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空棺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踏月摘星字數:2399更新時間:24/07/04 00:37:51
    夜闌人靜,烏雲蔽月,左氏墳地空寂清冷。

    墓碑錯落有致排列着,一陣涼風拂過,涼意沁入心扉。

    左成賀先是帶着云溪祭拜了定國老侯爺,而後,立在其中一個乾淨的墳冢前,久久不動,又命雲溪將裏頭的棺木掘出來。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云溪總算滿頭大汗地掘出大半個棺木來。

    “師父,要打開嗎?”

    云溪抹了一把汗水,看着脫去黑袍,一身湛藍布衣的左成賀,壓抑着心中不解。

    這是他第一次看望師母,理應拜見的,可他卻掘了師母的墳,真是不孝。但願師母在天之靈,不要怪罪他才是。

    左成賀盯着棺蓋,一言不發。

    隱在黑暗之中的眸子,諱莫如深,云溪還是能依稀感覺到,那裏面情緒的涌動。

    “師父?”

    沉默了許久,左成賀緩緩閉上眼睛,“把土填上吧。”

    “嘎?”

    高冷如雲溪,也忍不住張大了嘴巴。

    這鬧的又是哪樣呀?

    不帶這麼耍人玩的吧師父……

    當然,云溪沒膽子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只得認命地抓起鐵鍬開始填土。

    “慢着!”

    左成賀突然叫住云溪。

    佇立半晌,猶豫糾結,他終於還是動了。

    踩着軟土,緩緩走近,蹲下。

    盯着土裏露出上半截的棺木,手掌輕輕撫上潮溼的棺蓋,深邃的眸裏閃過水光。

    “是我來晚了……”

    他呢喃自語。

    “若我早些回來,看看你,看看孩子們,這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是我不好,分明是自己畏懼了,怯懦了,總覺得只要沒見到你的墓,你就還活着……”

    他一手捂着臉,聲音起伏顫動。

    風拂過,月露出了弦。

    微弱的光照在他半邊臉上,濡溼而淒涼,淚水順着指縫淌落,一滴接着一滴。

    云溪瞬間淚目。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師父……

    如紙糊似的,脆弱得,幾滴雨水就能將他摧毀。

    忽然,左成賀掌心用力。

    棺木發出詭異難聽的響聲,那是鐵釘繃裂的聲音。

    云溪一驚。

    師父竟用內力震斷了鐵釘,可這樣,就連棺木也會受損……

    云溪還未想明白,左成賀已然掀開了棺蓋。

    一陣腐木的味道蔓延至鼻息之間,藉着月光看清眼前的一幕,云溪忍不住睜大眼睛,以爲是自己眼花了。

    棺木中,空無一人!

    “師父……”云溪幾乎立刻看向左成賀。

    他在笑。

    他的笑容悽慘,悲涼。

    饒是有了心理準備,可五臟六腑的血液,還是猶如灼燙滾熱的岩漿般,徑直衝向腦顱,猝不及防吞噬了他。

    一口腥甜翻涌而上。

    他手掌死死摁着胸口,卻再也壓抑不住。

    噗一聲。

    嘔出一口血來。

    “師父!”

    看着他直挺挺地倒了下來,云溪扔了鐵鍬飛撲過去。

    可爲時已晚,他的頭重重磕在棺木的一角上,黑髮裏鮮血泊泊流出,可他似無所覺,目光呆滯,望着頭頂孤寂的弦月。

    瞳孔佈滿血線,氣若游絲。

    吊着的那口氣,一旦泄了,人也塌了。

    云溪瞬間想起南山寺內,朝霞喃喃自語的一句話。

    那個僅靠着復仇的信念苟延殘喘的人,一旦信念崩塌,還能活得下去嗎?

    云溪不禁打了個寒戰。

    心臟猶如被一隻名爲恐懼的手捁住。

    他一把扶起左成賀,急喊了幾聲,可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靠近,擡眼,只見許多人高舉着火把,快速朝他們兩人圍了過來。

    他立刻背起左成賀,點足掠起,可還沒能掠出幾米,一道凌厲的刀鋒破空而來。

    帶着排山倒海的殺氣,直逼眉心!

    他匆忙間拔刀格擋,砰地一聲,兩柄長刀在黑暗中撞出耀眼的火光。

    身後揹着一人,云溪難以使出全力,被那刀光撞得身形一晃,兩人直接從半空中墜了下來。

    云溪雙足落地,用膝蓋緩衝去一部分勁力,仍然承受不住兩人的重量,狠狠砸在地上。

    心口氣血翻涌,他強忍着,將喉間腥甜咽了回去。

    “來者何人,竟敢掘我母親的棺木!”

    弦月下,一個玄色身影頎長挺立,手握長刀,負手而立,眼裏裹挾着冰凍三尺的霜寒。

    云溪心底一寒,暗叫糟糕。

    難怪刀法如此了得,原來是大公子!

    此刻,左成賀的頭無力垂在他肩上,氣息微弱,眼神中毫無波瀾。

    左兆桁目光掃過被震裂的棺蓋,眸底殺氣騰騰。

    自從得知父母親的祕密,他就叮囑族人加強祖墳的守衛和巡視,若是發現有人接近主支墳冢,事無巨細,都要立刻稟報。

    “不管是何人派你們來的,今日,都別想活着離開!”

    話落,他刀鋒一橫,飛身躍起再次朝雲溪逼近。

    見過母親的空棺,撞破了左家最大的祕密,不管來者何人,都必須留下性命!

    沒有得到左成賀的同意,云溪不敢說破身份,見左兆桁目露殺氣,立刻放下左成賀,全力應戰。

    黑色長刀迎風狂舞,與左兆桁凌厲的快刀碰撞,仔細看去,竟是一脈同宗。

    左兆桁很快發現這個問題,目光落到云溪那柄通體幽黑的玄鐵長刀。

    莫非,那就是傳說中的鎖魂刀。

    兒時,父親在傳授他刀法要義的時候,曾說過,北戎有一刀客,手握一把通體發黑的玄鐵長刀,名喚鎖魂,鎖魂的主人,也是世間爲數不多的,刀法能與父親相提並論的人。

    他眯了眯眼。

    “你們是北戎人?”那就更不能留下活口了。

    看見地上躺着的人,腰間也別着一把長刀。他下意識以爲,左成賀便是那個北戎刀客。

    浮光掠影間,兩人快速過了數十招。

    一刀一刀皆是真金火煉。可雲溪年紀尚小,終究難敵在戰場上真刀真槍拼殺了五年的左兆桁。

    唰一聲響,云溪被左兆桁一刀撞飛,腳下疲軟,險些沒能站穩。

    就這一晃眼的空當,左兆桁又一刀劈來,裹挾着凜冽殺意,直襲云溪脖頸。

    云溪只覺銀芒微閃,刀鋒已逼至眼底,避無可避!

    只得認命閉眼。

    死在定國侯刀下,似乎也不算太慫——

    鏘!

    一把長刀凌空擲來,力拔千鈞,撞偏左兆桁疾馳的刀刃。

    躺在地上的人,以刀鞘拄地,慢慢坐起來。

    一雙死寂無波的眸子落到他身上,逐漸地染上點點微弱的光彩。

    “住手吧,桁哥兒。”

    左兆桁愣住。

    長刀落地,哐當聲響,迴盪在孤寂的墳冢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