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一隻餃子的八歲回憶

    告別2021，2022如期而至。

    1月1日，元旦，天氣晴。

    新年之所以叫元旦，據說是因爲“元”是初試的意思，“旦”爲日，意思是日子。

    所以元旦又被稱爲初始的一天，寓意新的期望。

    “你們家元旦吃餃子？”

    去往早市的路上，李安問陳璇。

    昱東元旦放三天假，昨晚兩人決定好今天要早起去轉市場，於是一早起牀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發了。

    “小時候最愛吃我姥姥包的餃子。”

    陳璇說着彷彿都能聞見餃子開鍋的味道，“每年元旦我姥姥都會包一竈臺的鮁魚餃子，等我們回去。”

    李安新鮮了，“鮁魚？魚肉餡的餃子？”

    陳璇笑：“沒吃過吧。”

    李安何止沒吃過，“聽都沒聽過，魚肉餡的餃子，想象不出味道。”

    “等我帶你回去，讓我姥姥給你吃。”

    “有點不好意思。”

    “切，你還不好意思了。”

    今天來早市的人流格外粗壯，叫賣聲、吆喝聲不絕於耳，四處望去都是張燈結綵的節日氣氛。

    “你呢，家裏過元旦有什麼習俗嗎？”

    “沒什麼特別的習俗，弄點好吃的就意思意思就行了，新年第一天嘛。”

    “敷衍我。”

    “我們那過年講究不少，元旦真沒什麼說法。”

    兩人轉了一圈，最終決定今天包豬肉白菜餡的餃子吃。

    鮁魚倒是有的賣，但陳璇說這個鮁魚不好，所以李安做罷，放棄了整鮁魚水餃的思路。

    也確實，他買回去也只能照着菜譜調餡。

    買了上好的後腿肉，摻點五花，白菜要大顆，專門選了一顆葉大莖肥的。

    再來二斤鮮蝦，李安知道陳璇從小就沒離開過這些海貨。

    之前他要買，陳璇從不讓他買。

    “看看還買點啥，還想吃什麼？”

    眼見着購物推車裏面已經快塞滿了，肉啊菜啊水果啊，什麼都有了，陳璇覺得冰再買箱就要塞不下了，“行了行了，這都夠我們吃半個月了。”

    付款結賬，共376.4元。

    出門打車回家，不到十分鐘二人便回到萬和公館東門，大包小包的下了車。

    走往單元門的路上，陳璇伸手就要接過李安手裏的手提袋，“給我。”

    李安側過身：“不重，你快去按電梯。”

    陳璇不依，最後硬是抓到提手一角，和李安一起分擔了這個最重的手提袋。

    別說陳璇這麼一分擔，李安頓時覺得手指壓力減輕了不少。

    回到家陳璇負責裝冰箱，李安負責剁肉餡。

    沒一會的功夫陳璇那邊就結束戰鬥，李安這邊還在分肉塊。

    “剛纔在肉店絞好就好了。”

    看李安這邊這麼麻煩，陳璇噘嘴道。

    最後一刀將最後一塊肉切開，李安的第一步工作已經完成。

    “自己剁的好吃，你去玩吧，我這很快。”

    “我幫你和面？”

    “別了別了，一會我活就行了，大過節的咱們儘量爭取按時吃飯。”

    “你討厭。”

    上次陳璇想嘗試給李安做碗手杆麪條，結果按照網上的教程，水加多了加面，面太幹了加水，就這麼的，等回到家第一時間就被案板上那和小山一樣的面坨驚呆了。

    說實話，當時他很心疼那些面。

    真的。

    “乖，下次我再教你，你不是說今天咱們要更新一期元旦特輯麼，去選曲子，你選好曲子咱們下午就開錄。”

    “略~”

    陳璇扭身離去，李安低頭嚷道：“還有你，還等什麼呢，小貓咪不能吃生肉。”

    八萬委屈極了。

    它，可是個正兒八經的肉食動物。

    -

    李安沒吹牛，他剁餡子確實快。

    那小手腕靈活的不像話。

    遠看就像是在彈奏一首單手的手腕斷奏練習曲，刀刃有節奏的落在案板上，發出的噠噠聲就像是在爲客廳裏的長笛聲伴奏。

    不時其中還會出現一聲悽慘的“喵嗚——”

    巴赫和貓叫偶爾也可以如此搭配。

    雖然李安和陳璇在巴赫作品的處理風格上發生過多次爭執，但兩個人應該還是彼此欣賞對方演繹的。

    至少李安嘴上不說心裏還是喜歡陳璇演奏的巴赫。

    “剛剛吹的這是哪部作品？”

    李安停下擦汗的間隙正好陳璇結束了一個樂章的演奏，他扭頭問。

    “e小調奏鳴曲的第四樂章。”

    說實話巴赫e小調的作品真不少，反正這部長笛的e小調作品李安是第一次聽。

    “你找鋼伴譜吧。”

    兩個人還沒有專門路過長笛的古典作品。

    “我們要錄這個嗎？”陳璇端了杯熱水走了過來。

    李安點點頭，笑說：“適當整點古典作品，也提高一下我們B站賬號的逼格。”

    真假車爾尼之夜當晚，李安的B帳賬號就多了不少新的關注。

    決賽夜過後，他也不知道熱心網友們是怎麼發現了他的B站ID，幾天功夫粉絲已經蹭蹭破千了。

    被李安這麼一說，陳璇放下水杯回到客廳繼續練了起來。

    不同於之前的合奏作品，這首作品是純粹的長笛獨奏，鋼琴只負責伴奏。

    第一次發佈在網上發佈個人作品，她還有點小興奮。

    至於鋼伴譜是，現成的，就在她郵箱裏。

    -

    “你不會包餃子？”

    “我會。”

    “行吧，多兩隻手包的快，咱們儘可能把那個口封死按嚴實就行。”

    “明白，話說你怎麼這麼會包，感覺你比我媽包的都好看。”

    李安輕嘆一聲沒說話，接着長吁一聲笑了笑。

    “看着。”

    說着他麻利的擀出一張薄厚均勻的麪皮，接着一勺餡子扣上去，將餃子皮對摺，用雙手指間壓合，虎口用力一併。

    前後不到五秒的時間，一個漂亮的餃子出現在他的手心。

    “學會了嗎？”

    -

    又四十五分鍾過去，兩個人終於吃上了忙活了一上午的餃子。

    李安盤子裏的餃子大都形狀不一，樣式千奇百怪，而陳璇盤子裏的餃子各個小巧玲瓏。

    “快嚐嚐。”

    李安夾起一個餃子吹了吹，接着喂到陳璇嘴邊，“咬小半口，別一口全吃了，燙。”

    陳璇張嘴估摸着咬到小半口的位置，一口下去，下一秒，混合着濃郁的肉香和白菜的清甜瞬間充滿口腔心房。

    ⊙▽⊙！

    嘴裏的還沒咽下去，她接着一口把另外一半也吞進嘴裏，含糊不清的鼓囊着腮幫子，“好吃啊。”

    陳璇太意外了，李安包的餃子真的和外面賣的似的！

    同居這麼久，她承認李安炒菜真的挺好吃的，但和此刻的餃子一比，完全黯然失色。

    好奇怪的技能樹！

    陳璇剛咽下去嘴裏的餃子，李安又將一個去殼的蝦仁喂到了陳璇的嘴邊。

    簡直不能再幸福了，陳璇趁李安不在家的這段時間好不容易減下來的體重看來又要回來了。

    餓了一上午的二人沒一會功夫便把三盤餃子一盤蝦幹掉了百分之九十九，還剩最後一個餃子，在陳璇的盤子裏。

    陳璇實在吃不動了。

    靠在椅子上拍了拍肚子，打了個可愛的飽嗝，“晚上還要吃。”

    “晚上咱們水煮肉片蒸米飯。”

    李安開始收拾桌子，“還剩點餡兒回來我包成餛飩，夠你當幾頓早餐吃。”

    聽到李安的話，陳璇起身在他臉上用力的親了一口，“你快點嫁給我吧。”

    接着開心的幫忙收拾了起來。

    李安也實在吃不下了，但他還是把陳璇剩的那個餃子夾起來喂到了嘴裏。

    他已經有些記不清到底還是不是這個味道。

    但每一口，都是他最深沉的思念。

    “小米，你第一次吹長笛是幾歲。”

    李安忽然問。

    “好像是八歲吧。”

    “唔——”

    陳璇努力回憶着。

    “是八歲，我想起來了，過年表姐才藝展示，然後我爸就讓我也吹吹看。”

    還真是巧。

    回味着嘴裏的味道，李安小心的裝起手中的餡子，直到把趁餡子的碗挖的噹噹作響，乾乾淨淨。

    -

    在李安的記憶裏，他上幼兒園的的時候，別人都是爸爸媽媽來接，他是姥姥姥爺二姨三個人輪着來接。

    上了小學，別人的媽媽都是下午六點下班，而她的媽媽每天快十點多才回家。

    偶爾會給他帶塊滷肉回來，而大多數的時候都會給他帶份餃子。

    稍微大點之後，他知道了，那餃子就是他媽媽包的，然後賣給別人，再給他買好吃的。

    那年過年媽媽正圍着案板在家裏包餃子，他就湊過去說他也要包。

    他想着他學會了，是不是以後媽媽就能早點回家了。

    豬肉白菜餡的餃子，是他漫長童年關於媽媽的全部回憶。

    -

    “別礙事，一邊玩去，你二爺爺一會就來了，來了給你壓歲錢呢。”

    “二爺爺要是吃了我包的餃子肯定多給我十塊。”

    “你啊——”

    “看好，先杆皮，然後填一勺餡子，皮對摺，像這樣，用雙手指間壓合，最後使勁擠一下。”

    “學會了嗎？”

    李安聰明，學什麼都快。

    那晚二爺吃的很開心，吃完飯他和李安爸說了個事。

    二爺是二礦子弟學校後勤的一個小管事，那年政府出臺政策要收編市面上的所有廠辦學校，二礦子校年後就要交給市教育局了。

    這不他就要負責統計學校財產，最後在庫房裏發現了一架有年頭的老鋼琴。

    賬本的財產清單上沒這臺琴，二爺就動了心思。

    “讓娃子學個啥吧，你看現在周圍誰家的娃娃不學個特長，這現成的琴，不然可惜掉了，我給你佛。”

    李安的爸爸是個礦工，常年在井下勞作，腰早就直不起來了。

    聽着二叔的話，他的背更駝了一點，只低着頭抽菸，沒吭聲。

    “李安比你二人都聰明，學什麼都快。”

    李安爸爸還是沒吭聲，一旁李安媽媽想說點啥，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二爺見狀便喊李安。

    過了好一會李安才跑出來，手裏拿着一張從工作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

    “二爺爺你看。”

    二爺接過一看，眼角的皺紋把眼睛都擠得看不見了，“這畫的是個全家福麼。”

    紙頁上畫着綠色的草坪，藍色的雲，金色的太陽，草坪上三大一小四個小人。

    “這個是二爺爺。”

    李安在二爺爺懷裏指着紙頁上的黑臉小人歪着頭咯咯咯直笑。

    二爺爺也笑：“咋把我畫的那麼臥鎖麼。”

    笑鬧了一會二爺爺把李安的畫放到一旁，然後問：“想學鋼琴不。”

    “想。”

    李安可喜歡聽他們音樂課上老師彈得那個琴，聲音特別明亮。

    夫妻二人聽到兒子的話，同時望向兒子那張小臉。

    “想學去給我磕個頭。”

    李安二話不說，鑽出二爺懷裏就跪下磕了一個。

    接着二爺從懷裏掏出一小摞紅板，咧嘴笑說：“咯，拿着克，去給你媽，給你報名學琴去。”

    李安還沒見過那麼多錢，趕忙謝過二爺，接着一把接過就往媽媽懷裏鑽。

    當時他就聽見二爺又笑又罵的。

    至於那晚後來還發生了什麼他就不知道了，他只記得年十五那天，他正在寫寒假作業，就聽臥室門外家裏來人了，接着放下筆跑出去，看見他爸和二爺還有舅舅三個人費勁的往屋裏擡一個棕色的大家夥。

    他做夢也沒想到，在音樂室才能看到的鋼琴，居然就這麼進了他家的客廳。

    不過這也讓不大的客廳變得跟狹窄了，鋼琴擺好後他迫不及待的走到跟前。

    二爺摸了摸他的頭，“耍吧。”

    沒有琴凳，李安就搬來臥室的凳子，在鋼琴上第一次落下手指那一刻，噹的一聲，他覺得昏暗的屋裏都變得亮了起來。

    從按響一個音到按響兩個音，很快客廳裏滿是鋼琴聲。

    那時李安不懂音高音低，但他能感覺出來有的琴鍵按下去的聲音不對。

    “謝謝二叔。”

    門口三個男人已經抽上了煙。

    二爺：“謝啥呢麼，你看他多開心，讓好好學着，聽着麼。”

    忽然客廳傳來了他們聽起來格外熟悉的調調，三個男人走了過去，正在做飯的李安媽也在圍裙上抹着手寄到了客廳門口。

    鋼琴前，小小的人影就用一根手指，磕磕巴巴的彈出了新年好的調子。

    李安不知道，那一刻他爸黝黑的臉上也露出了一抹許久未見的笑容。

    那天中午，一家五口人又吃了白菜豬肉餡的餃子。

    快樂幸福的笑聲至今李安還記憶猶新。

    遺憾的是年後她媽媽回家的時間變的更晚了。

    也再沒給他帶回過餃子。

    不過李安已經學會如何包餃子。

    他沒記錯的話，那年他也八歲。

    -

    “你呢，幾歲開始學的琴。”

    李安想了想。

    “九歲半。”

    -

    午休醒來，李安拿着陳璇的平板電腦開始練習巴赫e小調長笛奏鳴曲第四樂章的鋼伴部分。

    一直忙活到窗外天色徹底暗下，才將最後一遍錄製的視頻上傳。

    悠閒愜意的一天在一頓美味的水煮牛肉中結束。

    睡覺前兩個人還出去轉了一圈。

    “今天開心嗎。”

    “開心。”

    “明天要開始工作了。”

    “嗯吶，接下來你又要開始忙了。”

    次日一早，李安開始設計個人音樂會的曲目，這事，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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