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伸手不見的五指

    排練結束後，秦勇請客吃了個地攤。

    結束之後，李安才想起來還有檔子事兒，他讓王盼盼把把講義練習中找到的錯誤整理一下發給他。

    “好的老大，一會回去我就整理。”

    李安說不用，“不着急，趕明天中午之前發給我就行了，回去早點休息吧。”

    “走了勇哥，路上注意安全。”

    “你倆回去也早點休息，累了一天了。”

    “拜拜，拜拜盼盼。”

    “拜拜璇姐，明天見。”

    馬路口，四人相互揮手，看得出，每個人的臉上都寫着不同程度的疲憊。

    今晚大家都得好好休息休息。

    回家的出租車上，陳璇問李安能不能把下週四晚上的時間空出來，

    下週四是十八號，陳璇來到蓉城整一年，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吧，她想哪怕就日常度過也好，剛纔吃飯的時候他聽李安和秦勇商量着下週要約傅天鳴文曉吃飯，談宣傳片的製作和宣傳方案。

    話裏有話，李安聽的出來，迴應：“好啊。”

    他當然清楚18號晚十點是本屆法倫貝爾國際長笛大賽的報名截止時間，他猜陳璇可能想爲這次報名增添一點儀式感，所以讓他騰出這一天，可以理解，將時間線拉長，陳璇已經爲參加這場比賽等待了不止四年，並且他的想法和對方一樣，空出週四。

    不過他還是想皮一下，“週四想看電影？”他笑問。

    陳璇直接否決：“不想，就想和你在家。”

    李安見狀收起笑容，沉吟片刻：“乾脆下週四的社團課你別跑了，讓仕祁替你去頂一節吧，給孩子講講五線譜樂理什麼的，只是一節課的話，沒關係的吧？”

    陳璇：“不用，我一下課就打車回來，很快的。”

    李安：“犟。”

    陳璇不接茬，反而有些埋怨地說道：“你好久都沒包過餃子了。”

    李安點點頭，緊了緊扣在掌心的小手，他拉長調子應了聲好，“白菜豬肉的。”

    司機師傅心裏給李安點了個贊，他也愛吃豬肉白菜的。

    一個漫長又充實的週六就這麼結束了，回到家兩人陪八萬玩了一會便洗刷上牀。

    睡覺前李安刷到了老湯半小時前發的朋友圈。

    ‘感謝母校，感謝祁老師，感謝爸媽，感謝所有祁家班的兄弟姐妹們，感謝211和104，感謝吳縣長和金老爺，感謝你們的陪伴，感謝七年一晃而去的時光，感謝有幸與各位分享此刻，我畢業啦！期待與各位在下一站再見。’

    看完老湯的文案，李安目光落到下面的九宮格照片。

    看得出，每一張照片都是一個故事，記錄着老湯從青澀到成熟。

    正中間那張，老湯站在左邊，右邊是一個拎着小提琴的長髮女孩，女孩右邊的人不仔細看還真認不出是吳復生。

    他笑，原來吳復生大一的時候是個小胖子。

    三個人笑的陽光明媚。

    李安喜歡這種感覺，真好。

    點贊。

    ‘恭喜湯師爺。’

    “晚安陳老師。”

    李安說着轉過頭，接着檢查鬧鐘將自己的手機放到枕邊。

    然後他輕輕伸手從陳璇手中拿走對方的手機，ID面容識別他的面龐，屏幕重新亮起，上是淘票票的頁面。

    幫陳璇將兩條胳膊伸展，李安回首熄燈，躺下爲兩人蓋好被。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窸窣聲從客廳傳來。

    蹭的一聲，八萬跳上牀，兩步臥倒在李安腳下，用尾巴將自己包裹起來。

    一夜無話。

    -

    次日上午李安剛下王其春的課，拿起手機收到了王盼盼的信息。

    點開如他所料，是對方整理的習題漏洞。

    一共五道，頁碼題號標記的清清楚楚。

    八萬一：辛苦了。

    接着他又給陳璇發了一個紅包：中午請盼盼喝杯奶茶。

    放下手機他開始上第三節網課，最近表現還不錯的李怡然同學。

    “喲，這又瘦了？”

    視頻裏，“不敢不敢，李老師好。”

    -

    經過半個月的努力，李怡然終於拿到了他的練習曲，下課時他真的想謝，他想謝謝自己這段時間的努力，也想謝謝李老師的網開一面。

    “謝謝老師。”

    視頻裏李安笑了笑，“謝謝你自己吧，下週聽你練習曲，去吧，叫楊雙羽。”

    李安本以爲今天上午會很順利，因爲前三個孩子很順利，沒想到今天翻車的人是楊雙羽。

    楊雙羽第一次在李安的課上沒有完整的演奏出上節課的作業，這在師生二人看來都是翻車。

    區別在於李安沒有批評楊雙羽，而楊雙羽覺得自己應該被批評。

    課上到五十分鍾的時候李安就提前宣佈了下課。

    “李老師對不起。”

    視頻畫面裏的小楊同學看起來有些慚愧，大概是爲了緩解氣氛，李安點了根菸，“這周沒少練吧。”

    楊雙語點頭。

    李安一猜就是，雖然楊雙羽還沒有進入系統教室，但是他聽得出來，也看得出來，對方最近的狀態很不穩定。

    “焦慮？”他問。

    楊雙羽沒聽清，“老師您說什麼?”

    李安撣撣菸灰，湊近屏幕大聲道：“給我打個電話。”

    掛了視頻沒一會兒楊雙羽的電話便撥了過來。

    他接起，“馬上該來蓉城了，是不是有點焦慮。”

    電話裏傳來楊雙羽靦腆的聲音，“是有點。”

    李安寬慰道：“別擔心，這邊已經幫你安排好了，到時候你來了還是像在致遠一樣，每天吃飯睡覺上課練琴，無外乎是重新在認識一些新朋友新同學。”

    楊雙羽：“我知道老師。”

    片刻，“我就是擔心跟不上大家。”

    李安心說你這個程度要都根本上，那他難以想象其他孩子的平均程度得達到什麼水平，不過同作爲一個小地方出來的孩子，他能理解楊雙語的心理，總覺得外面到處都是牛人，自己哪哪都不行。

    楊雙羽相對更特殊一點，李安曾經沒有什麼參照，離開老家之前也不確切自己在老家是個什麼水平，而楊雙羽清楚自己已經是致遠的專業老大，老大當久了，忽然要去到一個新的大環境，心裏的不安難免會更大一些。

    “跟不上是好事啊，跟不上說明你有更大的進步空間，你不是將來還想出國看看嗎，人生每一步都應該是一個新的開始，不要想自己從前如何，要想接下來自己要如何。”

    片刻，“謝謝老師，我明白了。”

    李安笑：“謝什麼啊，搞得你不明白這些似的，你們這代孩子哪有笨的，道理懂的比大人都多，就是想得太多，行了，這周就別練琴了，給自己鬆鬆弦，想練也行，彈彈自己之前想彈沒時間彈的，或者練練聲看看書乾點別的，別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的曲子，不行回家住段時間，好好整理整理思緒，齊老師那天給我打電話問我讓你什麼時候過來，本來我計劃是讓你五一前過來，但是五一我有點忙，你就五一過後吧，七八號左右，昂，就給你定了，你也別胡思亂想了。”

    得到確切時間，電話那頭楊雙羽心裏鬆了口氣，聲調聽起來都高了幾分，“謝謝老師，那我提前準備點什麼？”

    李安：“沒什麼準備的，穿的用的少帶點就行了，回頭等你爸爸給我打電話我再和他細說。”

    楊雙羽：“那？”

    李安：“那什麼？”

    見電話裏支支吾吾的，李安接着道：“怎麼了，說。”

    過一會兒，“老師，那李錚是不是不能和我一起來了？”

    李安：“他最近怎麼樣？”

    楊雙羽：“練的挺刻苦的。”

    李安：“你們每天都聯繫嗎？”

    楊雙羽：“嗯，每天晚上都拿手機聊會。”

    李安：“他最近狀態怎麼樣？”

    楊雙語：“不是特別好，感覺他比我還焦慮，可能因爲他專業底子弱一些，再加上他爸爸逼得特別近，每天都逼他從早練到晚，反正他給我的感覺就是，他不是不想練，就是有時候太累了，想休息一下，然後他爸就罵他不爭氣，他也不敢吭聲就只能忍着。”

    李安皺眉：“他還說什麼了？”

    楊雙羽想了想：“別的也沒什麼了，對了，他還問您了。”

    李安：“問我什麼？”

    楊雙羽：“就問我叔好着沒。”

    李安：“你怎麼說？”

    楊雙羽：“我說挺好的。”

    電話裏一時無聲，過了一會兒，“老師，其實我有點話想和您說，不知道能不能說。”

    李安：“說就行了。”

    楊雙羽：“我大概也能想到一些，因爲李錚是您侄子，所以您對他要求肯定比我們要更高，但是李錚他真的挺盡力了，我們從初中就在一起玩，我瞭解他，雖然成績差一些，但是人特別老實，我覺得他現在的狀態不好，我擔心在這麼下去他再出什麼心裏問題，前天他發了條qq動態，說伸手不見五指，他一直都挺樂觀陽光的。”

    李安：“謝謝你，我知道了，你別給他說咱們通了這個電話，明白。”

    楊雙羽：“明白明白，老師我懂，您放心。”

    李安：“行了，你也別操心他了，最近好好調整，下週你可以不上課，後面具體等你爸爸媽媽通知你吧。”

    楊雙羽：“老師我想上啊！”

    李安：“行，那下週見，快去吃飯吧。”

    放下電話，李安心裏又像是壓上了一塊石頭，這李福不是瞎胡鬧麼，管樂哪有那麼個練法，而且引導方式也不對，孩子都那麼盡力了，你幹嘛啊。

    李安雖然和李錚接觸不多，但也能感覺的到，就像楊雙羽所說，挺老實挺陽光的一個大男孩。

    伸手不見五指，怎麼給人都有點絕望的感覺呢。

    “怎麼了？”

    正在擺午飯的陳璇見李安從書房出來陰沉着臉，停下問道，“和誰打電話了？”

    李安把事情經過講了下，陳璇也覺得李福的做法有些過了，作爲一個管樂演奏者，她更清楚練習管樂需要的是氣力，尤其像李錚這種初級學習階段，這樣練甚至可能會適得其反，讓孩子練出問題。

    “是嗎？”

    李安一聽心裏更自責了，揉揉太陽穴，不行，他得趕緊給李福打個電話。

    “你先吃，不用等我。”

    見李安轉身回屋，陳璇擺好盒飯筷子還有奶茶，回臥室換掉了襪子和衣褲，她也剛回來沒一會兒。

    再回到飯桌，陳璇拿起手機查了查快遞單號，給兩位媽媽下單的母親節禮物已經發貨了。

    十五分鍾後，李安再出來的時候臉色好了不少。

    “快來吃飯吧。”

    陳璇也沒多問，雖然不清楚李安和李福這個親戚之間有什麼矛盾，但她知道李安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不然以他瞭解的李安，絕對不會對一個學生這麼不上心，更何況還是親戚家的孩子。

    “估計阿姨的先到。”

    李安啊的一聲：“你什麼時候下的單？”

    陳璇得意一笑：“昨天晚上在大排檔。”

    李安坐下：“等會把錢轉給你。”

    陳璇遞來筷子：“幹嘛呀，明年母親節交給你咯。”

    李安接過：“還等明年？下個月父親節，叔叔的禮物我來準備。”

    陳璇下意識想拒絕，話到嘴邊變成了，“三百塊以內哦。”

    李安笑：“放心，我那麼懂生活經營的人，是不是。”

    陳璇白眼：“切。”

    見李安笑了，陳璇也就沒什麼了，“開動，餓死了。”

    李安拿起他的奶茶杯吸了一口，nice，是他喜歡的冰美式。

    飯後李安收到了李福發來的視頻，李錚昨天下午錄得視頻，李安放給陳璇看，陳璇聽完豎起了一根大拇指：“比上次進步太多了。”

    李安疑惑：“真的假的，我怎麼聽着差不多呢？”

    陳璇立馬露出一副‘你一個彈鋼琴的敢質疑我’的表情：“第一，氣息進步明顯，第二，他的連吐音吹的是對的，你對比下上次的視頻，完全不一樣了，第三，你有沒有注意到他的低音區和中音區的音色已經有一種統一感了。”

    李安又放了一遍：“好像是，就是到了高音又變得擠了點。”

    陳璇無語：“你看看這兩個視頻之間才過了多長時間，一個月有這樣的進步已經很厲害了，管樂不像鍵盤類樂器，不管哪個音區哪個音，按一下就響，誰按都一樣，我們的每一個高音都是需要花時間一點點練習的。”

    聽到這兒李安心裏鬆快不少，“那就是說這一個月他練的還可以。”

    陳璇認真的點了下頭：“老師教的對，他也練的對。”

    “行，管樂聽你的。”李錚的老師是齊雲鬆幫忙找的，想到齊雲鬆李安差點又忘了，被楊雙羽的電話攪和的，隨手把王盼盼整理的習題問題發給了齊雲鬆，李安接着又給李福回了條信息。

    ‘讓孩子放鬆幾天，我看他視頻裏嘴岔子都紅了，你們就等我信兒，最遲不會超過五月十號，該準備的也提前給他準備準備。’

    接着他又找到李錚的微信，想了想編輯，‘蓉城最近開始熱了，讓你媽給你多準備點夏裝，視頻我看了。’

    點擊發送前，他懸在半空的大拇指停了下來。

    ——

    禹城。

    李家莊。

    枕邊手機忽然震了一下，半睡半醒的李錚一下坐了起來。

    拿起手機看到了備註‘叔’發來的信息，他整個人一瞬清醒了。

    ‘蓉城最近太陽特別好，讓你媽給你多準備點夏裝，視頻我看了，替你驕傲。’

    咧下嘴的功夫，李錚疼出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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