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山窮水盡
類別:
女生頻道
作者:
烏衣字數:3963更新時間:24/06/29 21:57:52
這句話一出,旁邊的輔警張曉明就瞪了瞪眼睛,知道接下來聊的事非同尋常,放好水壺後,就知趣地上樓上去了。
把這間房間留給兩人單獨談話。
而徐文武臉色也是一變。
趙學山這句話輕飄飄的,像是隨口籤了個字、批了個文件,不帶多少感情,甚至有些刻意的隨意,更像是古代重臣,隨手賞了手下一件玩物。
這話飄到徐文武耳裏卻是千斤重。
他怔住了,不知道此刻怎麼回答,如果一個沒經驗的新人,可能就隨口反問一句爲什麼,或者是什麼,憑什麼這都不是一個系統,他趙學山一句話就能決定一個位置?或者不放心的話,還好問這事是怎麼搞成的,是找了哪個領導,到底是不是真的?
但徐文武明白,眼前這個男人,說了沒問題,就絕對沒問題了,至於到底他是得知了消息,還是施加了影響力,這都不重要了,問題在於他想得到什麼?
是該感謝?
還是……該擔心?該臣服?該畏懼?
而這些選擇,徐文武最後都沒有選,他選擇了沉默。
此時眼前這鄉下小子的態度,讓趙學山有些驚訝,他本以爲徐文武會像他見過的那些底層爬上來的“鳳凰男”一樣,一有一點機會,就像蒼蠅盯蛋一般,諂媚地衝自己感恩戴德,恨不得把自己當作再生父母一般。
但這孩子眼裏卻沒有這種情緒。
甚至有些……疏離?
是嚇傻了麼?
趙學山嘴角略帶了些許弧度,繼續說道:“你不用謝我,我倒是應該感謝你,回去後,苑苑和我說了挺多的,她說你陪她考試,還說你救過她,還說你這破了多少個案,立了多少個功……呵,我這上班幾十年,評了省級勞動模範都沒看她說我一個好字,你啊,真是挺幸運的。”
說到女兒的時候,趙學山嘴角的笑意才顯得稍微有些生動,否則臉上的表情,一直都是高位者的那股清冷和疏遠感。
但徐文武知道他此行的目的肯定不只是告訴他這個好消息,重要的還在後面,果然,趙學山頓了頓,繼續說:“你和苑苑在一起雖然不久,但應該也聽她說過吧?我們家,她這一輩就她這一個單傳,我啊,很重視她的培養,也很感激你這段時間對她的陪伴。但你也應該明白,現在想調整一名民警去省政法委,這有多難,但這對她來說,只是第一步,今後還有更重的擔子要壓在她身上,所以她需要的,是一個能和她一起扛住這股擔子的對象,需要的是另一個能給她提供助力的人,你明白沒有?”
趙學山這番話說到後面,語氣變化了三次,從最開始的回想感觸,到中間的無奈抱歉,到最後決絕強硬,都無不說明,他這次說的都是心裏話。
而這意思也已經十分明顯。
雷已經劈頭蓋臉地砸下,風雨已經呼嘯而來。
衝徐文武而來。
趙學山已經明白地表示:趙凱旋成長的軌跡中,需要的不是他這樣一個一窮二白的白丁,需要的是另一位門當戶對、能在仕途上提供助力的對象。
徐文武雖然之前從趙學山的神情裏,已經隱隱猜到了這個答案,但當殘酷的真相擺在面前時,他的人生瞬間雷雨驟雨。
“怎麼,不說話麼?那我只能直說咯,這個你可能太年輕,有些事你明白不了,我這麼給你說吧,到我這個位置了,看的東西和你們這些年輕人完全不一樣,都不是一個維度的事!你們現在小年輕,找對象只是圖個男歡女愛的,可我不行啊!官場就一句話——“不進則退”!我選女婿,要的是擔的起我們家幾代人的女婿,是政治上的支柱,是家庭的下一代棟樑!這個女婿我是要千挑萬選的,不管是品格、家世、能力,那都必須要萬中唯一!你自己想想你徐文武,是這麼一個人麼?你還是老實一點,知難而退算了,別搞得大家都撕破臉皮,沒意思!”
在先前片刻的不忍過後,趙學山已經恢復了之前的心高氣傲,他仰頭看着面前的年輕人,雖然自己先前的話真實殘酷,但他並不覺得,讓自己女兒的現任男友離開,這是多麼離奇霸道的事。
他此時自然地像是安排手下辦一件簡單的公務,正敲着桌子要部下的回報。
“對不起,趙叔……”
漫長的沉默後,徐文武第一句話就讓這位廳局級領導臉上一愣。
“嗯?你考慮好再說!”
雖然徐文武還沒有說完就被趙學山給打斷,但言語間的態度,這小子拒絕的意思,已經可想而知,兩人間頓時裂開一道深逾百尺的鴻溝。
趙學山很不習慣這樣的拒絕,還是徐文武這樣一個他認識中微不足道的低位者的拒絕。
他面色一寒,當場語調就高上了幾度,但趙學山畢竟當了這麼多年的大領導,極少有這樣直接請求被拒絕的時刻,當即換了一個話題,從另一個方向說道。
“……徐文武,這次你們提拔的37個副科職幹部,你知道都是怎麼分配的嗎?”
徐文武心裏一冷,先前趙學山說起自己提拔的時候,就已經把這件事擺在他自己的籌碼裏了,這時已經明顯把這個作爲自己分手的條件。
果然,趙學山見他沒答話,就開始說道:“我上次和你們王景州副總隊長吃飯的時候,他就和介紹了,說你們高速總隊單位性質畢竟特殊,雖然省直編制,但主要工作地還是散落各地,說起來和我們法院系統也有點相似,基本上定了哪裏就是哪裏,你們這次提拔的幹部,絕大部分都是懷永、西洲這些地方,而且要籤服務期,過去基本就五六年挪不了位置,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趙學山說這話時,言語間陰惻惻的,徐文武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現在在燕南,雖然離省城也有兩百多公裏,但畢竟通了高鐵,他要去看趙凱旋也就是一個小時之內的事,燕南支隊許多民警就是定居在省城,平日在燕南工作,週末放假就坐高鐵回去,雖然異地,但也在能接受的通勤範圍內,這也是之前徐文武願意跑省會買房生活的原因。
可是現在聽趙學山的語氣,如果徐文武拒絕分手。那這次提拔,他要把徐文武放到懷永、西州這些東溪省最偏遠的地市州去,那裏離省城好幾百公裏,又不通高鐵,來回一趟就一天過去了,那裏離燕南還更遠,徐文武就算回家都不方便,擱古代就是流放之地。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徐文武毫不懷疑這位大領導有這個能力決定自己的去留。
而如果現在不答應,那趙學山就要把自己放逐到這些“苦寒之地”,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讓他和趙凱旋的異地戀也談不下去。
到時這兩人相隔“十萬八千裏”,就算感情再深又怎麼樣?空間的距離無法更改,這去省城一趟就要大半天的情況下,徐文武不可能十天半個月的跑一次,兩人見面的日子可以預料的急劇減少,而且趙凱旋在省裏見到的優秀男孩子多了,這長期以往下來,心態自然會變,到時讓她媽做下工作,軟泡硬磨之下,女兒自然會明白兩人的差距,這燕南鄉下的窮小子,還拿什麼去和她糾纏。
這一切就是趙學山的設計。
而徐文武雖然明白,卻無力反抗這一命運。
但他也不打向這命運低頭。
他沉默許久,突然擡起頭,回答道:“趙叔,首先感謝你對我的關心,但這次提拔的事,不管您在裏面幫我多少,講句實話,我都希望您能別這樣,我徐文武也不是工作這一天兩天了,我還是希望堂堂正正憑自己的本事上去,如果您方便的話,希望您能撤回你打的招呼。而如果到時運氣不錯,上了副科職,但又把我分到遠的地方去的話,我一樣不會放棄凱旋她,這姑娘是我認定的對象,和她在一起我才完整,我欣賞她,喜歡她,如果真的要去懷永、西州那麼遠的地方,那我寧願放棄這次提拔,一輩子呆在南山做個民警,我都想多抽點時間陪陪她……”
“姓徐的,你什麼意思!”
徐文武還沒說完,趙學山就一聲暴喝,打斷了他。
這位習慣了諂媚奉承的領導,還不相信有年輕人敢這樣和自己說話。
“你這是要吃定我女兒了是吧!”
趙學山此時眉頭緊鎖,皺成一個大大的“川”字,言語間少有的直接。
徐文武一愣,馬上反駁:“我沒這個意思啊……什麼叫‘吃定’?我只是覺得我和她的感情並不摻雜着太多現實勢利的那些東西,我們就是單純的互相喜歡和欣賞,我不想因爲她,得到什麼提拔,我相信她也因爲我的家庭條件一般,就拒絕我,這有什麼錯嘛?”
“你……”
趙學山氣得手指向徐文武,手指不住顫抖說道:“難怪你們那教導員說你心術不正,一來南山就盯上了我女兒,現在看來,果然是這麼回事!你一個燕南交山的鄉下別,單親家庭出身,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你怕是做夢!你說吧,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才能放過我女兒?!”
這句話信息量極大,徐文武頓時明白在找上自己之前,趙學山已經明裏暗裏的對自己調查過了,趙學山說的這些話雖然傷人,但都是事實,徐文武都可以接受。
但他接受不代表原諒,特別是從這趙學山嘴裏,他知道是隊裏宋玉在其面前搬弄是非,說了不少自己的壞話!
“等着”。
徐文武心裏暗想。
但眼下之際,不是想如何找宋玉要說法的事。
他擡起頭,對趙學山道:“趙叔,我知道你瞧不上我,覺得條件差,配不上你女兒,但是請您明白一件事,就是我是和您女兒自由戀愛的,這是您的權力,您的影響力,對我而言,並無作用,不管你怎麼想,我們的路都是由我們自己決定。”
說到這,徐文武站起身來,明顯做出一個“送客”的態度。
“我還提醒您一句,呵……我也不是解釋什麼,我只想說,我認識趙凱旋第一天起,我雖然知道她的家庭情況,但也沒因此就對她有什麼想法,就怎麼樣,我和她的感情發展,都是最近兩三個月的事,不存在什麼‘我一來就盯上她’什麼的,我徐文武不是那麼勢利的人,我要是勢利,真只圖自己財富權勢,那我早就安心留在東廣就行了,那邊發展、待遇,不都比這邊好得多?我回來只是爲了多陪陪家人,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不擇手段的人!”
這番話說斬釘截,特別徐文武最後站起來低吼的那一聲,神威凜凜,義正言辭。
趙學山被他一震,下意識地站起身來。
徐文武的動作已經明顯的表明了他的態度,這雖然只是一間小小的,甚至級別都沒有的警務站,但也不歡迎眼前這位廳級領導。
“你……好吧,我這次就先走了,你之後好好想想,我這也是爲你考慮,這以後你需要什麼,我一樣可以爲你出力,只要你離開我女兒,下一步再提拔什麼都……”
趙學山還想再說點什麼,徐文武微笑但堅決地搖了搖頭:“不用了,趙叔,下一步如果再有調整,如果我知道是您施加了什麼影響,打了什麼招呼,你放心,我徐文武就算是當一輩子的基層民警,我都不會去蹭你的面子,你大可放心,不用覺得我是爲了這個而接近你女兒。”
他一邊說,一邊把趙學山送到門外,這位省會中院院長,還是第一次遇到自己主動幫忙推薦,卻被如此拒絕的年輕人。
“你……好好想想。”
趙學山無奈之下,只能摔下這句話,氣憤憤地上了車。
而和上次一樣,他連車窗都沒搖下,就招呼司機往前開,而徐文武還是禮貌地目送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