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握手的誠意

    “老師再見。”

    “路上慢點。”

    一早李安起牀煮了雞蛋，燙了牛奶，小車起牀就吃上了熱乎飯。

    小車去上學，李安又扎進廚房忙活了一會，將午飯的食材準備好，他打算上午出發前給小車做好午飯再走。

    八點準時開始練琴。

    練到九點半，他去廚房炒菜，後將電飯煲定時。

    洗個澡，換身衣服，時間來到十點一刻，接到徐麗的信息他便下樓。

    小區門口二人集合，前往了天湖大道。

    一上車李安就再次詢問起房東信息，徐麗依舊推脫，只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這讓李安感到些許不爽，他心說昨晚咱們都把話說到那個程度了，這點事還有什麼可遮掩的。

    你告訴我我提前也有點準備不是，算了算了。

    對於房東閉口不提，徐麗卻問李安有什麼裝修打算，“有風格偏向嗎？”

    風格偏向李安暫時不配，他的核心只有一條，“五塊錢能解決的問題絕對不用六塊錢。”

    徐麗笑。

    李安補充：“不過安全環保是前提。”

    車子很快路過天湖大道A棟1013，徐麗將車子停到門口的車位，李安下車環顧一圈，大門和他那天看到的一樣，還是緊鎖的，周圍也不見人影。

    他心想房東還沒到，說：“這地方確實不錯。”

    “來過了？”徐麗將車鎖好繞到李安身邊。

    李安：“這片就那麼幾家廣告公司，您都提前透露了，我怎麼也得提前來看看。”

    徐麗：“走，進去看看。”

    李安：“啊？”

    正疑惑着，李安就見徐麗從兜裏掏出一把電子鑰匙，接着一聲“滴”響，眼前的金屬防盜門便緩緩升起。

    隨後徐麗上前用另一把鑰匙打開入廳的玻璃門，李安緊隨其後跟了進去。

    進門後李安不知眼睛該往哪看，但狼藉一片的現場根本遮擋不住這所門面的價值。

    繞過腳下的一堆紙殼子，李安不由自主地在一樓轉了起來。

    這裏做一個前臺不錯。

    這裏做一個家長的休息區不錯，不好不好，這裏應該做一個小型的演出舞臺。

    這面牆也可以做一個書牆嘛，抄襲一下X老闆的創意。

    這裏擺一架展示琴。

    “可以參觀一下二樓嗎？”

    “上面還有點亂。”

    李安理解的亂和他看到的亂完全是兩個概念，他以爲樓上和樓下的情況一樣，結果上去之後他發現上面只是還有幾臺他叫不上名字的機器。

    穿過幾間隔斷，走到一扇看着的門前，他小心探頭往裏看了一眼。

    這裏倒是亂七八糟一片，不過牆上掛着的那幅油畫倒是非常鮮豔。

    隨手敲了敲辦公室的牆面，“這也是隔斷。”

    徐麗：“是。”

    李安心想那麼大一片空間當辦公室實在可惜，如果是他來設計，樓下那片空地不做小型舞臺了，搬到這裏最合適不過。

    或者說在這做一個多功能的音樂教室再適合不過，他又想到了吉格藝術長廊二樓那一排現代化的鋼琴教室。

    真好啊。

    比起老張那，這個地方簡直是天堂。

    走到窗邊，臨街便是美術館，再遠一點是嶄新的羣樓外立面。

    陽光下，翠綠的山羣和江景與眼前的現代化的街羣景象宛如融爲一體。

    城市格局，生活風尚，幾年前蓉城就提出打造公園城市，聽起來很美，但李安也不知道什麼是公園城市。

    如果非讓他說，那大概就是眼前的景象吧。

    站在大街上感受還不明顯，可站在這裏，此時此刻，他覺得這應該就是一帶一路打造出的蓉城新區。

    “還不錯？”

    “哪是還不錯，簡直好到離譜。”

    徐麗望着眼前的景象也頗有些感慨，當時人們對於新區的概念就是郊區的郊區，小虎姥爺要在這裏買門面的時候，周圍所有人都極力反對。

    那時這裏什麼景象，就像是一個從不屬於蓉城的地方，破得不是一點半點。

    連她都覺得買來就是站崗，可小虎姥爺還是堅持要投資，在第一期中幾個視野好的位置裏挑了這一間。

    後來沒過兩年，當這裏徹底開始了大刀闊斧的建設改造，有些人才後知後覺。

    只是一期早已售罄，周圍的房價也跟着翻了番，如今更是有價無市。

    從投資的眼光來看，小虎姥爺確實抓住了機遇，用老嶽後來的話說，老徐打從部隊的時候，鼻子就尖。

    “我爸當時籤購房合同的時候，我媽氣得差點住院。”

    “什麼？”

    最怕的空氣忽然安靜，來得猝不及防。

    ？

    ？

    ？

    ？

    彷彿一個個大寫的問號從天而降。

    一個接着一個，狠狠地砸在了李安的腦門上，砸得他腦瓜子嗡嗡直響。

    這間門面是小虎姥爺的？

    “不是徐姐，這，”李安藏不住的欣喜已經溢得滿屋都是，“這房子是您父親的？”

    徐麗點點頭，轉過身：“是的。”

    好好好，李安舔了舔發苦的嘴脣，如同被巨大的幸運砸中，什麼都是甜的。

    他有預料到徐麗和房東之間的關係不淺，但萬萬沒想到會深到如此程度。

    “徐姐，”李安絕不是什麼勢力的人，但他此刻恨不得喊徐麗一聲親姐，明人不說暗話，“那，咱們聊聊？”

    少見李安一臉猴急的模樣，徐麗忍不住笑了笑：“不然今天來幹什麼。”

    對街一角有一家咖啡廳，李安發出邀請。

    -

    兩人鎖門來到咖啡廳，李安點了兩杯飲品，挑了個櫥窗旁的位置。

    聊什麼，李安不能再等徐麗新開口了。

    可怎麼聊，他現在還有一個問題。

    該問不該問？他覺得還是得問一問，他得聽徐麗怎麼說。

    “徐姐，這房子是人家不租了，還是？”

    徐麗：“協議是九月底到期，按合同應該提前三十天告知對方不續約了，我們到了九月中旬才臨時和對方溝通協調。”

    李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接着聽徐麗說：“很順利，他們也打算換個地方。”

    “這您可不能騙我，”放下咖啡，李安看着徐麗認真道：“徐姐，這事我首先得感謝您一家，其次我也表明一下我的態度，如果未按合同時間要求終止續簽讓你們承受了經濟上的損失，這個損失該由我承擔。”

    “可能這個話我不該這麼說，但是既然今天你帶我來了，我們現在面對面坐在這裏，那我想你也有你的考慮和打算，所以我把這個話說在前面。”

    徐麗：“我明白，所以你問了我就告訴你了，這裏你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就算沒有你的事，我今年下半年也想把房子收回來自己做點事情，我的情況你也知道了，小虎目前的情況基本進入穩定階段啊，我也得開始工作了。”

    “湊巧你有開學校的想法，我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項目，就提前把房子空出來了，算是我的一點誠意吧，至於願不願意合作，看你了。”

    李安：“四號鋼琴教室。”

    徐麗：“對，如果你願意合作，那我們就具體展開一下。”

    “如果你不願意合作，那二樓和一樓的一半你用，我需要在一樓做個自己的辦公點，放心，不會影響你開學校。”

    “就算不租給你，我也會隔出一半租給別人，我自己用不了那麼大的空間，浪費。”

    “所以還是那句話，你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頂多就是我提前把房子空出來，算是我的一點誠意，也是我爸的一點心意，從你帶小虎開始，他們一直都很想感謝你。”

    一股腦兒將話說完，徐麗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經過一夜的思考，她發現自己在考慮這件事的時候一直都處在一個誤區當中。

    她一直認爲李安肯定最後肯定會選擇與她合作，因爲站在李安的立場，李安在目前的階段，根本沒有任何可以拒絕她的理由。

    在她的分析中，李安除了過硬的專業和一定程度的社培機構運營經驗之外，其他方面都是短板。

    首先通過書人的問題，她可以確定李安對財務幾乎一竅不通，把營利的流程想得就像買菜做飯一樣簡單，顯然這是錯的。

    其次李安是初次創業，缺乏創業經驗，她知道李安能吃苦，可創業不只需要吃苦耐勞的精神。

    最後就是資金，開學校初期就是砸錢，必要的時候在預算之外還要追投，需要有資金儲備，而李安的經濟情況並不樂觀。

    所以如果李安選擇與她合作，那李安將不再有短板。

    她相信李安對自身的情況是清楚的，她也相信通過兩人在書人一起共事的這一個多月，對方能看到自己的優勢。

    可她忽略了一點，所有的這一切都只是她站在一個略高位置上的自以爲。

    李安沒有她就不能成功創業嗎？

    顯然不是。

    她意識到是因爲二人中間夾着兒子的羈絆，她內心裏把兩人的關係做了某種捆綁，才導致她出現了一些偏頗的想法。

    我願意爲了兒子做一些事情，並且是於你有利的事情，所以你也會接受。（×）

    實際上是，她爲兒子做了什麼和李安本身沒有任何關係。

    李安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絕，因爲兒子是她自己的兒子，而李安只是兒子的老師。（√）

    現在解開這層捆綁，以平等的視角，把李安當成一個她真正想去合作的夥伴，重新站在李安的角度出發，她說了上面那些話。

    如果李安願意，兩個人就進行下一步商討。

    如果李安不願意，就如她所說，房子她願意租給李安，並且在李安遇到一些經營問題時，她也願意以朋友的方式給李安提供幫助。

    作爲一位母親，爲了真誠答謝李安對兒子的教誨，爲了滿足兒子對李安的喜愛之情，她能爲李安和兒子做的，也就只有她這麼多了。

    現在她的話說完了，剩下的就交給李安來做選擇了。

    良久過後。

    “徐姐，謝謝。”

    “該說謝謝的人是我們，並且一些事情，我應該和你說聲抱歉。”

    “抱歉實在不必，還是昨天晚上那些話，可能我就是這麼個人吧，喜歡小孩，喜歡當老師。”

    說着李安啞然失笑，“確實沒想到，你說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和坐過山車似的，先是知道小虎爸爸早就過世了，今天一來，房子又是你家的，你又把話說到這，我都不知道該接點什麼好。”

    “昨天晚上我還和陳璇聊了好一會，也是和她解釋一下吧，其實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也沒什麼可解釋的，但是女人嘛，徐姐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

    徐麗：“我明白，給你添麻煩了。”

    李安：“不不，這和你沒關係，就像陳璇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有些事就算是最親近的人可能也會有選擇地去保留一部分，最後她還嫌我多餘，我尋思多餘不多餘的，那就當多餘，多餘我也得說。”

    “爲什麼呢。”

    “因爲最近我就一直在琢磨怎麼和你開口，咱倆合作這件事，我其實也盤算挺長時間了，就是今天你不提，我也得說這個事。”

    “一來經營的問題我確實不擅長，但是又想掙錢，那就找合適的合夥人，有徐姐你坐鎮，我就敢放手一搏了。”

    “二來你之前也有提過，你想做教育板塊試試。”

    “三呢，咱們不是有書人的基礎嘛，吃水煮魚那天，我們不是也談到書人的未來。”

    “我心裏的想法就是有錢咱們一起賺，我知道，你這邊當時多多少少也有這方面的想法，就不說爲了孩子，掙錢本來就是件很純粹的事。”

    “但是我當時的顧慮是什麼，一直沒見過小虎爸爸。”

    “因爲在我看來這是兩家人的事，我覺得至少我也得聽聽小虎爸爸怎麼說，可你一直都迴避這個問題。”

    “其實陳璇當時就有點敏感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當然，我們現在都知道了，所以我說多餘我也得和陳璇說一說，在我心裏家庭是第一位的，我不希望她因爲我未來的工作環境而產生一些不必要的誤會想法。”

    “因爲我想和你合作，如果我們談成合作，以後不可避免地會走得更近。”

    “抱歉徐姐，合作是我期盼的，對你的尊重也是我發自內心的，把這些話告訴你，也算是我的一點誠意。”

    徐麗一笑伸出手：“你做的對，翻篇了。”

    李安伸手一握，兩人彼此都用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