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欠一個道別而已，他是好人

    “慢點車琳！”

    小車動作太快，李安反應過來的時候小車已經衝到了玄關。

    “衣服！”

    李安見狀抓起沙發上小車的羽絨服跟着跑了過去。

    接着頭也不回地對身後喊道：“徐姐你看着他們幾個！誰都不許私自下去！我手機在廚房！密碼六個四！一會有家長來電話，你送他們下去！張淼你幫徐姐！”

    “劉豐瑞你們幾個聽話！穿好衣服拿好東西等電話！”

    電光石火間，李安車琳師生二人便消失在門口。

    王小虎：“媽我要去！”

    小北：“徐阿姨我也要去！”

    馬可：“徐阿姨你讓我去吧”

    阿劉：“徐阿姨我保證不亂跑！”

    李安前腳剛走，後腳客廳便亂作一片。

    “安靜！”徐麗環視一圈最後落在了兒子臉上，“你們沒聽到老師剛纔的話嗎？”

    客廳內一瞬安靜下來，片刻後王小虎移開目光撇了撇嘴。

    阿劉馬可二人相視一望低下頭。

    張淼走來將手搭在小北肩膀上，“大家不要急，說不定李老師一會兒就帶八萬回來了，說不定八萬就在家裏，只是我們還沒有找到它，我們在家裏再找找好不好？”

    不好！四個孩子此刻心中都明確一件事，八萬已經不在家了。

    “大家冷靜一下，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你們對這裏不熟悉，現在又是晚上，你們如果不待在家裏，你們怎麼讓李老師安心找八萬？”

    “如果你們真的想幫忙，想早點看到八萬，你們現在就安靜地乖乖聽話，在家等着，這是你們現在唯一能做的。”

    聽到湯老師的話，幾個孩子不想接受也沒有辦法，因爲確實如湯老師所說，他們下去多一分力的同時也會給老師添一份亂。

    說着老湯語氣輕鬆下來，“好了好了，都別耷拉着腦袋了，你們聽我說，我從小家裏就養小動物，我瞭解它們。”

    四孩整齊擡頭望來。

    老湯迎着四孩目光笑着解釋起來，“因爲貓的生性謹慎，所以它喜歡在它熟悉的地方待着。”

    “我基本可以確定，八萬即便跑出單元門它不會跑遠，就算今晚找不到，明天白天我們再找就是了。”

    “我們貼尋貓啓事，發動左鄰右舍一起找，八萬他沒有多少地方可以藏。”

    “而且說不定根本都不用找。”

    小北：“啊？！”

    老湯目光落向小北：“我有個朋友，他家的貓從窗戶跳出去，我們找了一週都沒找到，都放棄了，結果你們猜怎麼着？第十天的時候，他下班回家發現他的貓，就在他家門口趴着呢。”

    王小虎：“真的嗎！？湯老師！”

    老湯的話無疑給孩子們打了一劑強心針，幾張小臉終於有點表情了。

    “以我的經驗，”老湯神祕一笑，“八萬會跑丟的概率相當小，琦玉老師從來不騙人。”

    呼——

    呼——

    孩子們終於稍感輕鬆，也漸漸從焦急的狀態轉向期待。

    阿劉雙拳一握：“太好了！”

    見孩子們不再急躁，徐麗心裏也鬆了一口氣，論哄孩子，她覺得自己真不如這些男同志。

    安撫好孩子們，老湯裝起手機，接着又找到李安的大衣：“你們乖乖等着吧，你們老師光給車琳拿衣服，他自己的衣服都沒拿，我去給他送衣服。”

    這邊孩子們目送老湯離去，那邊海濤抱起衣服示意張淼幫忙照看好孩子。

    樓道裏迴盪着師生二人的急促聲音，老湯一嘆，正要下樓，身後海濤跟了過來。

    “海濤你留在屋裏別下去了，一會不是還要送孩子，三個孩子呢，多留一個人在這吧。”

    海濤一想也是，於是點了點頭，接着壓低聲音：“貓真能自己找回來嗎？”

    老湯苦笑一聲，並沒有回答海濤的問題，反問道：“安哥養多久了？”

    海濤見狀心裏不由一嘆，哎，“三年多了，八萬是他在垃圾堆裏撿回來的，撿回來的時候還沒有兩個巴掌大。”

    一頓，“湯哥你也小心點，這邊我在，你們放心吧。”

    終於在十六樓追到小車，李安一把用力按在小車肩膀上，不讓小車再往樓上爬。

    “如果你要找，你就跟在大人身邊，不能一個人亂跑，要不然你就回家等着。”

    幽暗中小車點點頭，接着腳不受控制地又往上邁去。

    李安見狀兩大步繞到小車前面然後蹲下，蹲下他才看到小車的眼淚都已經掛到下巴上了。

    小車忙吸溜着在臉上左右抹了一把，不抹還好，一抹眼淚徹底止不住了。

    “深呼吸。”李安笑着摸了摸小車的後腦，“深呼吸。”

    小車聽話地連着做了兩個深呼吸，肩膀顫抖得讓人心疼。

    片刻。

    “聽我說琳琳。”

    “八萬已經長大了，他只是選擇了一種它更想要的生活方式。”

    “他是老師撿來的，那會它還很小，現在他長大了，他可以回到屬於他的地方了，沒有問題的，對嗎？”

    小車搖頭，她不是不想聽老師說，只是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對於八萬來說都太過珍貴！

    就在她側身要繼續上樓時，李安更加用力地將她控制住。

    “琳琳，聽我說完，好嗎？”

    “你長大了會不會離開那個屬於你的家？”

    “你會的，一定會的，因爲你會有自己的追求，會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即便你不想，你也會離開的，對不對。”

    這次小車沒有搖頭，也放棄了掙扎，只是聲音顫抖得像是扭曲到失真。

    “對不起老師對不起.老師對不起.對不起老師。”

    李安擡手抹了一下小車眼角，像是沒聽見一般。

    “一樣的啊，八萬也長大了，而且我們不用做任何擔心，八萬很厲害的，他只有人類嬰兒期那麼大的時候就能獨自覓食生存，他現在已經是一隻成年貓了，他有能力照顧好自己，你相信它嗎？”

    片刻，小車用盡全身力氣吸了口氣，然後吞嚥一口，張了張嘴，“對不起老師，對不起。”

    李安笑了笑，繼續像是沒聽到一樣。

    “老師剛纔着急是因爲還沒來得及和他好好做個道別。”

    一瞬，小車的瞳孔忽地收縮了一下。

    迎着小車還泛着淚花的詫異目光，李安頓了頓，“琳琳，我沒有給你講過八萬是怎麼來的對不對，你只知道它是一隻流浪貓。”

    小車點頭。

    李安：“我遇到八萬是在一個冬天，我那會住的地方，樓下的一個垃圾桶旁邊，那會八萬還很小很小，第一次見到八萬的時候我就看了它一眼，接着就上樓了，我那會根本沒有想過要把他抱回家。”

    “也就怪了，那之後的一個月裏，我幾乎天天在樓下都能看到它，我時不時買根火腿腸扔到樓下，但我只見過一次他在吃。”

    “天越來越冷，連續有一週沒有見過八萬，我當時就有點擔心，擔心八萬是不是凍死了，因爲網上老看到流浪小動物熬不過冬天這種事。”

    “別哭，聽我說完。”

    “最後你猜怎麼着，天氣都轉暖了，有一天我下樓扔垃圾，發現八萬又在垃圾桶裏翻，還長大了一點。”

    “八萬見到我就跳過來了，拿頭蹭我，我很開心，開心它熬過了冬天，也開心他似乎還記得我這位老朋友。”

    “然後我馬上去買了一根火腿腸，那是我第一次一點一點喂八萬吃火腿腸，喂到一半我就把剩下的火腿腸都掰碎扔到了地上，我得上樓了。”

    “結果我一起來，他就不吃了，我說你吃你的，明天見。”

    “它好像沒聽懂，我往後走一步它就跟一步，我上到一樓，它就跟到一樓，我上到二樓它就跟到二樓，最後我打開門進屋，他在門外徘徊了一會，接着進了屋。”

    “我說那行吧，雖然我屋子不大，但也能再住一隻貓，你要願意待在這就待在這吧。”

    “於是我和八萬就一起生活起來了，就到今天了。”

    小車猛地又細溜起來，像是一個美好的夢忽然破碎。

    “琳琳，琳琳，聽我說，不是老師選擇要和八萬一起生活，是八萬在那個時候選擇了老師。”

    “現在它長大了，它或許心裏早已有了新的選擇，它想回到那個屬於它的世界，今天終於等到這個機會，它離開了這裏，而你只是幫了它一把。”

    “只不過，只不過老師還沒和他好好道個別，畢竟一起生活了三年多的老朋友，忽然間老朋友不辭而別，我有點不捨。”

    說着李安湊近，用腦門頂在了小車的頭頂。

    “聽着琳琳，我們現在去找八萬只是爲了和八萬好好道個別，找到了，我們再喂它一根火腿腸，找不到，我們祝它新生活順利，明白嗎？”

    又是片刻，小車用力點了一下頭。

    “好，穿衣服。”

    小車的聲音終於正常，只是更加沙啞：“老師你的衣服。”

    “你先穿好，我們爬到樓頂看看，沒有我下樓穿衣服，然後咱們再出去。”

    起身等小車穿好衣服，李安一把拉起小車的手，師生二人朝着頂樓走去。

    十五分鍾後，師生二人站在樓頂嘆了嘆氣。

    不死心的李安並沒有坐電梯，而是原路返回打算再找一遍。

    一路一邊用語言穩定小車的情緒，李安一邊如讀譜般留意着安全通道的每一個角落。

    下到三樓的時候，他忽然聽見樓下有動靜，接着他猛然踮起腳尖加快腳步。

    這時李安才注意到老湯的臉頰兩側也掛着汗水，“謝了。”

    穿好衣服，三人下樓分爲兩隊尋找起來。

    “八萬！”

    沒一會的工夫，瀰漫在小區裏的聲音將保安吸引來。

    “怎麼了，你們找誰啊？！”一名保安遠遠走來。

    老湯忙解釋：“家裏貓跑出來了，一隻橘貓。”

    老湯正說着，小車快步迎了上去，“劉叔叔，我家小貓一個半小時前跑出來了，您有沒有看到！”

    保安老劉一看是李老師家的車琳，瞧把孩子急的，“沒事沒事，別急孩子，這貓啊狗跑不遠，走我們去調監控。”

    老湯抱拳：“謝謝劉師傅，我們就不過去了，李安已經去找您的同事看監控了。”

    保安老劉：“好好，那我們趕緊，我幫你們一起找，什麼樣的貓，大貓小貓，小區裏有不少流浪貓。”

    小車：“橘色的貓，很胖，頭上有一小撮白毛。”

    李安彎着腰死死盯着電腦屏幕，生怕錯過一個細節。

    “是這只吧！”

    忽然保安小李將錄像倒回去，待到一隻胖貓悠哉地從三單元大門走出，小李按下暫停。

    18:48:42。

    李安長嘆一口，至少可以肯定八萬確實是從樓道裏出來了，“是。”

    不待李安多說，小李接着調出下一個攝像頭的錄像，經過半小時的排查，線索最後斷在了24號樓東側，24號樓的攝像頭檢修中。

    “抱歉李老師，我再給您找找其他的攝像頭。”

    就在這時鄭海濤着急忙慌的跑進安保室，“孩子都送到家長手裏了，徐姐和張淼帶着王小虎也去找了，這邊什麼情況？”

    “七點的時候他還在小區，海濤你在這待着，”李安接過海濤遞來的手機，“有情況電話。”

    轉臉，“辛苦小李，謝了。”

    小李：“沒事沒事李老師，您也別太着急，老李已經在羣裏發了貓的照片，今晚夜班兄弟都會幫你找，我今晚就守在監控這，您放心吧。”

    此刻說什麼感謝的話都已經是多餘，這份情李安記住了。

    點點頭，李安火速離去。

    李安走後，海濤掏出煙，小李幫擺手：“謝謝，我不吸菸，沒事您抽就是。”

    海濤收起煙，“謝謝了。”

    “不謝不謝，能幫李老師找到我們心裏也踏實。”一頓，“李老師是好人。”

    小李告訴海濤李老師平時對他們安保部的兄弟特別客氣，一開始大家都不知道李老師的身份。

    後來聽物業經理說，他們才知道李老師是藝術家。

    他們眼裏的藝術家都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可李老師從來不是。

    最讓安保部兄弟們感動的是他們的老大哥隊長老劉的事情。

    小李說，有一次老劉拎着東西去李老師家想問問孩子藝術中考的事，李老師不但沒收東西，還幫忙找了老師，最後還親自安排老劉一家去見了老師，當面給那個老師交代了一番。

    “李老師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21號附近也沒有！”

    老劉老湯徐麗三夥人在14號樓附近相遇。

    王小虎上前安慰，“沒事車琳，湯老師剛纔說了，就算今晚找不到，八萬過兩天也會自己回來的，別擔心。”

    此情此景老湯也只能硬着頭皮說：“對，放心吧車琳。”

    徐麗：“琳琳，我們慢慢找，聽阿姨的，咱們不着急。”

    聽着各種暖心的話語，小車心裏依舊五味雜陳，然後抿着嘴點了點頭。

    老劉：“咱們繼續吧，我們往東走，你們往西走。”

    “八萬！”

    “八萬！”

    臨近十一點，連續兩聲喵嗚破空響起。

    小車的耳朵不會聽錯！！！

    “琳琳慢點！”

    已經顧不上身後徐麗阿姨的聲音，小車加大步子，眨眼間便跑出十米遠，緊隨王小虎身後。

    “喵嗚！”

    “喵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