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虎之對音，需要再定義的文本

    “對音。”

    音是一種物理現象。

    物體振動時產生音波，通過空氣傳到耳膜，經過大腦的反射被感知爲聲音。

    人所能聽到的聲音在每秒振動數爲16-2000次左右。

    使用到音樂中的音，一般只限於每秒振動27-4100次的範圍內。

    爲了還原作曲家腦海中的曼妙聲音，樂團需要在演奏前通過演奏國際標準音a1，來抓取440hz左右的振動頻率，以便讓自己更好地融入集體演奏中。

    注意這裏是左右。

    簡單說，對音是一種樂團對音樂的最基本禮儀。

    如有冒犯，音樂將會以千百倍的折磨來懲罰舞臺上的樂手，以及舞臺下的無辜聽衆。

    在職業舞臺上，對音根本不是指揮的事，指揮只負責在排練開始前就告訴樂手這首作品我們要定在442或443或440，甚至還有439或438。

    譬如一些意大利指揮要排練一首巴赫的室內樂作品，會要求樂手把標準音定在略低於440的位置，以便更好地展現出巴洛克時期的風格。

    更有一些“重口”的指揮會讓樂手直接低半音對音，來到415左右。

    只爲還原更加原汁原味的巴洛克音樂。

    因爲巴洛克時期的a1就在415左右，音樂隨着時代發展的同時，理論在發展，樂器也在逐漸進步。

    指揮的世界有太多有趣的東西可以討論研究，只不過目前的王小虎連井底之蛙都算不上，大概就是進水裏的一個微生物。

    別看他一聲對音喊得理直氣壯，其實他心裏一點底也沒有。

    他根本沒有任何經驗。

    “韓一鳴。”

    學着老師週三給大家對音的場景，他讓韓一鳴先彈了一個a1。

    他只能讓大家先跟着鋼琴定。

    “當！”

    鋼琴一聲響起，王小虎看向喬芝芝。

    喬芝芝拉響二絃。

    “呲——”

    “稍微低了一點點，”第一次對絃樂，王小虎有些不確定地偷瞄了一眼老師，發現老師微微點了下頭。

    喬芝芝在拉響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低了一點點，調試過後再次拉響，這次王小虎點點頭：“ok，定其他三根弦吧。”

    王小虎接着快速看向幾個管樂，相比絃樂，對於管樂他當然更熟悉。

    小號一聲就準，“完美。”

    隨後他不停地讓韓一鳴彈標準音，接着對了單簧管，長笛，薩克斯。

    “薩克斯升fa。”

    “單簧管si。”

    “長笛la。”

    每種樂器的調性各有差異，此三種樂器演奏的這三個音分別對應的就是鋼琴上的a1。

    判斷高低靠耳朵，王小虎雖然沒有小車校音器般的耳朵，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訓練，他的音準概念也早已不是普通的中小學生可以比擬。

    至於高了低了怎麼辦？

    原理很簡單，高了就往外拔笛頭，低了就往裏插笛頭。

    而此刻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再次成爲所有人心目中的焦點。

    孩子們只覺得王小虎太叼了！懂得太多了！

    王小虎真的是指揮！

    老師們只是不必多說，王小虎這一套和他們在學校時排練的場景差不多，可問題是王小虎只是個孩子啊。

    而且耳朵真不錯。

    王文陽一直覺得自己耳朵還可以，可他剛纔居然都沒有聽出吳怡凡吹得比鋼琴高還是比鋼琴低，差別太細小了。

    可王小虎直接讓吳怡凡往外稍微拔一點笛頭。

    大概也是王小虎今天註定要當主角，讓吳怡凡稍稍拔一點笛頭是他蒙的。

    隨後吳怡凡再吹，和韓一鳴的鋼琴完美融合！

    全體老師震驚，不止王文陽，除了樑玉丹和鄭海濤之外，其他老師都沒比王文陽強多少。

    可王小虎卻在最短的時間內給出了判斷，並讓吳怡凡對準。

    幾人心說難怪安哥會讓王小虎來對音，開會他們還覺得讓王小虎來對音會不會有些耽誤時間。

    現在來看，換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來，在不開校音器的情況下，他們絕對不會比王小虎更快。

    聽到自己蒙對了長笛偏高，王小虎不敢多耽誤。

    “所有聲部一起演奏標準音，注意控制音量，對音的過程是用一樣的音量相互靠近的過程。”

    這次連李安都有些意外，這話他可沒教過王小虎。

    下一秒，所有聲部一同奏響標準音。

    各種音色融合在一起的聲音在舞臺上空迴響，在無限的迴響碰撞中隱隱碰撞出了一種五度圈的泛音感。

    鄭海濤：操...

    裝逼的最高境界是在恰當的時候收手，王小虎雙手胸前一繞，一個標準的指揮收手手勢將衆人的音樂收進手中。

    只留下餘音嫋嫋。

    “老師，對音結束。”

    說罷王小虎極有風度地讓開到一邊。

    行。

    李安走到王小虎剛纔站的位置，“我們先按照週三的排練走一遍，換了場地大家要學會主動去適應，注意力一定要集中，跟着音樂走。”

    叮囑完節奏聲部，李安又叮囑幾個小樂手，“大膽去展示。”

    “張老師。”

    一直沒有被分配到工作的張淼這時來到臺前。

    “舞臺交給你了。”

    張淼點點頭，她今天的主要任務是帶着三個打擊樂聲部完成舞臺上的場地適應。

    正式排練即將開始，漸漸地舞臺上再次被一種緊張感籠罩。

    “周老師！”

    李安喊了一聲。

    隨之大廳再一次陷入黑暗。

    李安：“....”

    “我意思你出來！！”

    下一秒。

    “哈哈哈哈——————”

    夜空下一陣全場爆笑。

    舞臺重新亮起，周鬆走出控制室，也跟着笑。

    他心說我是快被你們師徒二人玩壞了。

    笑過之後，舞臺氣氛反倒鬆快許多。

    李安讓王小虎留在舞臺看，王小虎點點頭。

    小虎哥就是這麼想的，他得跟在張淼老師身邊實際學習一下剪刀石頭布大法！

    隨後李安又小聲叮囑喬芝芝：“讓音樂先走一遍，你在舞臺上找找感覺。”

    接着他和周鬆離開舞臺。

    回到觀衆席，李安觀察舞臺一番，“樂隊整個在往右挪一挪，對，記好自己的位置，好了張老師，開始吧，第一遍速度慢點。”

    張淼走到舞臺中央：“全體注意，樂隊準備。”

    隨着她手一揮，韓一鳴輕巧地奏出主題，鋼琴聲在夜空舞臺下顯得格外活潑。

    “啪。”

    第一道齊鳴掌聲傳到臺下時，周鬆明顯露出了驚奇神色。

    緊隨而來的第二道掌聲剛剛響起，立馬又有一道掌聲響起。

    交錯的掌聲就在這一刻開始此起彼伏，舞臺帶着天然迴響，將這掌聲傳到了音樂廳的每一個角落。

    “真不錯。”

    周鬆見過的兒童節目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是這樣的表演他還是第一次見。

    “李老師，這種形式的表演是最近幾年興起的嗎？”他問。

    “要真追究起來，一百多年前就有了。”李安簡單地爲周鬆講解了一下這個遊戲的起源，接着又說了說他們目前的情況。

    “現在我們看到的是純音樂部分，鋼琴奏主題，後面有幾個變奏，分別由各種樂器演奏，三個打擊樂聲部貫穿全曲，最後一個伴奏由小提琴完成，全曲節目。”

    周鬆點點頭：“那個拉琴的小姑娘前面是獨舞？”

    李安：“差不多吧，她是這個舞臺的唯一動點，也是這個舞臺的戲眼，所以我這次請你來就是要你給她一束光，全程給她特寫。”

    周鬆：“現在是排樂隊和打擊樂。”

    李安：“對，今天把樂隊過了，後面的排練就是練她了。”

    周鬆：“臺本我看看。”

    李安：“暫時還沒寫好。”

    周鬆詫異：“還有不到一週就上臺了。”

    李安苦笑：“我這可不是什麼專業的演出團體，就今天上午的排練還是我和學校負責人磨破嘴皮子爭取來的，留給我們準備的時間本來就不多，只能先以音樂爲主。”

    周鬆一想也是，“已經非常不錯了，接下來不是還有兩次排練嗎，我建議今天咱們就把臺本做出來，這樣我回去也好做做準備，後臺的設備我檢查了，燈光沒有任何問題，文本沒變吧。”

    李安：“還是那個故事，這樣，排練結束我把兩個小主創留下，正好趁你在咱們把臺本敲定。”

    周鬆：“這樣最好。”

    李安：“就是辛苦你了。”

    周鬆：“客氣，我劃了劃，舞臺燈光的點位大概就在五個區域。”

    說着周鬆收起笑容，“因爲我們開場是全暗的，所以第一束燈光亮起的位置就特別關鍵。”

    李安：“故事開始的地方。”

    周鬆：“對。”

    隨着小號吹完第四變奏，鋼琴再次接過音樂成爲主導，張淼左手比出二的手勢，二聲部掌聲揚起，將音樂引向下一個變奏。

    李安一邊與周鬆溝通着，一邊觀察着舞臺。

    得說這一遍的效果有些超過他的預期，他本以爲孩子們從教室走上舞臺需要一點適應的過程，目前來看是他多慮了。

    韓一鳴的鋼琴部分和林子洋的單簧管部分較之週三有了明顯的進步。

    前者能夠把握一定程度的音樂性，後者的在技術難點段落有所完善。

    聽得出兩個孩子昨晚回家又下了一番功夫。

    李安已經顧不上爲韓一鳴感到惋惜，他現在放不下的問題依舊是打擊樂聲部。

    打擊樂聲部強弱質感清晰，清晰地讓他心裏實在不能踏實。

    因爲此刻舞臺上除了幾個負責學生安全的老師，還有一個多餘的存在。

    其他幾個老師下臺也不會對音樂造成絲毫影響，可張淼不同。

    他知道張淼此刻背對着舞臺在幹什麼。

    如果沒有張淼的指揮，打擊樂聲部是否還有他肉眼可見的完成度。

    隨着第一遍音樂過完，音樂廳安靜下來。

    臺上的孩子們都顯得有些興奮，他們一遍就成功了！

    的確，從教室換到舞臺，能夠在第一遍舞臺排練拿出這樣的質量，每個孩子都有功勞。

    幾個小樂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間目光中滿是驕傲。

    尤其是直升初中，參加過六一兒童節的孩子，他們彷彿此刻才明白自己站在這個舞臺上可以做些什麼。

    就在大家正享受這成功一刻的時候，喬芝芝顯得有點沉默，她還在想音樂一開始她的位置究竟應該在哪。

    “優秀！”

    臺下傳來了李安老師的聲音。

    孩子們一下沸騰了！

    “大家整理下情緒，我們趁熱打鐵再來一遍，張老師這遍我們試試原速，差不多你就把舞臺交給大家。”

    張淼也正有此意，因爲她到時候可不在臺上。

    “喬芝芝你下來。”

    喬芝芝立馬放下琴跑下舞臺，就在這個過程中，舞臺上的第二遍音樂再次響起。

    李安心說這遍不是該王小虎了嗎，怎麼還在看，不過音樂已經開始了，他也不好再叫停。

    “老師。”喬芝芝已經跑了過來。

    “芝芝，怎麼樣？”李安收回思緒。

    喬芝芝有些慚愧道：“抱歉老師，我剛纔沒進去。”

    李安安慰：“沒關係，我和周老師也正在討論這個問題。”

    “你看，這個故事是從你的夢開始，對吧。”

    喬芝芝點點頭。

    李安：“但是不能讓臺下提前知道這是一個夢，到了最後我們再通過切換幕布，通過道具和你的服裝讓大家知道原來這是一個夢。”

    喬芝芝：“嗯！”

    李安：“所以我和周老師商量了一下，能不能在音樂開始前做一段獨白，咱們不是星空下的森林音樂會嘛，就通過這段獨白把這個夢提前埋下，獨白過後音樂開始，一顆星星被地上的音樂所吸引，你就在這個時刻出場。”

    喬芝芝：“老師我可不可以理解爲是在音樂開始前給大家一個故事前提，最後收尾的時候讓大家恍然大悟原來這個故事是我做的一個夢。”

    周鬆：“沒錯，就是這個感覺。”

    李安：“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麼把這個小故事和你的出場聯繫到一起，最好還要和你們的校園生活之間能產生共鳴。”

    周鬆：“孩子你想想，你能想到的，一定比我們要更貼合這臺節目。”

    喬芝芝陷入沉思。

    良久。

    “老師，周老師，我覺得這個夢不應該只是我自己做的，應該是我們每位書人同學共同的夢，我只是把大家的懵演繹了出來。”

    “星空下的音樂會在我看來它就是一個童話，是我們每個人心裏的那扇童真的大門，再次走進這扇門，我們應該會有些新的發現和感悟。”

    周鬆眼前一亮：“繼續說下去。”

    一旁李安不得不說喬芝芝的這番話讓這個節目又多了無數種可能，他認爲這是個很優質的思路，可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節目就八分鍾，就靠音樂和一個喬芝芝，根本無法完成這樣的舞臺輸出。

    舞臺上原速的第二遍正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張淼覺得差不多可以嘗試着放手了。

    就在她轉身準備下臺聽聽效果，一部二部頓時間集體陷入混亂。

    觀衆席間正在討論的李安三人聞聲瞬時望去，只見王小虎已經替代了張淼剛纔所在的位置。

    緊接着，掌聲重新恢復秩序。

    沒有人知道，和韓一鳴一樣，王小虎這兩天也悄悄背了譜。

    不過他背的不只有鋼琴譜，還有貼滿剪刀石頭布的打擊樂強弱總譜。

    此時的他不但從容的指揮着三個打擊樂聲部，心中更是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或許比起坐在鋼琴前，到時候舞臺上更需要他來指揮。

    顯而易見，還有六天兩次排練，大家很難在沒有指揮的情況下完成高標準的表演。

    他相信老師在聽了韓一鳴今天的演奏，聽過他的想法之後，一定會同意。

    所以他的問題是，他到時候在舞臺上應該是個什麼東西？

    反正肯定不能是個指揮。

    一隻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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