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快與慢

    今天真是純純地把小車忙忘了，李安剛纔接陳璇電話的時候還想着給小車說一聲。

    拿個外賣就走神了。

    “哎琳琳，你先睡吧，我有點事，菜我們明天中午吃，辛苦了。”

    電話裏遲疑片刻，“老師你是不是在喝酒？”

    鄭海濤：“撲哧。”

    李安一眼瞪去：“沒有，老師在和你海濤叔叔他們商量書人演出的事情，不喝不喝，別擔心。”

    張淼：“～”

    樑玉丹：“～”

    電話裏，“唔，那老師你晚飯吃了嗎？”

    李安：“吃了，下午就吃了。”

    衆人：“～”

    電話裏的聲音忽然開心起來，“嘿嘿，老師晚安，您可以少喝點，別喝得回來難受就好。”

    衆人：“～”

    李安：“放心吧，老師今天一口都不和，晚安，快去睡吧，被子蓋好。”

    電話裏，“老師我睡啦，對了老師，明天早晨的小米粥我也熬好了。”

    衆人：“～”

    李安：“好，明天早晨我們喝小米粥，吃鹹菜雞蛋。”

    說完李安就把電話掛了，李安知道他不掛小車不會掛的。

    樑玉丹：“琳琳太太太太乖了。”

    劉兆成夜有些唏噓：“這種孩子太少了。”

    大夥都知道小車很懂事，可從沒有聆聽過師生二人這樣的對話場景。

    這一聽，小車在他們心裏的感覺又發生了一些變化。

    張淼：“我覺得老大以後一定會是個好爸爸。”

    衆人附議。

    李安笑了笑：“像琳琳這樣的，養上三個我也願意。”

    海濤：“三個？還三個？太貪心了。”

    李安眉頭一挑：“我看你小子今天也欠酒了。”

    海濤毫不畏懼：“哥，今天我還真不怕你了，你敢讓我喝，我就敢明天告訴琳琳。”

    瞬間，衆人肉眼可見的，李安身上的氣勢一下就被澆滅了。

    “哈哈哈哈——”

    “老大的軟肋終於被我們發現了！”

    軟肋麼，李安笑嘆一番，軟肋就軟肋吧，人就得有點軟肋，不然不無敵了。

    無敵多寂寞啊。

    水足飯飽，樑玉丹幾人幫忙收拾了一下戰場，接着拎着餐餘垃圾離去。

    許宏信要送幾人，幾人拒絕了，大家讓許宏信趕緊回去陪嫂子吧。

    “成，老大徐姐我也撤了，走了海濤，拜拜。”

    “拜拜信哥，路上注意安全。”

    隨着衆人向後離去，大廳裏只剩下李安徐麗鄭海濤三人。

    三人又聊了一會，李安詳細地介紹了一下穆欣的情況，接着提到給穆欣租房的問題。

    對於李安在電話裏一口答應給穆欣租獨門公寓的這件事，既然李安已經答應對方了，那徐麗也沒什麼說的，支持。

    可如果李安提前和她商量一下，這件事她會有對雙方都更有利的處理方式。

    “徐姐你覺得合適嗎？”

    徐麗點頭：“當然合適，這樣的優秀人才正是我們現在所需的。”

    接着這個問題，徐麗當着海濤的面說了另一件事，“今天又有兩個家長聯繫我，有意向報一對一課程，加上昨天給我回覆的兩個家長，現在又多了四個學生。”

    海濤豎起大拇指：“徐姐牛逼。”

    徐麗笑：“關鍵是咱們的招牌響亮。”

    李安：“現在的問題是還缺一個老師，我們至少至少還需要一個老師，不然寒假根本忙不過來。”

    海濤琢磨片刻，“哥，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說，我沒有任何其他意思，就是有點不理解，”

    李安：“磨磨唧唧，張淼又不在，有什麼你說不就是了。”

    海濤：“！”

    李安：“又開始矯情。”

    海濤：“不是，這突然的。”

    一頓，“這麼明顯嗎？”

    徐麗：“今天剛注意到。”

    海濤：“.”

    李安：“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喜歡就去追，追不上拉倒，就那麼點事，彆扭啥啊，都什麼年代了，沒談成朋友就不能當朋友了？”

    海濤撇嘴：“話都讓你說了，你當時.”

    說到一半海濤停下了，李安瞪眼，“咱倆情況一樣嗎？”

    徐麗一聽這裏有八卦啊，笑說自己需不需要迴避一下。

    海濤找回場子嘿嘿一笑，“不用不用，徐姐，咱說正事。”

    “現在咱們三個老師，這是穩的，學生我也不往多算，就打譜我們第一批能招五十個學生，算下來平均一個老師也就帶十六個，我們真的帶不過來嗎？”

    李安：“能啊，然後呢？”

    海濤：“這不就結了，我覺得你暫時不用再着急招老師了，馬上過年了，這個節骨眼誰忙着找工作啊，等年後再說唄。”

    李安：“你聽聽昂，你是不是這麼算的，以一週爲一個週期，一個孩子一週一節課，週末兩天，一天八個，剛好上完。”

    海濤：“是。”

    徐麗插話：“理論上我也認爲這是合理的，我的想法是四個老師剛好，因爲我們要考慮到不能完美地安排每一個孩子的時間，多一個老師就能解決這個問題了。”

    李安：“徐姐你不是鋼琴老師，你這麼想我能理解，海濤這我就不能理解了。”

    海濤：“一天十節課我也上過。”

    李安：“你上了幾天？”

    海濤：“兩週。”

    李安：“兩週也不過四天。”

    海濤：“孩子平時又不能上課。”

    李安：“好，累不累？”

    海濤：“還行。”

    李安：“你能保證質量嗎？”

    海濤：“哥你小看我了。”

    李安：“那讓你上兩個月呢。”

    海濤：“絕對沒問題。”

    李安：“我不信。”

    海濤頓時噎住，這把他給堵得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安：“不是我小看你，我就告訴你，誰來也不行，你讓老爺子來試試，他也不行。”

    一頓，“咱們老師是人，上課是一份工作，就不說讓你連着上兩個月了，就讓你今晚睡足吃飽明天上八節課，你能保證早晨九點那節課和下午五點那節課一樣的課堂質量嗎？”

    海濤沉默。

    李安補充：“你明白我說的質量是什麼意思？”

    片刻，海濤還是點了點頭：“我明白，我覺得我可以。”

    徐麗目光又來到李安這。

    李安：“好，那我再換一種方式問你，如果把早晨九點那個孩子的課放到下午五點上，同樣的內容，你覺得你是早晨九點給他上的質量更好，還是下午五點上的質量更好。”

    海濤張了張嘴，這次沒說出什麼。

    徐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明白爲什麼李安說至少她們還需要一位老師了。

    李安：“海濤，如果明天真讓你上八個孩子的課，就明天一天，我相信你能做到我說的質量，即使隨便調換他們的上課順序，你都能保證給以沒孩子最高的課程質量。”

    “爲什麼啊，因爲你現在渾身雞血。”

    海濤：“是。”

    李安：“但上課不是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的事。”

    海濤：“是。”

    李安：“對吧，咱們都是老師，咱們最清楚上課是怎麼回事，有時候不是我們是想偷懶，是精力和體力真的跟不上。”

    海濤：“的確。”

    李安：“所以討論這個問題之前，咱們必須先把自身放到實際情景當中，相當一部人認爲鋼琴老師是一份輕鬆的職業，往那一坐，茶杯一端，偶爾叫個停叭叭兩句，一個小時就過去了，可事實上是如此嗎？”

    “想上好一節課沒那麼簡單的，費心費力。”

    “費心費力不是我們有多高尚，它是做每一份工作的基本態度。”

    “我承認，相當一部分基層的鋼琴教育工作者的教學態度是有問題的，但我管不了那麼多，我只能管好我自己的學校，管好我的老師。”

    “海濤我再和你強調一次，鋼琴老師是一份工作，想長久地做好這份工作，我們就得保持良好的心態，我們就必須得在工作和生活中找到平衡點。”

    “只有平衡工作和生活，我們才能保持良久的穩定工作狀態。”

    “你那種一天十節課的上法，同時又想保證質量，不出半年，是個人都熬不住。”

    “所以你說我找那麼多老師幹嘛？我少招一個，我省錢了，你們還多掙錢了，何樂而不爲呢？”

    “咱們開學校是爲了掙錢，我不講情懷，誰不想掙錢，可這個錢怎麼掙？”

    “我也不說要去打造行業標杆，也不想砸誰的飯碗，但我清楚一點，我們得對學生負責，對家長負責，套路和騙都是一時的，但課程質量和口碑是長久的，我不是玩票，我想把四號鋼琴教室一直做下去，把它做好。”

    “口碑做好了，愁沒錢掙嗎？”

    “口碑怎麼做，就是咱們的老師，一節課一節課上出來的，今天你偷個懶，明天他偷個懶。”

    哎，說着李安一嘆，這個話題讓他想到了許多許多。

    “海濤，很多時候我們太容易放棄一個孩子了。”

    “哎。”

    說着李安又是一嘆，海濤趕忙遞來一根煙，接着給李安點上。

    李安吸了一口，吐了下嘴皮，像是告誡海濤，又像是再次告誡自己，“別放棄，真的。”

    聽到這裏，徐麗也跟着輕嘆了一口。

    她嘆的不是自己，是千千萬萬的家長。

    作爲一名家長，她是幸運的，遇到了李安。

    想想兩年前的兒子，那時兒子的狀態在大多數老師眼裏或許都是應該被放棄的那一類。

    可兒子遇到了李安。

    如果兒子當時沒有遇到李安，不是李安秉持着不放棄，會有兒子今晚站在指揮臺上認真投入的模樣嗎？

    所以剛纔聽到李安那番話，她感慨良多，真就應了那句話，遇到一個好老師，會改變一生。

    見現場陷入沉靜，李安撣了撣菸灰，接着笑道，“怎麼氣氛搞得沉重起來了。”

    “沉重嗎？”徐麗笑問海濤。

    “不沉重啊，”海濤說着看向李安，“哥我真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說說我的想法，現在我明白了，確實是我考慮不周。”

    李安張了張嘴，“我也沒別的意思，一點感慨吧，可能我的一些想法和時代已經脫節了，現在不都講效率麼，嗐，又說遠了。”

    徐麗：“你是對的。”

    李安笑：“對的錯的，等到明年聖誕節大概就初見分曉了，希望到時候咱們都是笑的。”

    海濤見氣氛也起來了，提議：“徐姐着急回家嗎？要不咱找個地方喝兩口。”

    徐麗還沒開口，李安直接拒絕：“不喝了，我都答應孩子了，再說也都忙一天了，咱們再坐會兒撤吧，等元旦穆欣來了，咱們一起聚聚，也算是給她接個風。”

    海濤：“好。”

    李安：“老師的問題我再琢磨琢磨，實在沒人我就主動出擊了。”

    徐麗：“有合適人選嗎？”

    李安腦海中劃過一個身影：“再等等看吧。”

    海濤好奇：“誰啊？”

    李安：“這個人你還真不認識。”

    海濤：“男的女的？”

    李安笑了笑：“海濤，我給你說，你以後多半也是個氣管炎。”

    海濤：“我認爲也這個字，用得極好。”

    哈哈哈哈——

    -

    後面的話題輕鬆許多，感情始終是人類最感興趣的話題之一。

    臨走前海濤千叮萬囑，一定讓二人替他暫時保密。

    暫時兩個字，海濤用得也是極好。

    “送你回去吧。”

    “真不用了，你們趕緊回去吧，徐姐拜拜，走了哥。”

    門口揮別二人，海濤叫了一輛網約車。

    大概是受到了兩個過來人的“蠱惑”，回家的路上，海濤給張淼發了條信息：我們也結束啦。

    編輯信息的時候海濤不太緊張，可信息一發出去，他就有種想撤回的衝動，他很少這麼突兀地給張淼發信息，只是爲時已晚，對話框下方已經蹦出一條白底兒信息：你們才結束啊！

    看到對方秒回的信息內容，海濤心中生出幾分莫名感覺，就好像兩個人在剛剛過去的一個小時裏沒有間斷地在互發信息。

    -

    海濤走後，李安徐麗也駕車往回走。

    經過一番商議，徐麗主動提出由她明天去給穆欣看房子。

    李安：“辛苦。”

    徐麗：“明後天你安心忙你的事情，年前我估計差不多，年底房子好租。”

    李安：“對了徐姐，徐叔和徐阿姨他們平時吃牛羊肉嗎？”

    徐麗：“吃啊，怎麼了？”

    李安：“那就好，我還擔心他們不吃呢，這不馬上元旦了，我讓家裏寄了點牛羊肉過來，你們嘗一嘗。”

    徐麗：“一直聽說你們那的牛羊肉好吃，跟老徐沾光了。”

    李安：“開玩笑，我們那的羊肉清水煮就，撒點鹽就能吃。”

    徐麗：“那我得試試，我挺喜歡吃羊肉的，王小虎不吃。”

    李安：“他不吃羊肉？哪次吃火鍋都沒見他少吃啊？”

    徐麗：“就涮羊肉的那個肉他吃，其他的羊肉他一口不碰，一吃就吐。”

    李安：“不該啊，心理作用吧？要是你不告訴他這是羊肉你讓他吃，他吐嗎？”

    徐麗：“也吐。”

    李安：“只能說這小子沒口福啊。”

    -

    次日一早。

    早飯小米粥加雞蛋加榨菜。

    飯間小車把她昨天晚上的練琴視頻拿出來“小秀”了一下。

    李安聽完說好，隨後：“慢一點就更好了。”

    小車不解：“老師，我是按照您的速度要求彈的。”

    李安點頭：“今天繼續降速，再降十拍。”

    小車：“老師我知道了。”

    接着李安像是說給小車，又像是說給自己：“別人快的時候，咱們再慢一點。”

    小車若有所思嗯了一聲，“老師，別人快練，我慢練，到時候我會彈得更紮實。”

    李安笑：“聰明，快吃，今天我和你一起出發。”

    小車也笑：“老師要去找小北。”

    學校門口，師生分別前，小車從校服口袋掏出一小盒巧克力交給老師。

    “老師，這是小北的聖誕禮物，謝謝啦。”

    說罷隨着一衆穿着校服的孩子朝着校門跑去。

    “慢點。”

    李安笑着目送小車走進校門，接着轉身離去。

    -

    在實驗忙活了一上午，李安回到家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半了。

    小車中午回到家，第一時間跑來廚房問。

    “老師，小北打得怎麼樣！”

    “發你微信了，去平板上看吧。”

    接着小車又火速跑到書房，他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譜架上的平板一旁，一枚可愛的聖誕帽鑰匙扣正掛在那裏。

    她拆下鑰匙扣上的卡紙打開一看，【琳琳聖誕節快樂喲！】

    五分鐘後，門外傳來一聲：“吃飯了！”

    小車忙放下平板，心裏唸唸有詞的說着小北好帥！太帥了！

    -

    午飯有小車昨天炒的菜，李安又調了個涼菜，搭上兩碗米飯，又是一頓豐盛的午餐。

    正吃着，桌上的電話響起。

    “老師，是快遞叔叔。”

    李安接過小車遞來的手機，“喂喂。”

    電話裏，“李老師，您回來了嘛？”

    李安：“回來了回來了，你幾點方便過來？”

    “一點半，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