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7.旅途記事四十三：“門外的聽衆，她的老師”

    李安的意外出現讓小米老師開心雀躍得像是回到了十八歲。

    兩人回酒店拿東西的路上，路過華國音樂學院大門口，陳璇走在前面的腳步像極了她入學第二年的樣子，無憂無慮，無拘無束。

    遲來的心願被實現，雖然年齡大了點，可她也不再是孤單一人。

    “你說我的巴赫吹得更好還是帕格尼尼吹的更好？”

    “巴赫。”

    “好在哪。”

    “哪都好。”

    “敷衍。”

    李安除了苦笑能說什麼，在第一次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用了五分鐘把他畢生所有關於音樂描繪的語彙都用上了。

    可轉眼沒過多久，陳璇又問。

    這已經是陳璇問他的第五遍了，除了好，他真的再說不出什麼了。

    好在酒店就在眼前。

    “你在外面等我吧。”

    李安走進酒店，到前臺取回他給肖老師準備的禮物，出來的時候沒見陳璇。

    左右張望間，見陳璇從隔壁的便利店走出，手裏拿着兩瓶水。

    陳璇的目光也落到了李安沉甸甸的雙手上，接着莞爾一笑：“給你報銷一半。”

    李安疑聲：“怎麼罵人呢。”

    已經臨近飯點，爲了不打攪肖老師吃飯，李安沒有第一時間讓陳璇聯繫肖老師。

    “咱們趕個八點左右給肖老師發條信息，你別提我，她要在家方便，咱們就上去坐一會，她要不在家，咱們就把東西放她家門口，後面你給她說一聲就行了。”

    陳璇知道肖老師這兩天工作繁忙，便沒再說什麼。

    “辛苦啦。”對於李安的心意，陳璇的感動自不用多說，“愛你喲。”

    說着挽起李安的胳膊，兩人從吉格酒店大門前離去。

    -

    諾頓莊園。

    四十分鍾前，黃楚賢結束了課程。

    當時距離開飯還有一個半小時，其間也沒有別的活動安排，於是王小虎提議大家合一合七重奏。

    因爲上課的教室裏現成的鋼琴也沒有人用，此時不合更待何時？

    王小虎的提議立馬得到了孩子們的一致贊同。

    可問題是他們能不能在這裏使用鋼琴，孩子們集中看向了季洋大師姐。

    老師不在，季洋師姐自然是最大的。

    季洋也覺得機會難得，正巧在樓道裏碰到宋康老師。

    宋康一聽幾個孩子想排練，立馬點頭同意不說，還幫衆人做了個“清場。”

    隨後一個小時候裏，一大五小六個孩子在缺少二聲部的情況下進行了封閉式排練。

    效果，出奇地好。

    好到每個孩子都有些不能接受，他們原本覺得都一週沒有合過了，再加上老師不在，肯定會出現一些問題。

    可他們不但沒有找到問題，還發現彼此間的配合越發從容。

    王小虎覺得一定是經過這兩天的各種學習，大家都有了進步。

    他的觀點在此得到了孩子們的一致認同。

    如果平時他們在家練的是外功，那麼這幾天的經歷更像是修煉了他們的內功。

    馬可的比喻讓大家都找到了感覺，好像真是那麼回事，聽音樂會，聽大師課，學作曲搞創作。

    再看重奏的譜子，他們都覺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這次肯定讓老師大吃一驚！”王小虎非常有自信。

    衆孩嘿嘿直笑，他們彷彿已經看到老師驚歎中帶着讚許的目光。

    五個小朋友開心的模樣季洋看在眼裏，心裏卻忍不住地嘆氣。

    “怎麼了師姐。”馬可發現師姐今天一整天都有點沉默。

    季洋勉強打起精神：“你們餓不餓，我都餓了。”

    衆孩：“餓！”

    季洋看了眼表：“我們再過一遍，過完就去吃飯。”

    孩子們回到鋼琴前，幾個呼吸過後，將目光集中在了季洋師姐的雙手上。

    如今孩子們已經不再需要和季洋師姐對視，大家的默契已經連眼神都不再需要。

    “噹—”

    季洋手擡指落，五個孩子同時落下雙臂。

    維瓦爾第和諾頓莊園的天空也更配哦。

    一遍結束，孩子們各自將琴蓋扣下準備離去，王小虎第一個向門外衝去，他一泡尿憋了快四十分鍾。

    一推門，腳下猛地一剎車，“你怎麼在這？”

    唐小星正站在門外兩米的位置。

    “額，我正好回來聽到這裏有琴聲就過來了。”唐小星倒是沒有被猛然推開的門嚇到，見隊長王小虎急衝衝出門的樣子連忙又向後退了幾步。

    可王小虎怎麼能放過這樣的機會，湊近問道：“怎麼樣？我們的維瓦爾第是不是也很精彩。”

    唐小星一時間沒有理解我們的意思，她是已經被認可可以加入了嗎？

    不過對於王小虎的問題，她要給出她的真實想法，“很精彩。”

    王小虎哈哈一笑，得到唐小星的認可他是真高興，對方可是不比車琳差多少的存在。

    就在這時，季洋帶着幾個孩子也來到了門口，剛纔她就聽見王小虎在門口不知道和誰說話。

    幾個孩子一見是唐小星，現場除了劉豐瑞，其他的孩子都已經在這幾天與唐小星一夥四人建立起了相當不錯的友誼，紛紛和唐小星打起招呼。

    “我先去上廁所。”王小虎憋不住了。

    小北問唐小星怎麼會在這裏，唐小星再次小聲解釋了一下。

    季洋聞言這孩子也是，都到門口了就直接進來唄。

    在她的眼裏，無論她願不願意接受，她都沒有辦法去抗拒，因爲老師已經接受了。

    她不能悖逆老師的安排，所以唐小星也算是她心裏的小隊友了。

    小車跟道：“就是啊，你可以直接進來的。”

    唐小星能感受到大家的熱情，只是貿然打攪音樂排練是一種非常不禮貌的行爲。

    “我回來了。”人未到，聲音先到。

    衆人望去，遠遠地，王小虎的腿儼然還沒有好利索的樣子。

    季洋皺眉：“用走！”

    王小虎立馬改用走，一邊笑嘻嘻的回到了隊伍。

    小車：“總是不注意。”

    王小虎撓撓頭：“記住了記住了，我錯了還不行嘛。”

    唐小星望着這樣的一幕，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覺得這個小集體給她帶來了一種很溫馨的感覺。

    內心深處，她也開始有點期待和大家一起合作這首作品了。

    其實一開始她的內心是抗拒的，並不是她不想和王小虎車琳這些新朋友一起彈鋼琴，她想和大家一起在音樂上交流。

    就像昨天改創的那兩個小時，她玩得很開心，雖然沒有拿到一個考前的名次，但是那又如何，她從不在乎成績，她喜歡的是那種由自我掌控的感覺，而不是被安排。

    老師告訴她這件事的時候，她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難得的夏令營生活又被安排了額外的“工作。”

    或者是每次這樣的活動，她都和別人不一樣，她討厭這種感覺，非常討厭。

    她的想法好像從來沒有被大人們真正的重視過。

    “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吧？”季洋向唐小星發出邀請。

    唐小星點點頭，她願意！

    “等一下，今晚吃什麼？”劉豐瑞插話。

    馬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自助選菜。”

    王小虎：“那應該錯不了了。”

    小劉很失望：“昨天的牛肉火燒不供應了嗎？”

    小北見狀：“我包裏還有一盒自熱小火鍋，你要不要吃？”

    小劉：“謝了小北北，我可不搞特殊。”

    說笑間一行人下樓向着餐廳的方向開進。

    路上王小虎像是炫耀，又像是真誠的展示，藉着七重奏，他逮着唐小星一個勁地各種宣傳他們四號鋼琴教室的精彩往事。

    要是換作王小虎說別的，早就有人忍不住讓他停下了。

    可問題是王小虎說的這些個事，大家也想聽。

    不知覺間，他們發現自己和老師一起已經經歷過那麼多事情了

    唐小星也聽得入了迷，她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鋼琴老師。

    還帶着大家一起在家裏做飯，一起做遊戲，一起出去玩，聽得她都好想參與一下。

    她的陳老師，從來都沒有陪她玩過一次。

    最近的一次應該就是前天下午在游泳池，其實她心裏特別期望最後的自由活動時間老師能像其他老師那樣跳進水裏。

    可她並沒有等到。

    她知道老師忙，和她的爸爸媽媽一樣，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她知道，所以她只是有點羨慕。

    “我們老師是全天下最好的老師。”王小虎總結發言。

    季洋還是沒忍住：“王小虎。”

    雖然贊同王小虎的話，但誰的老師又不是心裏最好的老師呢，這話當着唐小星的面說就有點過了。

    -

    “這就是你們說的自助點餐？”

    餐廳取餐處，標有各種口味的盒飯摞的到處都是。

    馬可聳聳肩：“我是中午聽打掃衛生的大媽說的。”

    王小虎：“我好想充值。”

    季洋大師姐：“衝你個頭，有得吃就不錯了。”

    劉子謙兄妹二人走了過來，“姐姐好。”

    兩人先向季洋問好，接着和王小虎幾人打了招呼，劉子涵小聲問唐小星：“什麼時候回來的。”

    唐小星回答：“剛回來。”

    劉子涵：“你昨天怎麼忽然回去了？”

    唐小星：“家裏有點事。”

    她沒說上午順便練了維瓦爾第七重奏的二聲部。

    這時小劉已經選好了他的晚飯菜式，“我要嚐嚐海市口味的盒飯。”

    爲了滿足各地孩子們口味，餐廳爲來自不同地區的孩子提供了具有各地風味的盒飯。

    衆孩來回來轉了一圈，小北想試試西北風味的盒飯，季洋想試試閩菜系的盒飯。

    王小虎和馬可則是選擇了最穩妥的方案，炸雞漢堡套餐。

    無辣不歡的小車當然是選了川菜盒飯。

    見小車直接拿了兩份，衆人秒懂，季洋和王小虎本也想多拿一份川菜盒飯。

    唐小星也很想試試，但她不太能吃辣。

    不過最後在小車的建議下，她也選了川菜的盒飯。

    劉子涵也選了炸雞漢堡套餐，劉子謙選了炸醬麪。

    一夥人就近找了空座坐下開吃，小車沒有第一時間加入，而是把兩份盒飯裏的菜品做出一番調整。

    他用勺子把自己盒飯裏的麻婆豆腐挖到了另一份盒飯裏，把另一份盒飯裏的口水雞挑到了自己的盒飯裏。

    “老師不吃口水雞嗎？”王小還真不知道。

    “不吃。”小車回答。

    小車拿兩份川味盒飯的時候，大家就猜到了。

    那會兒馬可還想說老師今天錯過了一個億。

    四號鋼琴教室的幾個孩子都知道怎麼回事，可唐小星三人當時還不知道怎麼回事，聽到王小虎和車琳的對話，三個人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原來車琳多拿的一份是給李老師拿的。

    劉子謙笑着猜問：“李老師喜歡吃豆腐。”

    小車糾正：“是麻婆豆腐。”

    馬可：“也不知道陳老師比完了沒有？”

    季洋有些懊惱，今天早晨她就不該把手機交上去，她是可以不用交的。

    劉子涵：“誰是陳老師？”

    小北驕傲道：“陳老師是我們的，嗯，是老師的女朋友，這次來燕京參加法倫貝爾長笛比賽，今天下午開始比賽。”

    唐小星知道這個比賽，好早之前她就聽家裏的大人說過，一個很有規模的長笛比賽。

    季洋：“大家快趁熱吃吧。”

    把老師的麻婆豆腐盒飯準備好，小車拆開筷子準備開動。

    唐小星也拿起筷子開動，剛纔她一直在留意車琳的動作，對方像是擔心把豆腐弄碎，每一下都是小心翼翼。

    她覺得車琳一定很喜歡很喜歡李老師，不然又怎麼會知道李老師喜歡吃麻婆豆腐，還知道李老師不吃口水雞。

    嘗試着一口麻婆豆腐入口，唐小星覺得不好吃，好在不算太辣。

    整個吃飯的過程，她的注意力像是長在了車琳身上，破冰遊戲那天她都沒有注意到，車琳吃飯的樣子特別認真。

    二十分鍾轉眼過去。

    季洋：“你這就不吃了，剩那麼多。”

    王小虎哭喪着臉：“師姐，太難吃了。”

    馬可：“加一。”

    季洋環視一圈，除了車琳把飯都吃完了，剩下的孩子都剩飯了。

    哎，她能說她也是硬着頭皮才吃完的嗎。

    算了算了。

    吃完飯小車去取餐處要來一個包裝袋將老師的飯包好，然後和大家一起去往了教堂。

    今天又會聽到什麼樣的曲目，她充滿期待。

    路上唐小星小聲問她：“車琳，你彈幾聲部？”

    小車：“我彈七聲部。”

    唐小星有些意外，她以爲車琳應該彈一聲部，從聽音開始，車琳就給她一種很厲害的感覺。

    尤其在聽過老師的話之後，她更加肯定車琳的鋼琴一定彈得很棒，老師說車琳那天把減二和絃的四個音都寫出來了。

    儘管她也能輕鬆做到，但是她從三歲開始就接受這樣的訓練，而車琳竟然還不知道那是減二和絃。

    “師姐彈一聲部，阿劉彈三聲部。”

    向來不喜歡多講話的小車也忍不住在這一刻想多說兩句，如果問她這次夏令營最期待的是什麼，那一定是他們的維瓦爾第七重奏。

    “小北彈四聲部，馬可彈五聲部，王小虎彈六聲部，我彈七聲部。”

    說到最後小車忍不住咧嘴，“老師要彈二聲部哦。”

    更是少有的帶着一種炫耀的口吻，小車從來不覺地自己有什麼值得炫耀的。

    如果有，那一定是，她的老師。

    黃昏的晚霞映紅了車琳的小臉，教堂的鐘聲敲在了唐小星的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