧疚。

    自己身爲天貓，雖然年紀也就比鏟屎得大一點，但也是長輩，怎麼能這樣矇騙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呢？

    不道德，相當地不道德！

    此事，絕無第三次！

    ……

    次日，一早，賈敏起牀洗漱，還將林黛玉給喊起來。

    賈家的規矩，小輩們每日裏要給老太太請安，以示孝順尊重。

    作爲女兒，自從嫁到林家，賈敏好久沒有享受過母親的關照安慰，很是期待。再大的年紀，面對父母，有時候還是像小孩子一般。

    不久，過來一位丫頭，正是負責老太太賬務的鴛鴦。

    “三小姐，老太太今日身體不適，特地過來讓我和你說聲，今早不用請安了！”鴛鴦微笑道。

    正擺弄頭飾的賈敏一愣：“啊，好的，那明日呢？”

    鴛鴦繼續微笑：“老太太吩咐，三小姐舟車勞頓，既然回家了就好好歇歇，想吃什麼玩什麼都可以，以後都不用去請安了。”

    賈敏一怔，緩緩放下手中玉釵，沉默，連鴛鴦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等林黛玉抱着小黃貓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孃親就坐在那裏，不停流淚，但沒有哭出一聲。

    “啊，孃親，你怎麼哭了？這次樂樂沒有騙我銀子，是我心甘情願給他花的！”小姑娘焦急道。

    難道是因爲自己太笨了，孃親氣哭的。

    苗樂：.......

    “吸熘～”聳一聳鼻子，賈敏將女兒緊緊抱到懷裏。

    “小玉兒，咱們才是一家人，孃親已經再也不是賈家人了，等過完年咱們就回去。”

    林黛玉懵懵懂懂，不過還是拍了拍母親的後背，努力安慰。

    抱怨一句，賈敏心中卻是更加空蕩，在母親眼裏，可能賣一些鹽引就是一個條子，一句話的小事。

    但來之前，夫君說過，那揚州百官幾乎都在盯着他，別說私賣鹽引，就是算錯一點賬，怕是整個林家都是滅頂之災。

    但母親她們會在乎嗎？

    根本不會，她們只想要賈家過得好就夠了，至於其他人怎麼樣，和賈家有什麼關係？

    自己的苦難，可能只是別人的雲煙。

    “小姑，小姑，快點...快點收拾，天使大人駕到！”王熙鳳慌張衝進來，氣喘吁吁道，胸潮起伏。

    賈敏一愣，還沒等起身，就見到一個太監急匆匆也跟過來。

    “皇后口諭！”陳總管急忙喊道。

    賈敏和王熙鳳等人連忙跪下。

    “着林夫人速速進宮覲見，欽此。”

    “臣婦接旨。”

    賈敏懵懵站起來還不知道發生什麼。

    陳總管上前來，一把將其拉住：“林夫人，快別摸摸蹭蹭了，皇后鑾駕在外面等着呢，跟我走吧。”

    等賈敏離開，王熙鳳和剩下的林黛玉大眼瞪大眼，很是茫然。

    過一會，賈母匆匆趕過來，帶着一羣侍女小廝。

    “快，你們一起，務必在三小姐回來之前把梨香院打掃出來。你們是怎麼辦事的？我最親的寶貝女兒回來了，怎麼能讓她住這破地方？”

    王熙鳳：......

    “看什麼看，說的就是你，你是怎麼當家的？”賈母對着王熙鳳怒道。

    王熙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