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老李的新柺杖

    “李老師慢走。”

    “陳老師路上注意安全。”

    “老師再見，陳姐姐再見！”

    “快上去吧，別讓人等着。”

    酒店門口，季洋一家三口揮手送別李安二人。

    待到車子駛出路口，三口人才轉身上樓。

    “爸媽，老師太好了。”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女兒說了他們此刻想說的話。

    車子還沒駛出路口，李安便匆忙掏出手機打開郵箱。

    剛纔在飯桌上他終於收到X老闆發來的閉幕音樂會視頻。

    “怎麼不發給幽幽。”陳璇見李安聽完七重奏就按滅了手機，疑惑問道。

    李安沉思片刻，“再等等。”

    陳璇大概知道李安的想法，“乾脆你就和幽幽直說想和那個人買譜子。”

    “再等等。”李安還沒想好怎麼談價格的問題，“明後天吧。”

    李安是想通過林幽幽壑炮妹搭上線，最好以後能建立起長期合作關係，他需要炮妹爲他提供一些作品的編寫。

    眼下書人的鋼琴素養課馬上就要開始，按照他的課程規劃，前兩個月以課程入門爲重點，但是後面他就需要一些適合十人以上的簡易鋼琴重奏練習作品。

    別看是簡易的作品，他自己辦不了啊，人家炮妹才是專業的。

    再者今天季洋還問她們下一部作品排練什麼，說幾個孩子都追着她問。

    李安當然開心看到這一幕，並且這次維瓦爾第七重奏的成功演出讓他看到了許多可能性。

    關於推廣鋼琴重奏的可能性，也關於幾個孩子的可能性。

    所以他需要大量的專業鋼琴重奏譜。

    可這都是錢啊。

    別看他今天出手闊綽，一出手就是三千塊的紅包，那也就是季洋的升學宴了。

    接下來馬上全是花錢的地方，他得精打細算着花。

    片刻後，李安重新打開手機，把閉幕式上孩子們演奏的七重奏視頻發到了家長羣裏。

    -

    一小時後。

    小季的升學宴臨近結束，李安陳璇二人已是踏上了前往蘭市的動車。

    列車呼嘯向北而去，還沒開一會李安就睡着了。

    李安睡着以後，陳璇收到一條休息。

    讀完信息她看了一眼熟睡的李安，接着輕聲去了衛生間。

    “喂媽。”

    “你們上車啦？東西都拿好了嗎？”

    “嗯嗯，媽你放心，都收拾好了。”

    “李安呢。”

    “他中午喝了點酒，上車就睡了，我在衛生間，媽你說。”

    “你們合計好怎麼和他父母說了嗎？”

    “他說今天先吃飯，明天忙完樂器的事再說。”

    “哎，那你們自己看吧，我想着你們不行今天找個機會就說了算了，不管怎麼樣，還是讓他們越早知道越好。”

    “媽我們能處理好。”

    “行吧，那我就等你消息，去人家裏有點眼力勁。”

    “放心吧媽，先不說了，下車我和您發信息。”

    放下電話陳璇輕嘆一口，一想到李安爸爸媽媽得知她要出國的場景，她心裏就揪着難受。

    道理她都懂，而且她和李安已經互相交換了戒指，可她還是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李安的爸爸媽媽。

    -

    李安醒來已經是兩個小時後，身旁陳璇正捧着書看。

    他斜眼一瞅，書頁上漢字以外，剩下的他全看不懂的法語。

    “睡好了？”陳璇剛要合起書，李安示意她繼續，“伱也是，學習要專心。”

    聽李安嗓音沙啞，陳璇把手邊的手擰開遞給李安，略帶不耐說道：“知道啦。”

    “學吧學吧。”樂樂呵呵接過水喝了一口，李安擰好瓶蓋將水放好，坐直撐了個懶腰，接着他又躺下了。

    靠着椅背，看着沿途的風光，感受着車廂裏的氣氛，時不時轉臉看一眼，李安恍惚間還有點要帶媳婦兒回家過年的感覺。

    -

    下午六點，列車經停隴市，李安吵着喊餓，從包裏拿出了泡麪，結果被陳璇制止。

    “還有三個多小時了，再忍忍。”

    “不是陳老師，至少得四個小時，你讓我再忍忍，你不餓不能不讓我吃吧。”

    “你留着肚子，叔叔阿姨肯定做了一桌子菜，咱們得多吃，讓他們開心。”

    陳璇說着肚子咕唧咕唧兩聲，然後接着嘴硬道：“你自己說的，咱家以後聽我的。”

    李安嘖嘖：“我說你中午怎麼吃那麼少，早知道我中午也多吃點了。”

    陳璇：“誰讓你自己不多吃。”

    李安：“那全是來敬酒的對不對，你也看着呢，再說我坐在那個位置也不好一直拿着筷子不是。”

    陳璇忽然想起什麼，“季洋給你的水果。”

    這一提醒李安連忙從包裏翻出了果盒，裏面的水果像是在家切好的那種，刀工還不怎麼樣，有蘋果有西瓜有菠蘿，種類七八樣。

    “你也來一塊，”李安嚼着腮幫子用牙籤喂了陳璇一口西瓜。

    中午李安讓季洋把第一杯酒敬給老季和胡蓉，季洋敬完之後立馬從包裏掏出來了一個果盒雙手送到了李安眼前。

    當時李安很是感動啊，可桌上在座的人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一桌子好菜不讓你老師先吃，先讓你老師吃水果？

    於是李安就和衆人解釋了一下，打從他第二次給季洋上課開始，每次下課季洋都會給他端一盤水果。

    夏秋春冬，什麼季節的水果他都吃過。

    這樣衆人再看這盒水果，心裏都有些感嘆，季洋有心啊，在今天這個場合，給老師準備一盒水果。

    當然，李安老師爲季洋說的那番致辭，也深深的印在了衆人心上。

    這樣的師生情實在讓人動人。

    “哎你當時是現想的，還是之前就準備過了。”

    “本來想準備一下，可也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好，我也是第一次，最後也沒準備，這種發言嘛，就說點心裏話唄。”

    “你以後真不怕事業。”

    “咋的。”

    “你能幹司儀。”

    “那還省錢了，到時候咱們的婚禮不用找司儀了。”

    “記住你的話昂。”

    “這個昂字用的極好，再把二聲變成四聲，你就抓住禹城普通話的精髓了。”

    “等着昂！”

    “哈哈哈，再吃塊菠蘿，吃完趕緊學習。”

    “看不進去了，我們在手機上下五子棋吧，我小時候一上火車就拉着我爸陪我下五子棋，他特討厭，一點也不讓我。”

    “我也不讓你昂。”

    一路歡笑，不知覺間窗外遠方的城市燈火已經將天邊點綴。

    ‘前方到站蘭市，請下車的旅客提前做好下車準備’

    “要不你先把戒指摘了？”

    “我可不想死。”

    “我給你摘。”

    “一邊去，趕緊把包背好準備下車，一會你見了李福叫三哥就行了。”

    “嗯。”

    -

    “爸我們下車了，一會快到了我給你打電話你再下來。”

    “叔叔腿不方便你千萬別讓叔叔下來。”

    “我知道，我就那麼一說，省得他不放心。”

    二人推着行李箱隨着人流走出站口，還沒走兩步就聽見一聲呼喊。

    轉臉朝着熟悉的聲音望去，就見李福兩口子快步走來。

    四人一見面，李福直接從李安手裏接過行李箱，“辛苦了辛苦了。”

    李安：“是有點累，第一次坐這麼久的動車，三嫂子你也是，這麼晚了還跟着過來。”

    “這啥話，就是大半夜我也得來啊，不接你我也得來接陳老師！”

    陳鳳霞笑着目光來回在李安陳璇臉上劃來劃去，眼裏閃動的喜悅都不像長出來的，最後目光落到陳璇臉上，片刻後感嘆的口吻說道“咱們老李家真是有福啊。”

    陳璇頓時不好意思了，忙說：“三嫂子好，三哥好，叫我陳璇就好。”

    這一聲三哥三嫂子叫的李福夫婦二人心裏樂的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快快，咱們車上說，別讓三爹三媽等急了。”

    -

    回往禹城的路上，陳璇無疑是車裏的主角。

    陳鳳霞生來一張巧嘴，商場摸爬滾打多年，涉世未深的小米老師哪裏招架得住，陳鳳霞一句接着一句，說得陳璇心裏那叫各種舒坦。

    李安坐在後排就聽，跟着笑笑偶爾插一句，調劑一下氣氛。

    期間就陳璇提了一嘴李錚，說李錚在學校很刻苦，結果還被李福一句帶了過去。

    下了高速五百米不到，車子進過了一家亮着燈的石英場。

    李安知道這是李福家的廠子，“看來最近生意不錯啊。”

    李福笑：“比年初是強點。”

    李安：“三哥，你對硯臺瞭解嗎？”

    李福：“寫毛筆字用的？”

    李安：“對。”

    李福一家子雖然是和礦石沙子打交道的，可對於硯臺還真是不瞭解，“具體我不太懂，不過咱們西北這邊賀蘭硯是挺有名的，咋了你說。”

    李安：“三哥你幫我打聽打聽。”

    李福也沒在多問，車子進入市區，四人的話題也來到了窗外。

    禹城是個小地方，改革開放之前算不上是個地方，改革開放之後因爲地下有礦，現在勉強成爲了一個小地方。

    陳璇沒覺得這裏很落後，雖然看起來遠沒有大城市的街道光鮮，可路上的車少，整個城市看起來很安靜。

    市區很小，沒一會兒的功夫車子就開到了南新社區門口。

    車子開進狹小的社區大門，陳璇聽着窗外孩童的呼喊，看着乘涼的老人，每經過一棟老舊樓房，她就多緊張一分。

    她抓着李安的手，心道還好叔叔不下來，這至少讓她在敲門前還有點時間做心理建設。

    可就在這時，他遠遠看見前方兩棟低矮的樓間，一個乾瘦的身影雙手背在身後，望着他們的方向。

    陳璇看不清路燈下的表情，只能看見對方直挺挺的腰板，莫名鼻子一酸。

    “再慢點，三爹。”陳鳳霞提醒。

    李安心嘆這老頭，下來就下來，拐也不帶，真是不知道說什麼。

    “三哥，莊子都不知道我回來了。”

    “放心。”李福緩緩將車停下。

    陳鳳霞打開車門就喊三爹，接着就給陳璇二人開車門，陳璇匆忙走下車聽到的第一句話是“陳璇來了啊。”

    話音乾澀，但親切的就彷彿她不是第一次來。

    這次她也看清了眼前這張臉，是笑的，比她想象中還要親切，但遠比她在照片裏看到的要蒼老許多，那刻在額頭上的褶子就像一圈圈黝黑的年輪。

    “叔叔您怎麼下來了！”

    陳璇再沒有一點緊張，也忘記了李安早晨交給她的見面語術，她現在只想安爸趕緊上樓。

    她不知道安爸在沒有接到他們電話的情況下在樓下站着等了多久，也不知道安爸的柺杖去了哪裏，她只記得李安告訴過她，說安爸下樓買菜也得拄拐。

    “你也真是，”李安下車第一句就帶着埋怨，“我不是說讓你等我電話嘛。”

    老李咧嘴，看也沒看兒子一眼，對陳璇說，“不礙事，我在上面也沒事，他媽炒菜也不讓我插手。”

    “三爹怪我，路上陳老師一定要買點東西，我帶去那家店沒開門，繞路耽誤了點時間。”李福說着下車朝着後備箱走去。

    老李聞言看向李安，變臉似的，剛纔還笑眯眯的，轉眼眉頭皺的老高，教訓道：“怎麼給你說的。”

    李安雙手一攤：“你問陳老師，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陳璇忙說：“叔叔也沒買什麼東西。”

    這時李福從後備箱搬出一箱沒開封五糧液外加一個袋子，李安還沒來的及反應，李福就讓陳鳳霞趕緊把行李箱送上去。

    老李見狀也不知該說點啥，“三子兩口子辛苦了昂，”正猶豫着怎麼讓一句，就聽李福說，“三爹我們得趕緊走，廠子還有事，改天再來看你和三媽。”

    陳璇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跟着一步上前挽上了老李的胳膊，“叔叔我們也上樓。”

    老李此刻就覺得這姑娘好，好的讓他腿腳都變軟了，好的讓他覺得這個家都變得生機盎然，“好好，上樓上樓，這一路遠啊。”

    “叔叔不遠，睡一會玩一會，再睡一會再玩一會就到了。”

    老李聞言又咧嘴，接着身子一頓，往身後撩了一句，“車門沒鎖你看着。”

    說罷便在陳璇的攙扶下緩步走近了破舊的單元門。

    李安望着二人的背影，路燈下，他一陣一陣的笑，不時還笑出一聲。

    他都在想老李是不是故意沒帶柺杖下來？

    ‘阿姨我們到家了，一切安好，您和叔叔放心’

    點擊發送，李安收起手機。

    李福兩口子回到樓下，李安也沒再提酒的事，和二人到了聲謝，跟着進了單元門。

    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